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皇帝的無奈
祁國皇帝獨寵明妃這件事,果然很快激起了宮中其他妃嬪的不滿。她們雖然不能直接表達,但卻可以令身後的勢力在朝堂之上發出聲音。這仿佛是為了驗證黃侍衛的擔憂。
這日早朝,祁泓睿下旨,在大涼山的皇陵邊,建造自己的皇陵。本來嘛,每一個皇帝登基之後,當國富民強之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建造自己的皇陵。何況祁國的皇陵群本來就建立在大涼山。自祁泓睿登基之後,祁國國力日盛,老百姓的日子過得也不錯,現在開始建造皇陵,時間也正好。
但卻沒想到,祁泓睿剛剛提出這個決議,工部尚書就第一個反對了。理由是,如今祁國剛剛結束一場大戰,需要休養生息。此時建造皇陵,不但勞民傷財,還極有可能讓老百姓對皇帝失望,因此建議皇帝再等一等。
若隻有工部尚書反對,祁泓睿也不會放在心上。反正自己還年輕,有的是時間。但誰知,吏部尚書也跟著反對,理由是現在自己手下的官員人手不夠,沒有精力再分配人員去管理建造皇陵的事情;再然後就是其他部門的官員反對。這個時候,祁泓睿就敏感的嗅出了幾分不對了。這些反對的官員,背後莫不是有人在後宮。
比如,工部尚書的侄女是祁泓睿的妃子,吏部尚書的妹妹也是祁泓睿的妃子,其他那些官員,多少都有親戚在後宮中是他的女人之一。這時候祁泓睿才發現,他們反對自己建造皇陵的原因,隻是借口而已。真正的原因,是這些官員在借機向他表達不滿。
他們需要皇帝雨露均沾,需要鞏固自己的勢力。若隻有明妃獨大,那麽這些後妃所代表的家族勢力就會擔憂了。所以,他們可以在朝政上借口各種理由,拖延或反對皇帝所下的旨意。
如果隻是這樣,祁泓睿也不會大發雷霆。最讓他震怒的是,祁國與東楚之間,有一條巨大的江流,名曰月亮河。雖然聽上去隻是一條河,但其實流域寬廣。祁國與東楚將來若要開戰,月亮河就是必須攻克的一個難關。於是,祁泓睿命令掌管水利航政的水部侍郎,督造船隻,沿途修建堤堰運漕,用以準備將來與東楚的惡戰。
在祁泓睿的宏圖之上,未來,東楚也必將是屬於祁國領土的一部分。他可以暫緩修建皇陵,但籌備戰事卻不可拖延。孰料,水部侍郎卻以暫時沒有人力為由,拖延拒絕。而戶部尚書也極其配合的說,國庫裏銀兩不多,更為嚴重的是,兵部侍郎明明摸準了祁泓睿的心思,卻說如今祁國的兵將水上作戰經驗匱乏,暫時不需要修建船隻。
這就等於是赤裸裸的向皇帝宣誓了,所有大臣們集體向皇帝表達了一層意思:皇上您當然可以隻寵幸明妃一人,但是我們若都不服從您的命令,您也隻是個孤家寡人,政令不通,如何行事?
朝會之上,祁泓睿眼神漠然的巡視一圈。大殿內,所有心懷鬼胎的官員們,紛紛低頭,表示恭敬畏懼。他們知道法不責眾,但是如果皇帝要殺一儆百,自己可能就是那個倒黴鬼。
最後,祁泓睿陰寒冰冷的視線又輕飄飄的落回到自己麵前的龍案上,淡定自若的揮手道:“朕意已決,眾位卿家回去之後再好好想想。朕,給你們三天時間。三天後,給朕答複,是可行,還是不能行?”
說完,祁泓睿冷厲的宣布退朝,然後站起身,龍袍一揮,不待文武百官離開,便怒氣衝衝的率先離開了金鑾殿。
回到禦書房,祁泓睿的神色始終冷若冰霜,就連方九耀伺候他更衣進膳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怒了正在氣頭上的祁泓睿。
麵對著滿桌子的珍饈美味,祁泓睿卻毫無食欲。
五年前自己初登基,許多官員不服,尤其當時扶持前太子的一幫官員,被自己殺的殺,貶的貶,流放的流放,剩下的也都被自己調到了無關緊要的位置上。爾後為了盡快培植屬於自己的勢力,他從一匹年輕官員中,挑選了一匹官員,並將他們的妹妹或者女兒侄女外甥女之類的納入後宮,用以鞏固勢力。當時隻是想快速構造屬於自己的權利王國,豈料今天,在大殿上聯合反對自己的,便是那些官員。
他還能如何?難道再次將這批人殺一批流放一批麽?且不說殺了這麽多有沒有更多的官員能夠替補上來,隻說如果以後自己政令不通,這些人動不動就給自己來這麽一著,那麽他這個皇帝始終處於被動地位,不能做自己想做的。
直到此時,祁泓睿才發現,當皇帝也並不是可以為所欲為的。他可以不建造皇陵,但一統天下的宏圖大願卻從未從心裏消退過。他需要的,是一匹年輕肯幹的官員,能夠為老百姓做實事、忠於這個國家的官員,而不是眼下這些各懷鬼胎的官員們。
如何才能夠選拔對自己有用的人才?
祁泓睿正在苦苦思索之際,忽然腦海中靈光一閃,拍了一下腦袋,眼前一亮。
“狀元!”
