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歪脖子老樹精
那瘦老頭扁鏟腦袋,跟廟裏的孔子很像。一臉深深淺淺的皺紋,歪著個脖子,長的幹瘦幹瘦。不太像是人,反倒像個年深日久的古物。
林青青腦袋中靈光一閃,瞬間就明白過來,這大概就是那顆歪脖子樹!
此刻,那大山魈見老鬆樹救了林青青,也不過來追趕,隻是吊在山壁上,耀武揚威一陣,就帶著一眾山魈回了山坳。
林青青待山魈們全部離去之後,才站起身來,拍了拍胸口,喘著粗氣,對“歪脖子老樹精”鞠了一躬,說道:“樹……神仙,多謝您救命之恩!”
歪脖子老樹精嗬嗬一笑,說道:“我隻是個老樹精,不是什麽老神仙,你想叫樹精就叫吧!如果不想叫,叫我荀先生也行。”
林青青甜甜一笑,道:“多謝荀先生,您真是大好人,救命之恩,無以回報!隻有銘記於內!”
那歪脖子老樹精操著沙啞的嗓子說道:“小姑娘,我活了這麽多年,雖然沒有多大能耐,但也是自覺有點見識的。我看你築基有方,分明已經不在三界之中,超出五行之外。按理說你已經有了仙基,那麽好歹也是個仙人了。怎麽……怎麽你一個仙人,還會被一隻山魈追的滿山亂跑?”
林青青尷尬笑了笑,才說道:“荀先生,我這個半仙是不算數!唉,別提了!”
荀先生墨綠色的眉毛一動,問道:“怎麽算不得數啊?”
林青青歎了口氣,道:“荀先生,我雖然練成了長生不老術,可也隻有一個長生不老而已。其他的什麽法術啊,武藝啊,我是一概也不會的!所以我說我這個半仙兒隻是個半吊子!”當下林青青把這些修行的事情,原原本本講給了荀先生。
荀先生霍霍一笑,說道:“我說呢,一個半仙怎麽會被一隻山魈追的滿山亂跑!原來你隻得其法,不明其術!”
林青青看了看眼前的歪脖子老樹精,向他取道的心思也登時轉了出來,當下問道:“荀先生,什麽叫隻得其法,不明其術?”
荀先生笑了笑,說道:“你長生不老,跳出三界之中,超脫五行之外,與天地同壽,這叫法。上天入地,騰雲駕霧,呼風喚雨,千般變化,這叫術,也叫門。你說你修成了長生不老,卻偏偏一個法門也不通,是不是叫做隻得其法,不明其術?”
林青青點了點頭,問道:“那怎麽樣才能悟得法門呢?”
荀先生一撫長髯,笑道:“本來修行人都是先得其術,再得其法。但你這小姑娘卻是反其道而為之。我活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修行的。不過你也不要擔心,俗話說得好,一法通,萬法明。既然你已經掌握了修行人最重要的法,那麽術這種末節的東西對你來說其實也很容易。”
林青青一聽,知道這老樹精果然有門,當下盈盈拜倒,說道:“荀先生,我身負血海深仇,還請你成全我,好教我修得法術!”
荀先生扶起林青青,微微笑了笑,說道:“修行之人,應該遠離塵俗之爭。你若執意複仇,一來有傷天合,二來又有違修行人不得幹預人間界的律令。”
林青青聽了心裏一急,難道她費勁心思修了仙,學了法術,其實根本就跟原地踏步一樣,到了最後也不能動祁鴻睿分毫。她急問道:“難道我林青青就不能複仇嗎?”
荀先生笑了笑,說道:“複仇是可以的,隻要你不用法術就好!”
林青青一聽,暗道一句狡猾,原來這老樹精隻是在告訴她,修行人不是不能和凡人打架,隻不過你別用法術就行了!
林青青強忍了笑意,問道:“荀先生,請您教我一教!”
荀先生微微笑了笑,說道:“我雖然不讚成你為了複仇學習法術,但既然相識有緣,我還是教你一些術法好了!”
林青青點了點頭,凝神看著荀先生,隻見荀先生閉著眼睛站在吊橋邊上,一動不動,有如老生入定。
林青青一看心裏就覺得有一種高人之感,她有樣學樣,也跟著閉上眼睛感覺了起來。
荀先生輕聲說道:“你感覺到了什麽?”
要說林青青往哪兒一站,現在最大的感觸就是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火辣辣的疼。但這話真說出來了,多丟人啊,想了想,她隻能閉上眼睛,又用心感覺了一會兒,隻覺得楓穀怒嘯的狂風之中,似乎還蘊藏著一絲祥和輕柔的微風。
林青青閉眼答道:“我感覺到了風!”荀先生笑了笑,問道:“是什麽樣的風?”
林青青答道:“呼嘯的狂風。”
荀先生說道:“嗯……還有呢?”
