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陳年舊事

  林青青頹廢的低下了頭,看著懷中新鮮欲滴的青棗,無奈而頹廢的說:“你們都是已死之人——但我,我卻是沒有死的,我會長生不老,永恒不死的。大概是因為這樣,所以就不需要吃東西了吧——上天大概是擔心,像我這樣千年不死的老妖精,會把世上好吃的東西都吃完了吧?”


  林青青想著,由不得嗬嗬的笑了起來。說來也是,自己這麽貪吃,如果長生不老,以後剩下的樂趣大概也就是吃吃吃了,那得吃成什麽德性?

  “不吃也好,這樣就能減肥了,以前我老想減肥,卻總是越減越肥,現在應該能瘦了吧。”林青青自嘲的一笑,就當是安慰自己,將手中剩下的青棗,當作石頭似的,一顆一顆,百無聊賴的扔了出去。


  身旁的鬼影首領默默的陪著她,一言不發,兩人一直就這麽坐到了日薄西山。


  白日漫漫,終究是無聊。


  黃昏時,林青青忽然想起似的,偏過頭,看著鬼影首領,再次追問道:“喂,你們到底是怎麽死的?你叫什麽名字?你和他們,又是怎樣才能死後不入輪回的?”


  “我們……”


  “不是你們,是你,你叫什麽名字?”林青青直接打斷了鬼影首領的話,好奇的撲閃撲閃著眼睛問道。


  鬼影首領本來不想回答,但在看著林青青求知若渴的眼神之後,沉默片刻,道:“……我叫赫連貞……”


  林青青睜大了眼睛道:“什麽?寶蓮燈?”


  鬼影首領似乎皺了一下眉頭,不解的問道:“寶蓮燈?”


  林青青點頭,掰著手指頭道:“其實啊,寶蓮燈是我家鄉的一個神話傳說,傳說寶蓮燈一出,天下將亂,日月輪轉,時光倒流……”


  “如果時光倒流,還能再穿越回去,多好啊……”


  “你說什麽?”鬼影首領詫異的問林青青。


  林青青從茫然中回過神來,勉強一笑,道:“沒什麽。對了,說說你吧。”


  赫連貞沉默了一陣,想說什麽,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悵然片刻,他才歎道:“其實……你說的沒錯。赫連貞一出,天下將亂……”


  沉默的黑暗虛無之中,赫連貞雙眼之中的幽光,順著遠方的夜空,似乎一下子飛去很遠很遠,回到了數千年前——


  當時,他還是個將軍,帶著麾下人馬,縱橫馳騁,往來無忌。雖終日裏隻能與黃沙作伴,與霜寒為伍,但整隻部隊都在苦中作樂,也都在追逐著金戈鐵馬的日子。對他們這群習慣了用武力征伐一切的戰士來說,倒也是另一種快樂。


  那一年,七月流火,草原上的野草剛剛泛黃,薑國的部隊在北狄草原上勢如破竹,打的北狄國節節敗退,毫無還手之力。而他的第五騎兵大隊,作為薑國精銳騎兵部隊,在平原之上剛剛與北狄人發生過一場兵團大戰。當時的部隊雖然傷亡慘重,但能在平原之上戰勝北狄這種馬上民族,整隻部隊的士氣還是很高昂。


  雖然草原上的戰鬥如火如荼的進行著,但對於國內的政治來說,權力畢竟才是根本。而這時,薑國的高層經曆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變化。曾經掌握國家泰半軍權的清大人,在這次權力鬥爭之中被人徹底推倒。而作為清大人的嫡係部隊,第五騎兵大隊,也成為了新上台的軍機大臣眼中之釘,肉中之刺。


  清大人倒台的消息快馬加鞭從京城而來,第二天清大人被處於極刑的消息也跟著傳了過來。兩封信之後,整隻部隊似乎都被一股陰霾的氣息籠罩住了。第三天又來了八百裏快馬的新消息,是皇帝的旨意,命令第五騎兵大隊馬不停蹄,繼續前進。


  當收到這份命令的時候,赫連貞仔細的考慮過,也想過幹脆造反算了。但,隨後而來的人卻徹底打消了他的念頭。來的人,是清大人的兒子。


  清大人的兒子不止來了,而且還帶來了清大人的絕筆書信。


  雖然過了幾千年了,但是那封信,赫連貞仍舊曆曆在目。


  赫連貞清楚的記得,那天看著清大人的親筆血書,他的心是那麽痛,又繃的那麽緊。他是一個剛強了一輩子的沙場男兒,但是那一天他哭了。


  同他一起哭泣的,還有清大人的公子,還有第五騎兵大隊三千七百五十四名戰士,他們每一個人的哭泣都是那麽低沉,又那麽悲傷。


  即使到了今天,赫連貞閉上眼睛,也仍會記得那一天的哭聲,還有清大人最後一句用血寫成的話:


  “永遠不要將刀槍揮向薑國子民!”


