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在四周圍一片屍體的中間，站著的是東方毅。他一身黑色夜行衣已有多處割裂，渾身是血，卻仍然孤傲而立，背影是如此冷清蕭索。他背對著齊浩天，手中的潑墨骨扇倏地收攏，抿唇冷笑道：“齊浩天，你果然心存不軌！”
齊浩天手中長劍一顫，劍身在月華的反射下照出燦爛的光華。他踏著馬步，冷哼道：“暴君，你多年來作惡多端，早該下黃泉地獄。今日，我便為家父報仇！東方毅，去死吧！”身形陡然一躍，長劍絲毫不耍花招，長驅直入直取東方毅背部。
東方毅雖反映也極快，但畢竟已身受多處傷痕，加上心中早已絕望，轉身之際未免速度慢了一著。長劍“噗”地一聲，刺入了東方毅的心髒。
東方毅緩緩低頭，看著插入胸口的那柄劍，竟似十分滿足似的微笑道：“還是太輕了，死不了。”
齊浩天一驚，手中劍柄向前一送，利劍刺穿骨肉的聲音格格作響。齊浩天冷笑著，恨聲道：“暴君，你為何不躲？”
“躲？”東方毅的眼神有些失落，有些寂寥。他緩緩地將視線從那柄劍上移開，望著周邊死了一地的鳳耀國士兵，歎氣道：“這是我應得的下場。”
“你也知道你罪該萬死！”齊浩天不知是驚是懼，這個暴君行事總是不按常理出牌，很難猜透他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這麽多年，我該殺的人殺了，該報的仇也報了。隻可惜，可惜了這些我鳳耀王朝的大好男兒，陪著我一起殞身疆外！”
齊浩天震驚地看著東方毅，似乎，皇上是一心求死？
東方毅看著他，微微一笑，彈了彈那柄插在自己胸口的劍，仿佛那劍插入的不是他的身體似的，佞聲道：“齊浩天，你以為，我真不知道你早就心存不軌？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盤？你以為我當真沒有還擊之力？”
“那是為何？……”齊浩天縱然馳騁疆場，多年來立誌殺君弑帝，為父報仇，但此刻看著東方毅胸口中劍而麵不改色，仍舊有些膽戰心驚。
“因為，我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活著，於我而言，隻是一種痛苦罷了。”東方毅微笑著說，臉上卻露出落寞的神情。這一劍，刺入了他的心髒。痛，瞬間從心髒處蔓延到四肢百骸。但是，令他心痛的，卻不是胸口的這柄劍。
而是那個女人。是那個女人淡然的神情，冷漠的語氣。
她說她不再認識自己……而今夜，她亦沒有出現。若是她出現了，東方毅絕不會一心求死。若是她出現了，就憑他齊浩天，還遠遠不能傷害到東方毅！
沒有人知道，東方毅精心安排了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就連東方毅，這一刻也有些動搖了。胸口的痛太劇烈，痛到他臉色由鐵青到煞白，再到漠然。他的眼前開始晃動，東方毅苦笑著，問自己，這麽做，是否值得？！
他殺入黑龍城，為的是製造這場戰鬥；他讓追風率領一隊人側麵攻擊黑龍城，早已預料到會被反攻回白玉城。而這一切，隻為——讓戰火蔓延白玉城。東方毅相信，那時，白靈一定不會坐視不理。
而當她遇見追風時，若她的心裏當真有自己，掛念自己的安危，也知道齊浩天的陰謀，早就該來黑龍城救自己了，不是麽？
可是，直到現在，她都沒有出現。
既然這樣，這一切心機與布置，全都白費了。那麽，生命於他而言，還有什麽意義嗎？
這些年來，他東方毅頂著暴君的名號，已經將當年那些欺負他們母子的文武官員一一折磨至死；而那幾個玷汙了蘭兒的兄長，他將他們四肢截斷，關在水牢裏，每日喂食各種蛇蟲鼠蟻以維持生命，盡管如此，最後他們仍是一個一個相繼死去。他本想待做完這些事情之後，便去陪伴蘭兒。可如今蘭兒屍身風化，他若還有理由活下去，那便是白靈——那個令他心存悸動與溫暖的女子，她給了他一絲與眾不同的感覺，是她，讓他在這些年裏第一次感受到心跳。
隻是，自己犯下的錯卻不可原諒。當日那一場烈火焚狐，一定讓白靈傷心欲絕吧。東方毅不是沒有想過，白靈為了救自己，不惜用了珍貴的九命天道符，而自己卻差點要了她的命……他能理解她心中的恨。隻是，隻是他仍心存一絲期盼，期盼在她心底，或許，尚有自己一席之地。
然而，盡管以天下蒼生為賭注，他終究是輸了這一場賭。連累那麽多生命因自己而無辜枉死，他東方毅還有何顏麵繼續活下去？
終究，這個世界不屬於他，而他，也不愛這樣的國家。
他隻是個自私又任性的男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些他愛的人。而這個世界上，既然再無人愛他，也無人需要他的陪伴，他又何需在這樣的世界裏踽踽獨行？
東方毅慘笑著，唇邊慢慢溢出了一絲血跡，他有些淡漠地說：“齊浩天，你是個好兒子，也是個好將軍。朕，隻希望你能夠率領這些士兵，打退天獵國士兵，保衛鳳耀百姓。答應朕。”說完，他右手握住了劍身，手掌瞬間鮮血淋漓。他抓著長劍，緩緩拔出，照準了自己的心髒，“噗”地一聲刺入，眉也不跳地說“看，要這樣，才能殺死我。”
長劍刺入心髒，噗哧一聲，鮮血如湧，染紅了東方毅黑色的衣袍，卻襯得他麵白如紙。盡管額頭有冷汗涔涔，東方毅卻一聲不吭，仿佛感覺不到痛似的。
齊浩天驚疑不定地看著東方毅，看著這個即使身中利劍，仍然麵不改色的男人。這一刻，即使對東方毅恨之入骨，握住劍柄的手也忍不住瑟瑟發抖。作為自幼習武之人，即便刮骨抽筋，他頂多咬牙就能撐過去。但是，長劍刺入心髒……那是心髒啊！想到若是自己的心髒被這樣的利劍反複刺入，齊浩天胸口倏然收縮。
可反觀東方毅，他卻一臉平靜，仿佛那劍不是刺入自己的身體似的。不愧是鳳耀帝王，渾身的王者之氣難以遮蓋。即使暗夜無華，也能看見他那雙深邃而冷魅的明亮雙眸。東方毅又用染紅鮮血的手握住了劍，緩緩道：“不痛？再來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