177癡情的皇帝
林青青搖了搖頭,使勁趕跑腦子裏那些紛亂的念頭,便瞅見路邊一家布店,笑逐顏開道:“你看,這些布匹的顏色好漂亮啊!”
她原是轉移話題的,卻不料祁鴻睿卻笑眯眯的上前,摸著其中一匹綠色的綢緞,含笑道:“嗯,這顏色一定很襯你皮膚。你平日裏老是一身素白,不如買了這匹,讓內務府給你置辦幾套新裝吧?”
祁鴻睿不提起還好,他這一問,林青青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在東楚國,小皇帝楚風禺也曾經問過她,為何總是一襲白衣,難道她就沒有其他顏色的衣服可以穿了嗎?
難道,她就不喜歡那些姹紫嫣紅的衣服嗎?
不,當然不是。
林青青歎了口氣,祁鴻睿有些驚訝的看著她神色黯淡下來,忙不解的問道:“你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忽然想起了我的父母。自從父母過世之後,靈兒就一直素白,為的是替父母守孝。”林青青低著頭,快步走過布匹店說。
祁鴻睿一愣,若有所悟的點頭,又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那綠色布匹,便快步追上她。
兩人並肩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走著,冬日裏,溫暖的陽光撒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讓人慵懶得隻想睡覺。
並肩行走一陣之後,祁鴻睿終究還是開口打破沉默,問:“靈兒,從來沒聽你提起過你父母,能說說嗎?”
林青青抬頭,飛快的瞟了一眼祁鴻睿,似笑非笑的說:“我的父母……他們隻是很普通的人,為了生活而疲於奔命。但有一日,父親上山打獵,卻被一隻野狼偷襲,回家沒多久,父親就沒了。母親傷心之下也追隨而去。”
林青青說完,眼中若有淚光閃動。祁鴻睿聽了,卻是滿臉憐憫之色。
兩人經過一顆柳樹,林青青的眼神下意識的掃了一眼。那裏,正是當初秀蓮鬧自殺的地方,故事就是從那裏開始的。她忍不住去想,如若當時自己也向路人甲乙丙那樣視若無睹,現在的自己會是怎樣?
祁鴻睿卻不知道她在想什麽,默默行了一段路之後,祁鴻睿忽然指著路邊的一棟高樓,道:“不如,我那裏坐一坐,看一看歌舞,散散心如何?”
林青青仰頭一看,燙金的“撚花樓”三個大字,在金色陽光反射下透著與之不符的莊重肅穆。
撚花樓,璃國歌舞坊中最奢華的歌舞樓。隻是今日,林青青早已沒了聞歌賞舞的心情。她低下頭,黯然一笑,道:“我有些餓了,咱們還是先去吃東西吧。”
祁鴻睿微笑著點頭答應下來。手卻在背後做了個手勢,命令隨身太監鑽入了撚花樓。
撚花樓的三樓,某間隱秘的房間內,窗戶打開著,老板娘風飄飄靜立於窗邊,一身粉紫色紗裙包裹著她曼妙玲瓏的軀體。而她眉如遠山,雙目如黛,隻是隱隱有一股淡淡的哀愁。
站在她身邊的,是依舊風流瀟灑的逍遙丸黎歌笑。兩人看著樓下便裝的祁鴻睿帶著那女子靜靜離開,神情各異。
最終,黎歌笑關上了小窗戶的門,盯著風飄飄,笑道:“風姑娘,難道你還不死心嗎?”
風飄飄坐回到圓桌前,怔怔的說道:“死心?你若愛了一個人十年,而他最愛的人又已經死去,明知還有一線希望,你又會不會死心呢?”
黎歌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是淡笑著走到她的麵前,道:“那歌笑也能很肯定的說,你隻是在癡心妄想。即便沒有那個女人的出現,以我對皇上的了解,他……恐怕一輩子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風飄飄幽幽歎息一聲,無可奈何道;“明知相思苦,偏要苦相思。我知道自己很傻,可是王爺,如果連這一點苦的念頭都不留個我,那我這一生,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呢?”
黎歌笑臉上的笑容冷了片刻,又重新淡淡笑道:“姑娘執意不聽勸,那本王也隻就不費唇舌了,還是說正事吧。”
這一次,便是黎歌笑來收網了。撚花樓作為最大的情報網,自有它的方式收集資料。在東楚國的撚花樓收集了官員們的資料之後,再通過來往商人,帶入拈花樓,親自送到了風飄飄手裏。
風飄飄轉身,從自己的貼身內衣裏取出一個圓圓的小竹筒,然後再點燃蠟燭,燃燒封口的蠟,取出小紙條,遞給了黎歌笑。
黎歌笑舒展開紙條,看著紙條上的信息,臉上的笑容不禁越來越大。轉身離開了這個房間,他便將紙條交給了祁鴻睿吩咐的那名小太監,至此,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天府大道上,依舊一派繁華。林青青卻像是熟門熟路的直奔巷子口,來到一家叫做“一口香”的燒餅鋪門前,這才駐足不前。
祁鴻睿跟在她身後,含笑著若有若無的問道:“你似乎很熟悉這裏?”
