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師徒
楚風禺人小鬼大,極少露出這樣的表情。即使林青青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他很狼狽,但也很快就恢複如常。林青青這回不由有些納悶,奇怪的問道:“到底什麽事?你來找姐姐,不就是想跟姐姐說說話嗎?”
楚風禺沉重的說:“姐姐,有些事,我不該告訴你的。可是,隻怕過不了多久,這件事整個大陸都會知道了。”
聽見楚風禺如此慎重,林青青的表情也凝重起來,問道:“到底什麽事?別裝神弄鬼了,趕緊說!”
楚風禺歎息一聲,無奈道:“姐姐,你知不知道,自從祁鴻睿當了璃國皇帝之後,整個大陸的精神都跟著緊繃了許多。而現在,他又做了一件事,讓所有人都跟著神經緊張了。”
林青青很是不解的問道:“為什麽?他又做了什麽?”
楚風禺歎道:“璃國地處中州,四通八達,因為通商的緣故,所以自古以來就繁榮富強之極。再加上璃國人丁昌盛,控甲百萬,所以璃國自來就是大陸公認的第一強國。而祁鴻睿控製璃國之後,他的野心更加膨脹。昨天,他已經親自率兵打仗,進攻雲夢莊了。”
“什麽?”林青青聽了這話,頓時驚愕不已,愣了片刻,才反問道:“為什麽?他進攻雲夢莊做什麽?如今情勢如何了?”
楚風禺搖搖頭,歎氣道:“不太好。雲夢莊本來是不屬於任何國家的,他這麽一打,勢必卷入紛爭之中。而且,如若他贏了,雲夢莊就是璃國通往我東楚國的絕佳路徑。”
林青青震驚的聽著楚風禺說完,愣了一愣,道:“你的意思是……祁鴻睿攻打雲夢莊,隻是在為日後進攻東楚國做準備?”
楚風禺點頭道:“而且,依據分析來看,這日子應該不長了。祁鴻睿大概是瘋了,他都不先好好掌控璃國,唉……”
林青青聽完這個消息,同樣一陣失神落魄。這麽長時間以來,有關於祁鴻睿的任何消息,自己一直刻意回避著。卻沒想到,再一次從別人嘴裏聽到有關於他的消息,卻是他再次發動戰爭。
林青青低頭苦笑。祁鴻睿,看來,他的骨子裏就掩藏著好戰的因子。而當初對付璃國,大概隻不過是他征戰天下的第一步而已。
楚風禺觀察著林青青的神色,伸出手掌在她麵前晃了晃,道:“姐姐,你怎麽了?發什麽呆?”
林青青回過神來,苦笑著問道:“小風,那你們對此有什麽安排?”
她從來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然會成為祁鴻睿的敵人,跟著楚國一起對抗祁鴻睿。
如若東楚國敗了,那麽自己的複仇根本就是還沒開始也已經敗了。
楚風禺麵色複雜的說:“師父自請帶兵,前往雲夢莊,幫助莊裏的人們對抗祁鴻睿!”
“你師父……顧雲影?”林青青驚呼一聲。
楚風禺點了點頭道:“除了他,恐怕也沒有人能夠抵禦祁鴻睿。”
林青青站起身,嘴巴張了又合,最終無奈的什麽都沒說。
這天晚上,就在楚風禺的寢殿之中。燭光搖曳,楚風禺身披龍袍,站在寂寒的大殿上,目光陰冷的盯著他麵前的男人,他的師父顧雲影。
顧雲影依舊是一身白衣,瀟灑不羈的站在楚風禺麵前,靜靜的凝視著楚風禺。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自己教導出來的年幼帝君。看著楚風禺眉眼間的神色,顧雲影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他雖是因為韋後才走出草廬,進入仕途。但自從他當了帝師之後,顧雲影卻漸漸地喜歡上了這個飽經磨難的幼年帝君。
因為楚風禺不止聰明好學,勤奮刻苦。從楚風禺身上,顧雲影能夠看到韋後的影子。同樣的不屈不撓,同樣的堅韌不拔,當然還有一顆即使經曆了無數磨難,依然純稚的內心。
除此之外,他也能從楚風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睿智,恬淡,老成,以及,雲淡風輕……所以有時候,他看著楚風禺,總會覺得,楚風禺冥冥之中就應該是自己的孩子,是他跟韋後的孩子!隨意,顧雲影耶越來越關心這個弟子。
但顧雲影清楚的也知道,楚風禺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一種別人沒有的東西,那是一顆帝王之心!帝王的權術與謀術,自己教了楚風禺不少。然而,卻沒想到的是,有一天,楚風禺卻要用自己教給他的東西,來對付自己。而自己明知如此,卻還不得不聽令。
此刻,楚風禺凝視著顧雲影,淡淡的說道:“老師,謝謝您替朕解困。朕在這裏,期待老師的凱旋歸來!”
顧雲影低頭淺笑。前晚,楚風禺特意召自己入宮,說是祁鴻睿帶兵打入了雲夢莊,而如今唯一能夠抵抗起哄瑞的人,就隻有自己了。
但,楚風禺卻隻給了顧雲影一千人馬!
