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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再生事端

  碰巧一個人湊上跟前來問工分,顧三德臉一黑,吼道:“後麵的不知道自家工分多少的,找會計打算盤去!我這忙著呢,哪有功夫跟你們掰扯!”


  “囡囡。”


  魏嵐伸長脖子圍觀,冷不丁聽到顧朝叫自己,趕忙轉過頭來,“在,我在。”


  隻見身後站著一個泥人,從頭到腳沾滿泥,黑糊糊一片,比昨天顧三德還磕顫。


  泥人抹了一把臉,露出一個熟悉輪廓。


  魏嵐試探著喊道:“朝哥?”


  顧朝點點頭,擺手讓右蘭拎著裝滿藕尖的箢子先回家。


  藕尖處的藕嫩,放不住,這些藕送到公社以後,公社會運到別的地方,為了減少浪費、糟蹋東西,藕尖被允許社員帶回家。


  顧朝挖藕麻利,收獲的藕尖最多,怕人眼紅說閑話,到時候再敗壞了心情。


  右蘭走後,顧朝拎著木桶大跨步朝魏嵐走來。


  木桶太沉,還裝了小半桶魚蝦,沉得很,顧朝一直自己拎著。


  魏嵐小臉嬌氣皺起,“行了,就站那裏就可以了。”


  小港是活水,淤泥不像之前那個死水大坑裏麵的淤泥一樣,烏黑發臭,但還是帶著一股淤泥特有的腥味。


  魏嵐隨是嬌氣抗拒顧朝靠近,卻在顧朝站定時,又上前兩步,主動靠近他身邊,“先回家?”


  “再等等。”顧朝搖頭,沾了泥的下巴朝人群方向抬起,“抽了簽再走。”


  “到底是什麽簽?”魏嵐好奇追問。


  顧朝側過頭,在她耳畔輕輕低語兩句,魏嵐一雙桃花眸霎時瞪大,“那、那你讓我抽?”


  顧朝點點頭。


  魏嵐驀地覺得緊張起來。


  顧朝用錢補齊工分,有了分魚的資格,但是分魚也有講究的。


  譬如當大魚小魚數量不等時,就會分成大魚組和小魚組。


  大魚組通常是兩條四五斤重的大魚為一組,對應的小魚組則是五條小魚一組。


  說是小魚,其實魚身通常超過筷子長,每條斤數一兩八但二兩四左右。


  五條下來也有十斤的樣子,和大魚比,不差什麽。


  再有隊長當中間人,取來長短木棍各一支,讓兩夥人抽,抽到長木棍的,就得大魚組,抽中短木棍的,就得小魚組。


  魏嵐踮腳跳了兩下跳,前麵人群腦袋烏央烏央的,什麽也看不見。


  看出她的意圖,顧朝低聲解釋:“今年魚肥,小魚也比快一場,半大不小的都放回去了,明年再來。”


  魏嵐點點頭,“那咱們家要大魚還是小魚?”


  雖然這麽問,其實魏嵐已經有了想法。


  覺得小魚組的更合適。


  顧朝咧開嘴,“都好。”


  “我覺得小魚更合適,大魚就兩條大的,其他四條都是小魚,要是咱們得了小魚組,就比大魚組多四條魚,怎麽算都合適。”


  魏嵐腮幫子鼓起,眼珠打主意亂轉,腦海裏烤全魚、清蒸魚、紅燒魚等,不帶重樣的。


  一條筷子長的魚,隻要味道不是太大,一家四口吃完肯定沒問題。


  要是大魚,吃不完還得轉到下一頓,吃剩的不如吃新鮮的。


  想了一圈,怎麽都小魚組合適。


  見魏嵐一張寫滿“瞧我多精明,多會精打細算”的小臉,顧朝點點頭,聲音繾綣帶著笑意,“好,那就小魚。”


  好似被鼓舞,魏嵐揚起拳頭,整個人渾身充滿鬥誌,眉飛色舞,“瞧好了,我一定給你抽回多的那份!”


  另一邊,兩種魚在重量上基本不差多少,但是人群中還是出現許多不恰當的聲音。


  有排在前麵想要大魚,卻偏偏抽中小魚的人一邊往家走,一邊發出怨懟聲:“趕上過年還碰上這晦氣事,瞧這不爭氣的破手都幹了什麽事?五條魚把內髒一拋,還剩下狗籃子的玩意兒?”


  小魚數量多,人群裏有不少人都想要,一聽這話,心裏頓時覺得十分有道理。


  可不是嗎?


  一條兩斤的魚下水少說也得占三兩,五條呢,那就是一斤多!