林青青一驚,立刻扭頭笑道:“隻是聞到了這燒餅的香味。怪了,平常總是沒胃口吃飯,今日聞著香味卻饞欲大動。”
祁鴻睿牽起她的手走進去,道:“那便進去嚐嚐看。”
這家一口香燒餅鋪,比從前的那一家要大很多,光鮮亮麗,店裏不但賣燒餅,也賣麵食。林青青坐下之後就四處搜尋著,目光發現了坐在櫃台後麵的老板,頓時心中一顫——那人,不正是母妃的弟弟趙鐵柱麽?
當初趙鐵柱一家陷於危難之際,便是祁鴻睿和林青青救了他們。後來趙鐵柱去衙門當官了,但林青青回宮之後,多方打聽,竟聽說趙鐵柱因為不適應官場鬥爭,自願辭去了職務,又重新開起了這家燒餅鋪。
林青青原以為這隻是個傳言,假如趙鐵柱果然不在當官,極有可能是祁鴻睿在報複。但眼下看到趙鐵柱笑意盈盈的坐在櫃台上,旁邊站著他十多歲的有些癡傻的兒子,不斷的給顧客結賬,老板娘也滿臉笑意,林青青的心才終於安寧下來。
這安寧,既是為了趙鐵柱一家的安全而感到放心——畢竟,他們是母妃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自己的血親,看到他們安然無恙,心裏終是放心下來。但更多是為了祁鴻睿的寬容大度。正如他對慈安太後所說的那樣,他恐怕並沒有傷害自己的血親,更不用說璃國的普通百姓。
想到這裏,林青青忽然對祁鴻睿生出一絲莫名的感激來。畢竟,他掌握生殺大權之後,完全可以一網殺盡,但他沒有那麽做。
林青青原意就是為了來看看舅舅一家人,如今見他們安好也便放下心來,出宮的目的也達到了。食不知味的咬了半個燒餅之後,便推脫說自己吃飽了,祁鴻睿素知她很少吃東西,也不見怪,便喚來小二結賬。
林青青瞥見他掏出一錠金子結賬,讓小二不用找零。離開的時候,他的眼神也曾在舅舅臉上逗留,看得出他也很關心舅舅。林青青心中感慨,隻怕舅舅無論如何也認不出,眼前的青年男女,就是曾經救過他的年輕人吧。那時候的祁鴻睿戴著麵具,如今以真實麵孔出現;而自己今日戴著麵具,這兩張臉,都不再是從前的那兩張臉了……
白日裏皇帝陪著林青青出宮遊玩的消息傳遍後宮之後,林青青立刻就麻煩了。
由於白日出宮,祁鴻睿又積壓了一堆政務,晚膳後,便去了琉璃宮批閱奏章。而林青青獨自留在皇帝寢宮裏,百無聊賴。卻不料這時候,宮外再次喧鬧起來。林青青閑不住,跑去一看,竟是馨妃又來了。
念著她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盡管她並不知道,林青青便讓侍衛不必阻攔,讓馨妃進來了。
誰料馨妃並不感恩,隻是斜睨著她,氣惱的哼聲道:“小賤人,你不必得意!皇上喜歡你,隻不過是圖個新鮮!你隻有這雙眼睛與我姐姐長得相似罷了,總有一日,皇上不會再喜歡你的!”
林青青頗為好笑的看著她,並不動氣,隻是淡淡問道:“昔日璃國的五公主,不知為何竟對自己的殺父仇人情有獨鍾?你愛他的什麽?”
馨妃滿麵慍色,似乎被踩中尾巴似的惱羞成怒,指著她叫囂道:“你一個卑賤的戰俘懂什麽?你懂什麽?皇上是個什麽樣的人,隻有我最清楚!”
“喔?是嗎?”林青青淡淡反問,卻也不著急。祁鴻睿是個什麽樣的男人,恐怕沒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她看著眼前的五皇妹,就像看到了昔日的自己。那時候自己也曾癡傻的以為皇帝深愛著自己,結果卻因為這誤信害了自己,害了許多人。
林青青不以為意的模樣,徹底激怒了馨妃,她急著為祁鴻睿辯解道:“本宮那個又癡又傻的四皇姐死去的時候,皇上曾經對著她的屍體,三日三夜粒米未進!他為了她,不惜力排眾議,將一個已死的女人封為自己的皇後,並且為她在自己的陵墓旁邊加建了墓室,宣布此生再不立後!這樣的男人卻是個皇帝,這樣的癡情,你懂嗎?”
林青青嗤笑,不屑道:“那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有多傷心,隻有他自己清楚。”
馨妃冷笑一聲,盯著林青青,忽然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含笑道:“你不必嫉妒,本宮可以告訴你,即便你比本宮那個死去的姐姐漂亮,但你也永遠取代不了皇上的心。你可知道,本宮姐姐死去的這一年,皇上每日都去華陽宮獨坐,每日都會畫一幅畫來記住姐姐。你怎麽可能替代姐姐在他心中的位置呢?”
聽著馨妃的話,林青青心中咯噔一聲,有某個地方開始迅速的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