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惡戰雲夢莊
昏暗的天空下,飄著幾片鉛色的彤雲,沉沉的搖搖欲墜。有風吹過,帶起涼涼的秋意,讓人從心底裏就覺得一陣晚秋的淒涼,正瑟瑟掃過心頭。
“嗤溜溜……”顧雲影胯下的戰馬不安的打了一個響鼻,原地蹬了蹬蹄子。或許是因為戰場上緊張的氣氛所致,又或許是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這匹由韋後親手挑選,陪伴了他多年的青花驄,也開始史無前例的焦躁起來。
顧雲影摸了摸馬頸,安慰著不安的青花驄。他看了看低垂的天幕,忽然想到了那天夜裏,跟皇帝楚風禺最後一次談話。雖然明知道眼前是刀山火海,但他卻不得不來,因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隻因楚風禺是自己一手一腳教導出來的得意門生。現在看來,顧雲影的帝王之術學習得很好。自己曾經教導他,做一個合格的皇帝,就要以江山為重,私人感情為輕。所以,當楚風禺感受到自己的威脅時,毫不猶豫的讓自己帶著一千士兵奔赴戰場了。顧雲影低頭苦笑,如若不是為了韋後,他或許會拒絕。但顧雲影很清楚,自從自己與韋後的私情曝光之後,韋後一直引以為恥,尤其是在楚風禺麵前抬不起頭,甚至後悔與自己曾經有過一段情。
如果韋後想要自己消失,那麽,自己就消失,隻要她開心快樂。而且,顧雲影確信,現在的楚風禺,已經有了足夠強大的力量來庇護他的母後。自己隻需要在暗中保護就行了。
這場戰鬥……恐怕就是自己消失的地方吧?顧雲影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緊張而興奮的將士們。這一千個整裝待發的好兒郎,跟著自己來到雲夢莊,為的是抵禦祁泓睿的進攻,保護他們心中的大好河山——東楚。
但顧雲影卻是很清楚,祁泓睿所率領的是久經沙場的浴血將士,而且五倍於己。可自己身後的一千士兵,卻隻有滿腔熱血,以及對自己的盲目信仰——他們堅信,在他們心中無所不能的國師,一定會有辦法打贏這場戰鬥。
他們又怎會知道,自己對於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抱定了必輸的信念。為了達到楚風禺的目標,為了功成身退,為了成全韋後——顧雲影低低的歎息一聲。他知道自己有辦法不死,但這一千名兒郎呢?這一千個東楚的好士兵,為了保護他們的疆土,為了護佑他們的兒女妻子,卻不得不跟隨自己做了陪葬品,而且他們對此一無所知。
顧雲影歎息一聲,再次低頭,勒緊了馬韁,臉色漠然的看向遠方灰蒙蒙的天際。
一名斥候悄悄跑了回來,向他打了個手勢。
“來了!”顧雲影神色一肅,左手一舉,示意所有將士銜枚閉口,整裝待發。一千名新兵登時神色肅穆,安安靜靜站在原地。隻是,顧雲影卻察覺到了幾分悲壯的感覺。
雲夢莊,沉沉暮靄中,老鴉低徊著盤旋哀鳴著。讓所有人的心無端的跟著緊張起來。
一名身著玄色披風,騎著黑色高頭大馬的騎士闖進了顧雲影的視線。
玄衣騎士的出現刺破了原本平靜的歸雲莊,那幾隻老鴉頓時也被玄衣騎士的殺氣驚走了。
玄衣騎士見山莊中寂寂無人,便向身後打了個手勢。不多時,幾百名同他一般的玄衣騎士,也都一個個沉默著接踵而來。幾百人的隊伍,卻無一人發出一絲雜亂氣息,從他們身上散發出的,隻有無盡的死亡的氣息。
顧雲影在山上看著這隊玄衣騎士,心裏也不禁被玄衣騎士整齊如一的森然氣勢所懾,暗道:“祁鴻睿果真是個勁敵!”
