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殘酷的生存
左小姐慘然一笑,抬起頭,委屈而又憤恨的看了林青青一眼,不得不在前來迎親的喜娘攙扶下站起身來,目送父親佝僂著身體帶著家人離開,而自己卻必須要嫁給九門提督的紈絝兒子。
林青青站在侍郎府門口,笑意嫣然的看著左小姐經過自己麵前,忽然附身貼耳,對她悄聲道:“對了,左小姐,我可不保證,你的父親在去北地的路上,會不會遇到火災什麽的被燒死噢……”
左小姐渾身打了個冷顫,敬畏而可怖的看了林青青一眼,林青青卻仍舊是笑靨如花,輕輕的朝她揮了揮手,送她離開。
刑部侍郎穿著破敗的衣服,帶著自己的家人離開。京都百姓聞說他被撤職,驅逐出京,紛紛夾道圍觀,先是有人小聲咒罵,指指點點,接著,不知是誰最先帶頭,人們開始撿起地上的石頭往他身上丟去。雞蛋、菜葉、手中的東西全都丟了過去,刑部侍郎一家離開得極其狼狽。
侍郎府門口,林青青笑盈盈的看著這一幕,眼底卻是無比的悲哀。
祁泓睿站在她身邊,沉聲問道:“這樣,你滿意了嗎?”
林青青緩緩的搖頭,幽怨的說:“怎麽會滿意呢?即使他死了,我舅舅的腿也永遠是廢了,還有我那個小表弟,他才十三歲,以後就要永遠纏綿病榻,他被破壞的人生,誰能賠償給他?”
祁泓睿皺眉,問:“你不會是真的要殺了刑部侍郎一家十幾號人才解氣吧?”
林青青搖搖頭,縱然刑部侍郎有錯,但他那些隻會爭風吃醋的妾室,以及八十多歲的老母親卻不該受到連累。她也不願意因為自己有權利就肆意報複。良久,她歎息一聲,無奈的說:“我隻是不理解,都是生活在一個世界上,為什麽有些人一定要以傷害別人作為手段,才能讓自己好好生活下去呢?大家互相尊重互相幫助,和和氣氣的過日子,不好嗎?”
祁泓睿深邃黑眸裏閃過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接過她的話題,答道:“那是因為這個世界太險惡,你善良,不代表別人和你一樣善良。你心懷仁慈,但別人就要傷害你才能獲取他想要的利益。這個世界有好有壞,人心有善有惡,這不是最簡單不過的道理嗎?”
林青青看著他,還是搖頭道:“不對。那些壞人也隻是為了生存,可是如果不傷害別人就可以生存,他們為什麽一定要害人?而且傷害別人以後,難道自己晚上睡覺於心能安嗎?做人,為什麽要活得這麽累呢?”
祁泓睿隻得無奈的看著她,對於林青青這些幼稚的言辭,一笑置之。心裏卻是想著,這個癡傻四公主有時候確實很傻,傻得天真,天真得近乎偏執,偏執得有些可愛。但是,他就是愛她這份天真的傻氣,為了保護自己愛的人可以不惜一切的對別人壞。但盡管如此。心裏也仍舊珍藏著最美好的溫暖。這樣的她,簡直是自己遙不可及的明媚陽光。
如果可以,祁泓睿真希望她能永遠保持這份純真善良的心性,永遠不要改變。他想要嗬護她,給她一生的無上寵愛,讓她永遠不必置身於黑暗的世界。
隻可惜,誠如自己所言。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都有利益的衝突。為了答道自己的目的,隻怕自己也是不得已的要利用她。祁泓睿隻能祈禱,寄希望於某一天,當她知道真相之後,不要離開自己。她若不離,便是自己這一生最大的幸福。
待林青青處理好了這一切的瑣事之後,回過頭來,竟然已經過了一個星期。而這一個星期裏,據湯公公派來的太監傳話說,父皇仍舊在寢宮內昏迷不醒,身體既沒有恢複健康,也沒有繼續惡化的跡象。
禦醫依舊束手無策,說是皇帝得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病,太醫院所有禦醫都診斷不出病因,更別說對症下藥了。
皇帝寢宮前,跪了一地的文武大臣。畢竟,璃國皇帝連續七日不上朝,是璃國建國兩百年來從未有過的怪事。而皇帝病重的消息,當然也傳至各宮中,後宮嬪妃們無不暗暗擔心垂淚。
林青青與趙婉寧也緩步來到了寢宮外。這是趙婉寧入宮十八年來,首次在眾人麵前出現。以前,她一直是個不得寵的冷宮妃子,似乎所有人都遺忘了她的存在。
而如今她卻是仁孝皇貴妃的身份,在這後宮裏,除了長孫皇後,便是她最尊貴了,那些大臣們紛紛向她行禮,趙婉寧不卑不亢的微笑著,一路逶迤來到寢宮門口。
長孫皇後也在寢宮門口,率著太子林燁與錦陽公主雪蓮焦急的守候在門外,另外有其他的妃嬪也帶了各自的孩子,都想進入寢宮一探璃國皇帝的現狀。奈何湯公公卻異常固執的說,皇帝曾經有令,誰若最先闖進去,便等同謀反。有這句話在前,誰敢進去?