  那是忙忙碌碌,辛辛苦苦為了薑國奮鬥了一生的清大人最後一句話,也是清大人內心深處埋藏的最深的一句話。他知道清大人愛的不是權力,也不是名聲,而是整個薑國的人,他愛薑國,所以不希望自己帶領兵將,給薑國帶去一場無妄之災。


  所以,赫連貞哭泣了,也沉默了,最後繼續整編部隊,帶隊前行。


  他們翻過了重重高山,越過了北國秋天寒冷的大河,越過了一望無際的廣鶩草原,也越過了寒冬之中冷冽生霜的雪地。他們燃燒了生命,燃燒了希望,吹響了前進的號角。他們明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但還是堅定不移的繼續向北狄國進發。


  前進!在那條前進的路上,他越來越明顯的感覺到了死亡正在向他們招手。而他們也正一步一步的靠近死亡。


  霧穀之後,第五騎兵大隊穿越了北狄人重重防線,終於殺開了一條血路,但薑國提前安排的所有據點都被北狄人提前掃蕩了。赫連貞心裏清楚,他們被人出賣了。


  而出賣他的,除了軍紀大臣,帝國皇帝,還有薑國!他們引以為傲,為之拚搏的薑國。


  對於他們來說,這是多麽巨大的諷刺!與清大人一樣,一個真正忠君愛國的人,最後走向了覆沒,走向了死亡。而赫連貞也帶著自己的部隊,向死亡衝擊。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他在校場中喊出了前進的口號,然後,整隻部隊就真的衝向了死亡!那一天,春風帶著濃濃春意席卷了整個草原,烏子母河畔的河水也隨著一場春風破冰而出。隨著一聲尖銳的狼嚎響徹整個草原,北狄人的狼煙先是滾滾而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北狄人的大軍。


  赫連貞四顧營寨,隻見得莽莽塵煙之中,鐵蹄鏘鏘飛揚,無數北狄騎兵赤裸著胸前青鬱鬱的狼頭,從四麵八方包圍而來。


  作為一員跟北狄人廝殺了大半生的薑國將領,赫連貞知道北狄人於戰場之上,擅長長途奔襲,對於戰陣合圍之術,卻並不十分精通。而從以往的戰事來看,北狄人的兵鋒從來都是輕而快,猛而急,跟今天的穩重保衛實在是大相徑庭。


  赫連貞心裏已經隱隱約約有了一些預感,但無論如何,作為一個薑國人,他還是不願意正視這個想法。直到從北狄數萬鐵騎之中走出一員將領來,他才真的覺得心碎了。


  那將領銀盔銀甲,生得眉清目秀,俊朗飄逸。他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從敵陣之中策馬而出,赫連貞冷著臉看著洋洋得意的他,一言不發。


  那人在白馬上對著他微一拱手,笑道:“赫將軍,別來無恙啊!”


  赫連貞冷笑一聲,說道:“大冷的天,軍機大臣的二公子怎麽不遠萬裏跑到北狄這不毛之地來了?”


  二公子笑道:“天寒地凍,才要多活動活動筋骨。不然人這東西,說沒就沒,說不定哪一天‘嗖’的一下就跟清大人一樣沒了,到時候想活動都活動不了,所以趁著能多走動,我還是四處走走看看吧!”


  赫連貞冷笑道:“所以二公子大人就到了北狄嗎?”


  二公子在馬上微一欠身,笑道:“是啊,北狄王說春天到了,烏子母河畔的河水也都解凍了,此時此刻正是打獵放牧的好時刻。所以就找我一起來打個獵,捉一些亂串了一個冬天也不讓人安寧的小跳蟲!”


  赫連貞聽他嘲笑自己和自己麾下將士隻是一群跳蟲,不由嘿嘿一陣冷笑。


  二公子得意的哈哈一陣大笑,說道:“赫將軍,你說北狄王待我這麽恩隆,我是不是應該幫他解決掉一些小跳蟲呢?”


  赫連貞冷笑一聲,不再答話。二公子雖然讓人討厭,但赫連貞深知他在薑國年輕一輩的將領之中,一向兵法第一,戰陣第一,可以說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良將。但此時此刻,彼此身在不同陣營,他感覺到的隻有壓力,沉重的壓力。


  敵人雖然強大,但作為薑國第一騎兵兵團,第五騎兵大隊,他也是經曆了無數血火戰爭的男人,此時雖驚不亂,沉著應敵。戰爭在撕裂大地的怒吼之中拉起了帷幕,左翼北狄騎兵卷著兵鋒衝殺而來。一改北狄人大砍大殺的策略,右翼騎兵一直遲遲沒有出動,隻是安靜的等在一旁。


  那冷肅的氣勢讓人不寒而栗,赫連貞知道,對於他來說,左翼騎兵隻是二公子拋出的試煉石,右翼的騎兵大隊,才是真正決定了他們這隻孤軍命運的力量。是生或者是死的力量!


  赫連貞怒吼一聲,指引著將士直接衝向右翼兵鋒,正是置之死地方得後生。他知道此時此刻,也隻有舍棄左翼,直接迎頭撞向右翼,才能有一線生機,脫困出去。


  但二公子畢竟不是庸手,狼煙指引處,兵鋒倒卷而來,右翼騎兵還是不動聲色等在原地,隻等赫連貞的第五騎兵大隊迎頭而來,好形成左右合圍之勢。


  但赫連貞的第五騎兵大隊征戰沙場多年,於赫連貞的意思,早就了然於胸。整隻騎兵大隊沒有一聲口號,在即將撞向右翼騎兵的同時突然逆勢而返,毅然決然的掉頭迎向了左翼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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