他身後的校尉低聲詢問道:“國師大人,要不要現在發動進攻?”
顧雲影搖了搖頭,道:“玄衣騎士隻是祁鴻睿的前鋒偵騎,真正的中軍還在後方沒有出現。通知本部,所有人繼續埋伏,待祁鴻睿中軍過半,再從山上發動進攻!”
顧雲影身邊的校尉點了點頭,登時散去通知埋伏在山上的各處士兵。
那玄衣騎士見四下寂寂無聲,給後隊做了簡單記號之後,便繼續向雲夢莊深處探去。
不多時,一大隊騎兵肅穆趕到。當先一人金盔金甲,持一杆冷豔長槊,騎一匹火焰一般的高大棗馬,如同天神一般威武雄壯,不可一世,仿若修羅在世。
那個男人隻是靜靜的騎在馬背上,就已經有了縱橫四海的強大氣勢。
顧雲影在山上,遙遙的看著金盔金甲的將領,也不由得神情凜然。
雖從未見過那人,但那人身上散發的氣息,毫無疑問的表明了他的身份——祁國的皇帝祁鴻睿。林青青的男人。
顧雲影原本冷漠如灰的心,不知為何有了片刻的顫抖。這大概是骨子裏的熱血在奔流。是戰士骨子裏天生的渴望。
對麵的祁鴻睿靜坐於馬背之上,冷眼四下一掃,猛然舉高手中的冷豔長槊,高聲喝道:“前進吧,祁國的將士們!為了祁國的繁榮統一!殺!!!”
祁泓睿身周的將士被他的氣息所感染,瞬間同時高喝一聲:“殺!”
轉眼間,便隻見千軍萬馬簇擁著祁泓睿奔流而來,潮水般的騎士,踏著整齊如一的步伐驚天動地而來,如同一片黑壓壓的烏雲。黑雲壓城,令人心間顫抖。
顧雲影瞳孔一縮,心裏一陣森冷。盡管早已知道這場戰鬥無論從哪方麵自己都必敗無疑,但他仍然必須演好這場戲。當下,強自壓下所有的感覺,盯著祁鴻睿的那匹棗紅馬迤邐而去,冷聲喝道:“保護東楚的婦女妻兒,將士們,衝啊!”
在顧雲影的身邊,早有校尉鼓氣吹起軍號,“嗚嗚嗚……”低沉的軍號刺破暮靄,東楚新兵跟隨著顧雲影,大喊著“衝啊”向敵人衝去。
領著五千黑甲騎士的祁泓睿,冷眼看著從對麵山頭上衝下來的軍隊,神情不變,隻是冷笑一聲,立起長槊,高喝道:“雁陣變圓陣,將士們,準備迎敵!”
一眾騎兵聽見皇帝一聲暴喝,登時齊聲抽出兵器,準備迎敵。那翹首以盼的姿勢,仿佛隻是凝神冷眼,等待著被屠宰的羔羊。
山上的顧雲影見對方騎兵沒有想象之中的混亂,不由眉頭一皺,一股危險的感覺登時衝上心頭。他還沒來得及阻止,麾下的新兵已經跟祁鴻睿的心腹騎兵交戰上了!
顧雲影無暇多想,一扯青花驄,倒提點鋼槍,帶著風蕭蕭兮一去不複返的壯闊背影,一往無前的奔向祁泓睿。
祁鴻睿看著銀盔銀甲的顧雲影,冷笑一聲,喝道:“來得好,東楚國師,朕等你很久了!”