祁鴻睿帶了五千人馬,以一對五,何況顧雲影的兵法雖然厲害,卻也拚不過祁鴻睿這位從血海與戰爭裏爬出來的皇帝。楚風禺到底想做什麽,顧雲影比誰都清楚,但他卻不能點破。
楚風禺說完這句話之後,靜待著顧雲影的反應,卻沒想到顧雲影什麽都沒說。他凝視著顧雲影,一時間五味交雜。對於這位雲淡風輕的帝師,小皇帝是打心眼敬畏的。不止因為他是自己的老師,教會了自己很多很多當皇帝的道理。更多的是小皇帝深知老師的淵深智慧,還有老師的足智多謀。
如果說母後是自己成長路上的基石,那麽,顧雲影就是讓楚風禺地位的強有力保障。顧雲影在,他的帝位在。顧雲影不在,即使韋後犧牲再多身體,也隻是個任人娛樂的玩物,他也不可能當上什麽東楚皇帝。
本來,他對顧雲影是感激而敬畏的。他也喜歡君臣之間,能夠一直這麽相知相守,和睦長久。但直到那一晚,楚風禺看到了顧雲影出現在母後的床榻上,楚風禺才覺得,原來老師跟其他男人沒什麽區別。他們對於母後的身體,同樣充滿了罪惡的欲望。他當帝師,教導自己,也跟其他人一樣,都是因為母後以自己作為代價,跟他們交涉的結果。
這樣的老師,再也不是自己記憶裏那個雲清風淡,知識淵博的老師,也不再值得自己敬佩了。
楚風禺忽然冷冷一笑,寒聲問道:“老師,難道對於朕的安排,您沒有任何想說的嗎?”
顧雲影歎了口氣,幽幽說道:“微臣感謝皇上的安排,一定勝利歸來,不辱使命!”
楚風禺別過頭去,似乎不忍看他,道:“您要說的,似乎不隻是這些吧?”
楚風禺雖然別過頭,但顧雲影仍然從他眼睛裏看出了那些失望、嘲笑、冷漠、憤怒,和厭惡。顧雲影心裏突然一跳。他知道,從今以後,師徒之間的孺慕感情已經不複存在了。從此以後,師徒之間隻會越走越遠。
顧雲影想了想,低低的開口,說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您的任何命令,微臣都不會質疑,而且一定會視死如歸的完成!隻是,在微臣離開之後,還請皇上以後凡事要三思,不可衝動,不可意氣用事,不可將私人感情用在國家大事上,切記!”
楚風禺見顧雲影臨行前還在教導自己帝王之道,心中更加複雜,不由得惱怒道:“顧雲影!”
他大喝一聲,將顧雲影嚇了一跳。畢竟,教導這孩子六年來,顧雲影還從來沒見到過楚風禺發脾氣。
楚風禺瞅著顧雲影,十分哀怨的說:“老師,您明明知道,朕要聽的,不隻是這些!”
顧雲影無奈開口道:“那麽,皇上您想聽微臣說什麽呢?”
“你明明知道的!”楚風禺眼神死死的盯著他。
顧雲影躊躇片刻,還是決定孤注一擲,無懼無畏的說:“小風,也許這是老師最後一次這麽叫你。老師這一生,前半生在山上埋頭苦學。後半生有幸入宮,能夠將平生所學傳授與你,雖死無悔!”
“但你記住,我若死了,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不要記恨老師,也不要記恨你的母後,更不要記恨其他大臣。恨一個人,是很痛苦的事情。你要開心。”
“顧雲影!”楚風禺聽著這些話忍不住再次出聲打斷,他的心裏開始有些動搖,眼眶也有些濕潤了。念及過去六年,師父教導自己的點點滴滴,心裏一寸一寸的變軟。
顧雲影卻是不理會他的反應,繼續說道:“你還小,大人之間的很多事情你未必明白。但是總有一天,你會懂的。在這之前,你做的任何事情,都會得到老師的無條件原諒。老師隻是希望,將來如果有那麽一天,你記起老師,是麵帶微笑的,而不是滿心憎恨。至於這次出征,老師一定會如你所願的!”
顧雲影說完這些話,深深的看了楚風禺一眼,便驟然轉身,長袍一甩,猛然大步流星的轉身走了出去。
過了很久,楚風禺才轉過身來。他看著這空空蕩蕩的寢殿,忽然間覺得自己寂寞極了。夜風吹來,有些寒冷,他緊了緊自己的披風,歎息一聲,拖著沉重的腳步,向自己的臥室走去。
顧雲影裏離開楚風禺的寢殿之後,又在殿外站了許久,才緩緩轉身,向韋後的宮殿走去。
夜已深,韋後獨坐在梳妝鏡前,拿著桃木梳,輕輕的,一下一下的給自己梳頭。
顧雲影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微微一笑,接過她手中的梳子,道:“讓我來吧。”
韋後看著鏡子裏的顧雲影,忽然間神色疲憊的靠在他胸膛間,閉著眼睛,酸楚的說:“雲影,剛剛我發現自己竟然有了一根白發……我是老了嗎?”
顧雲影衝著鏡子裏的她寵溺的笑了笑,說:“怎麽會,你永遠都是那麽漂亮。”
“是嗎?可是今日見了林青青,我才知道,我確實是老了。”韋後說著,用纖纖玉指摸了摸自己嫩滑的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