他輕輕呢喃一聲,想起了在璃國的皇宮宴會上,林青青向璃國太子林燁所講的那個故事。關於負心漢陳世美當了狀元之後,拋妻棄子結果被包青天鐵麵無私虎頭斬的故事。如果能夠搞清楚狀元選拔的關鍵,也就是掌握了替自己選拔良材的辦法。
祁泓睿立即站起來,神色匆匆的向禦書房外走去。
“皇上,皇上您這是要去哪?”方九耀連忙跟在他身後急急的追問。
祁泓睿此時一心想要見到林青青,哪裏理會方九耀,怒喝道:“朕去安華宮,別跟著!”
方九耀委屈而無辜的望著祁泓睿,心裏想著,皇上不是自己說過絕不踏入安華宮半步的嗎?如今怎麽食言了?
在方九耀的腦海中,他永遠不會理解祁泓睿的宏圖大誌,更不能想象一個帝王的野心。
祁泓睿要雄霸天下,要一統三國,要讓璃國與東楚國全都屬於自己的掌控之下。這不僅僅是為了完成父皇未完成的偉業,證明給父皇看,更是他此生唯一的目標,也是他活著的唯一意義。
他無法想象,如若不征戰天下,如若不能將這天下都收入囊中,那麽自己這個皇帝辛辛苦苦所謂何事?
七月流螢,盛夏酷熱。
安華宮裏,林青青正躺在涼亭內長長的青石凳子上,赤足仰麵,十分懶散的吃著葡萄,嘴裏還不停的抱怨著:“熱死了,當公主雖然不用上班幹活,可是這沒空調吹也很難受啊。”
“皇上……”身旁的秀蓮輕輕彎腰給一襲明黃龍袍的祁泓睿行禮。
祁泓睿本是滿心怒火,但在看見林青青的瞬間,奇異的覺得周身血液逐漸平息下來,心裏也寧靜了,便放滿了腳步,微笑著慢慢的走來。
林青青卻是頭也不回的說:“什麽皇上?那狗皇帝又不會來,放心吃啦,這麽熱的天不吃水果還能幹嘛。”
秀蓮無比鬱悶的低聲提醒道:“公主,皇上駕到。”
“狗皇帝不是說不會來嘛,別跟我開這種玩笑,很討厭呐……”林青青揮舞著粉拳,嚷嚷著要吃葡萄。
一顆紫色的葡萄,晶瑩剔透的放在她唇邊,她微笑著愜意的吞下,然後……
然後就發現,這隻拿著葡萄的手居然穿著明黃色的,繡著五爪金龍的龍袍!
林青青霍地瞪大了眼睛,然後猛地起身坐正,瞧見麵前神情冷峻的祁泓睿,頓時口中的葡萄“咕咚”一聲滑入肚子裏。
祁泓睿似笑非笑的瞅著她,強壓住心中笑意,假裝慍怒道:“狗皇帝?嗯哼?”
林青青立刻收斂了玩世不恭的態度,十分狗腿的嘻嘻:“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上,這大中午的,您不午睡,不遠萬裏的來臣妾的安華宮,究竟有何貴幹呐?”
祁泓睿的麵色稍有芥蒂。剛才匆忙之間,自己竟然忘了換下龍袍,也自然是頂著“皇帝”的這張麵具。如今自然不好再以“黃侍衛”的身份向她提問。於是他略一沉吟,便在林青青對麵的白玉桌旁坐下,朗聲道:“華陽公主,竟敢對朕不敬,好大的膽啊!”
林青青叫苦不迭,她怎麽會知道這狗皇帝突然就闖了進來?而且走路還悄無聲息的。雖如此想著,臉上卻笑道:“皇上,您大人有大量,皇上肚裏能撐船,何必與我一個小女子計較呢?”
“朕可是聽說,華陽公主不是一般女子,裝瘋賣傻十六年,隻為了能平安度日,其實滿腹經綸才華橫溢呢。華陽公主,你何必謙虛?”祁泓睿斜睨著林青青,忽然發現,自己用皇帝的身份逗弄她,也別有一番樂趣。
林青青此刻正襟危坐,笑盈盈的說道:“這是哪個天殺的撒謊?青兒隻不過是個愚笨丫頭,皇上您太高看我了。倒是皇上,您為何食言踏入青兒的宮中?”這狗皇帝不會是懷疑自己與黃侍衛偷情了吧?林青青的心中戰鼓如擂。
祁泓睿哪知道她心中在擔憂什麽,隻是淡淡的說:“朕是聽逍遙王說過,在璃國的宴席之上,公主曾經講過一個負心駙馬拋妻棄子,最後被黑麵包青天無情斬殺的故事。朕,很感興趣。公主若是能把這故事對朕講一遍,讓朕滿意,朕可原諒你今日對朕不敬。否則,聽到你這麽罵朕的人,朕怎麽能留她在世上……”
一旁的秀蓮手中端著的青瓷水果盤“哐當”一聲,跌碎在地上,她驚恐的看著林青青。
林青青冷笑一聲,便吩咐秀蓮道:“秀蓮,再去給本宮送點葡萄來。既然皇上想聽故事,青兒別的本事沒有,講故事倒是無人能勝的。”
秀蓮應聲而下,祁泓睿心中好笑,臉上卻不敢表露分毫。果然,林青青是在意秀蓮這個婢女的。對她而言,任何人的性命都很重要。這女人一點都不像在宮中見慣了血雨腥風的女人。而她這樣的純真,也正是祁泓睿愛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