“還有夾在狂風之中,祥和輕柔的微風。”
荀先生點了點頭,道:“天下的萬事萬物之中,有一動就會隨之生出一靜,是以凡事有陰必有陽,有正必有反。”
林青青在心裏默念一陣,隻覺得本來夾在狂風之中的微風,似乎更加清晰了起來,再也不是一絲一絲的斷線,而是漸漸匯聚成匹練也似的虹彩,輕柔的繞著身邊。
荀先生吐了口清氣,說道:“除了狂風和微風,你還能感覺出來什麽?”
林青青想了一陣,說道:“好像狂風和輕風匯聚到了一處,變成了一種無所不在,無處不至的風!”
荀先生讚道:“你這小姑娘,果然是個天生修道的苗子!不錯,不管是狂風也好,是輕風也罷,流動到最後,都隻是變成了純粹的風。這世上的道理其實就是這樣,但生靈們總是要自己繞自己的彎子,覺得風不是風,浪不是浪。其實你要知道,風就是風,浪也隻是浪。不管到了什麽時候,風都不能變成雨,雨也永遠都不能變成風!”
林青青點了點頭,仔細想了兩遍,方才明白荀先生的話,原來修道修的不是什麽力量大小,或是長生不老。修道的真意,隻是親近自然!
荀先生又問道:“除了風,你還能感覺到什麽?”
林青青想了想,說道:“生命,以及自然!”
荀先生點了點頭,說道:“對,其實不管是風是雨,都隻是自然形式的一種。你知道為什麽有那麽多人修道,但最後成功的卻鮮少有人嗎?”
林青青答道:“是因為他們沒有感悟生命嗎?”
荀先生說道:“對,因為他們隻計較道法的力量大小,隻在乎能奪天地造化多久,總覺得修道之術,是逆天之事。其實他們早在學道之初,就已經走了岔路,越來越偏離了修道本來的初衷!”
林青青點了點頭,說道:“所以要想修道,必須先融入自然中去,不止要感受生命,更要融入生命。這樣才行,對嗎?”
荀先生笑了笑,說道:“對,你隻有擁有了自然,真正融入到自然中去,才能感受到生命,學會道與法。”
林青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隻覺得荀先生的一番話,好像把自己帶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廣袤天地中去。也直到此時,她才終於感覺到原來修道並不是那麽無聊的事情。
林青青暢遊在道法之中,一時之間,隻覺得身心輕鬆明快。她沐浴在楓穀的風中,但心思所想,體內似有一道悠長氣脈憑空而起,意態綿長,連綿不斷。而自己整個人,仿佛浸泡在沸騰的溫泉之中,周圍有柔和的清風相送,體內的血液在奔流,她仿佛能夠感受到自己內在的骨骼血脈都在重新組合,發生著變化。
就在這樣溫和的環境中,林青青不知何時已經盤腿而坐,緊閉雙目,如老僧入定一般進入了小靈台的境界中,在自己的三千內觀小世界裏,感受著這種新鮮而又舒服的感覺,就像一個第一次發現稀世珍寶的小孩子,貪戀不已,忘了時間。
林青青體內那股磅礴綿長的白色氣息徐徐不盡,一直綿延了好幾個時辰。直到那股氣息漸漸變淡,最終消失,林青青也如同在溫泉裏泡澡睡覺蘇醒過來一樣,張開眼睛,伸了個懶腰,感到渾身通泰。巨大的舒適感讓她愜意的呢喃道:“荀先生,這到底是什麽法術呀?”
林青青睜開眼睛,烏黑的眼珠咕嚕嚕亂轉,然而一轉眼間,卻瞧見身旁四周空無一人,隻有微風吹來,哪裏有荀先生的人影?
林青青吃了一驚,頓時站起身來,雙手做成喇叭狀,放在嘴邊大聲呼喚道:“喂,荀先生!”
沒有人回應她,她轉頭看去,隻見那顆歪脖子老樹又靜立在懸崖邊,無精打采的看著她。
這時,天漸漸亮了,林青青驚訝的發現,吊橋的另一端,封閉的山穀正在緩緩打開。
一抹黑色人影如風一般飄蕩到她身邊,如老鷹抓小雞一樣拎起她,快速朝穀口飛去,那黑影道:“天亮了,我們走!”
林青青聽得是赫連貞的聲音,不由吃驚問道:“赫連貞?你一整個晚上都在這裏?”
赫連貞沒有回答她,而是帶著她直接飛出了楓穀。
這時正是清晨時分,朝陽萬頃,初升的太陽光芒金燦燦的,萬丈光芒從上灑照下來,直讓人產生一種遨遊宇宙間的感覺。林青青看著這天地萬物,心情也好了起來,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
然而正在她暗自高興的時候,卻聽到耳畔赫連貞說道:“公主,屬下堅持不下去了,您記住屏氣凝神,禦風而行,保重!”
林青青一愣,大驚失色的追問道:“喂,你說什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