祁鴻睿不待顧雲影說話,長嘯一聲,舉起冷豔長槊,重重一敲地麵。八尺長的槊峰泛著耀眼的冷光,登時劃向了天際。
龍吟聲中,隻聽一大隊騎兵從東至西迅猛跑來。顧雲影凝眸看去,隻見跑來的,正是本應該消失了老遠的玄衣騎士!顧雲影稍一細想,便明白自己是中了祁泓睿的計。原來祁泓睿竟早已預料到自己此刻出兵,故意讓玄衣偵騎消失,趁自己消失戒備時,再次從雲夢莊外迂回而來,裏應外合,聯手包圍了自己自己。
現在顧雲影所率領的一千人馬,被祁泓睿的五千人團團圍住,隻有挨宰的份兒。顧雲影很清楚,即使楚風禺給自己相同的兵馬,相同的戰鬥力,也未必贏得了祁泓睿,更遑論眼下勢力絕對懸殊,猶如雲泥之別!
但看著身邊將士們惶急而無措的眼神,顧雲影隻能強自鎮定,從容不迫的凝神觀察場中形式,盤算著如何突破,將傷亡人數降到最低。
祁鴻睿與顧雲影交戰一個來回,一觸即散,雙方各自後退,再次凝神以待。
祁泓睿暗暗吃驚於顧雲影的力量,高聲喝道:“東楚國師,你看看你的四周,以一敵五,你可有勝算?何必拖延時間,盡早投降,朕尚可放你和你旗下的將士們一命!”
祁泓睿這話一說出口,顧雲影身邊那些怕死的新兵們立刻雙眼放光,卻又不敢有所動作,隻好紛紛瞟向顧雲影。
顧雲影朗聲答道:“祁國皇帝祁泓睿殘暴不仁,殺人無數,天下皆知!你連隊自己國家的將領都不留情,何況是我東楚敗將?顧雲影和旗下士兵寧可戰死也決不投降!背國投敵的罪名,我們承擔不起!生為東楚人,死為東楚鬼!何況現在說勝負未免太早!到底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兒郎們衝啊!”
顧雲影一席話斷了自己士兵們投降的念頭。他說的再明白無誤了,祁泓睿連自己的人都濫殺無辜,何況祁國投降士兵?再說,如若這些新兵們投降了,這罪名會讓他們的家人受到株連。這也正是顧雲影所擔心的,否則他也寧願投降。
當下,受到顧雲影鼓舞的士兵們,再次高聲喝著衝殺出去,隻是那陣勢之中,再也沒有了之前一往無前的氣勢。
祁鴻睿看得明白,顧雲影所率領的一千人竟然隻是新兵,他騎在馬背上,冷笑道:“東楚國師,竟敢以一千新人對抗我祁國五千精兵,豈不是太小看我祁國將士?將士們,殺!”
祁鴻睿一聲令下,玄衣騎士便率著部下,衝顧雲影奔來。
顧雲影手下半數新兵都是步兵,這時眼見玄衣鐵騎們朝自己衝來,一個個緊張無比。但還是努力維持著隊形,等待玄衣騎士的衝擊。隻是人人臉上都散發出絕望的氣息,在臨死前懷念著自己遠方的親人。
祁鴻睿凝神看著這一幕,冷笑道:“想要以步兵對抗朕的玄衣鐵騎,東楚國師,你難道瘋了嗎?”
顧雲影騎著青花驄在伍佰校刀手身後,冷眼凝神瞅著,忽然一聲令下,伍佰校刀手著地一滾,登時化整為零,散開陣來。
祁鴻睿麵色一緊,凝神再看,隻見顧雲影的東楚校刀手分前後階梯,前隊斬馬,後隊砍人。
玄衣鐵騎根本沒料到這一招,頓時人仰馬翻,死傷連連,慘叫聲陣陣傳來。
祁鴻睿眉頭一皺,一舉長槊,示意前軍後軍同時支援,左右夾擊東楚部隊。戰場形勢再次突變。此刻,烏雲翻滾,一片陰沉。
一陣狂風呼嘯卷來,咆哮聲中,祁國黑騎潮水一般衝著東楚新兵夾擊而去。帶著無盡殺意與仇恨,其勢可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