林青青穿過人群,走到湯公公麵前,微笑著說:“湯公公,父皇那句話是在他還清醒的時候說的,現在父皇昏迷不醒,就算他想我們進去看他也發不了命令,難道你就真的要死守在這裏嗎?萬一耽誤了父皇診斷病情的大好時機,致使父皇病重,你可擔當得起?”
湯公公連連擦汗,點頭哈腰,卻仍是執拗的不肯放人進去。
林青青惱怒,轉頭看向太子林燁。
林燁微微皺眉,思考半響,忽然雙手一抬,衝著跪在殿外的重臣們朗聲說道:“各位大人,父皇病重之際,曾下令誰若闖進去,便是謀反。但如今情勢危急,若是不能親自一察父皇病況,為人子女於心何安?本宮從宮外請了一位民間神醫,或許他能醫也未可知。如今就請各位大人作證,本宮現在要闖進寢宮,非是出於任何私心。”
太子一番話,擲地有聲,文武大臣們麵麵相覷。誰都知道,太子這麽做,無異於把自己推到了最尷尬的境地。
就在所有人都沉默不語的瞬間,宮門忽然被人“吱呀——”一聲推開,一身鮮紅宮裙的林青青站在門口,衝太子招了招手道:“太子哥哥,快帶那個神醫進來看看父皇的病吧。”
所有人都再次驚呆了。華陽公主這麽做,無異於把本來可能降臨在太子身上的危險,自動承接到她身上了。太子也是一愣,唇邊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便對他身後一名鶴發童顏的老人點了點頭,帶著那人進了寢宮。
長孫皇後沉著臉,不發一言的跟在太子身後走了進去,錦陽公主當然也不落後。
仁孝皇貴妃始終滿麵和藹,到此時才柔聲出口道:“眾位大人都是國家棟梁之材,太子也是憂心皇上病情,大人都請起吧,也可一起進來看看皇上之病情。”
說罷,仁孝皇貴妃抬步邁入了高高的紅色門檻內,地上的大臣們彼此對視一眼,最後,幾位德高望重的大臣率先走了進去。
皇帝的寢宮內,奢華富貴,到處都是明黃色。巨大的龍床上,明黃色的帳幔,明黃色的床上,睡著一個麵容憔悴的中年人。
林青青最先走過去,悄悄的站在床前,看著這個陷入昏睡狀態的中年人。他有著跟父親一模一樣的容顏,但是林青青無比清楚,他並不是自己前世真正意義上的父親。因為若在前世,父親若生病,必定希望自己陪在身邊。而這個父皇卻拒絕子女的探視。或許是他身為帝王,不得不防備的無奈吧。
太子林燁示意那名老神醫上前查看病情,神醫先是摸脈,然後上前翻了翻皇帝的眼皮,仔細查看他眼珠的顏色,最後又俯身聽著皇帝胸膛的跳動。一係列動作都讓那些老大臣與禦醫們目瞪口呆。這樣的檢查動作簡直是蔑視皇帝的尊嚴,但是眼下事關皇帝的性命,尊嚴這種事也就隻能暫時拋諸一旁了。
老神醫檢查完畢,不慌不忙的一笑,變戲法似的從隨身的口袋裏取出一個破舊的紅布袋,從布袋裏掏出一枚鵪鶉蛋大小的褐色藥丸,老神醫將藥丸用兩個手指用力撚碎,然後灑在一杯茶水裏,便要端給昏迷的皇帝飲下。
“慢著!”一名禦醫急忙上前阻止,用自己的銀針等物驗證藥丸有沒有毒。
驗證結果當然沒問題,但是老神醫卻因此惱了,他竟“啪——”的一聲,將茶水砸在地上,藥丸也沒了,老神醫怒氣衝衝的向外走。
太子連忙喊著神醫追上去,眾人瞧著太子對神醫敬畏虔誠的態度,頓時感到不妙。以堂堂太子之尊都對那神醫如此畏懼,可見那老神醫想必是真有幾分本事的。
林青青恨鐵不成鋼的掃了一眼禦醫首領,怒道:“你們自己沒法治病,還不讓別人治病,父皇若是有什麽問題,唯你們是問!”
說罷林青青也追了上去,寢宮外,老神醫正疾步向外走,太子十分懇切的拉著他的手,苦苦哀求著老神醫。
林青青看了一會兒,心下有些微酸。雖然認識太子哥哥不久,可是他無論何時都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此刻這樣低聲下氣的哀求老神醫,也不過是為了替父皇治病。可父皇卻根本不信任他……難道,在皇宮之中,血肉親情竟是這麽難麽?林青青不免有些替太子鳴不平。
她走上前,聽著太子哥哥在以國家名族的大義勸阻那老神醫,奈何老神醫麵不改色,隻是高傲的抬頭看天。
果然高人怪癖多,林青青很無奈,轉念一想,便走上前,笑意嫣然的說:“神醫,我以一個女兒的身份請求您,替我父皇治病吧。他若去了,我們就再也沒有父親了……”
老神醫聞言,總算是麵色稍變,但也隻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沒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