  不算不知道,一算下一跳。


  霎時,不少還在觀望的人改變態度,連帶一開始想抽中小魚的人也開始遊移不定。


  這一切,魏嵐都看在眼裏。


  那些人隻想到小魚下水數量多,卻沒想過,大魚個頭大,肚子也大,內髒占據位置更多,重量自然也更重。


  魏嵐依舊堅定想要抽中小魚的想法。


  反正大小都是百分之五十的幾率,要是實在抽不中,到時候找人說和說和,應該也能換。


  跟顧朝打了聲招呼,魏嵐顛顛跑去排隊。


  也不知道是運道差還是怎麽地,輪到她時,一開始周邊人聽說她是代表顧家來抽簽,一個個驚訝不已。


  近期總有人暗地裏傳顧家的小子和知青處對象,大家都不信,現在看到這一幕,不由得都信了兩分。


  對於周圍小聲議論聲,魏嵐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然而當看到和她同一組抽簽的是一個模樣幹瘦,目光猥瑣至極的男人時,魏嵐眉頭不由微蹙。


  是劉二嬸的兒子李鴻順,今年32歲,還沒取婆娘。


  李鴻順目光淫邪在魏嵐身上打量。


  對麵的女知青穿著一身價值一看就不便宜的土色皮襖子,頸子上纏著紅圍巾。


  圍巾很大很蓬鬆,又纏可以許多圈,女知青半張臉都被遮住,隻留一雙烏黝黝靈動的大眼睛在外麵,一眨一眨的,像是鉤子一般,勾的人心裏癢癢的。


  趁大隊長擺魚的空擋,李鴻順色眯眯靠近魏嵐身邊,“妹妹喜歡吃大魚還是小魚?要是我抽中了,可以跟你換。”


  “誰是你妹妹?再敢靠過來一步,你試試?”


  魏嵐蹙眉,小巧下巴高高抬起,不耐煩睨警告睨向李鴻順,隨後眼神意有所指瞟向人群。


  李鴻順被噎了一下,訕笑兩聲停下腳步沒有繼續靠近,嘴上繼續道:“妹妹別生氣,我這是好意不是?”


  魏嵐不耐煩瞪了李鴻順一眼,往旁邊錯開一步。


  這樣的舉動錯讓李鴻順誤以為魏嵐是那種嘴皮子厲害,實際上膽小不敢反抗的小娃娃,遂又跟了一步,嬉皮笑臉的還想說什麽。


  魏嵐見幾次警告都不起作用,直接火了炸開了鍋,橫眉豎眼罵道:“你們誰是他妹妹?”


  婉轉如黃鸝鳥鳴叫一般的聲音,在鬧哄哄的人群裏,十分明顯突兀。


  一息間,周邊安靜下來,大夥兒視線都落在魏嵐和李鴻順身上。


  魏嵐氣歸氣,但也知道不能惹禍上身,遂裝傻充愣道:“你們誰認識他妹妹的,叫人過來把人領走,總圍著喊要妹妹算什麽事?”


  這話一落下,大夥兒心知肚明李鴻順什麽意思。


  就是想勾搭人家魏知青唄,誰知道人家魏知青根本不上套。


  周邊人視線逐漸轉換成鄙視,李鴻順急了,連忙尷尬否認:“你、你是知青吧?話咋能這麽說呢?我不過是看你年紀小才喊了一聲妹妹,怎麽到你這裏,我就跟十惡不赦的惡人似的?虧你還是讀書出來的娃娃,不講理,不講理!”


  “這位大叔,我隻是向大家求助,早點幫你找到妹妹,別的話,我可一句都沒說。”魏嵐冷冷掃向李鴻順,皮笑肉不笑,“你可別冤枉我。”


  周圍排隊分魚的人都是和李鴻順一起生活大半輩子的鄰居,對李鴻順和劉二嬸的性子在清楚不過。


  這會兒李鴻順撅腚,大家夥兒都知道他是要拉屎還是撒尿。


  又見李鴻順急著失口否認,有好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嗬嗬笑道:

  “就是啊,人家魏知青又沒說什麽,你自己個兒覺得自己像惡人,那隻能說明你心裏有鬼!”


  “我說鴻順,人家魏知青可是顧朝他對象,你可別做夢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哈哈哈……”


  “你們不說我還沒回過味兒來,還想著劉二嬸她男人早就死了,李鴻順上哪多個妹妹出來……敢情這是扣油不成,要給魏知青扣屎盆子呢!”


  “你們快別說了,小心回頭二嬸子賭你們家門口罵街!”


  人群聲音褒貶不一,又有往越來越過分的方向發展,顧三德大手在枯黃草皮上蹭了兩下,蹭掉泥巴才轉過頭來。


  顧三德虎著臉視線直直落在李鴻順身上,“你靠後再等等,你家工分少,湊不上這批。”


  分魚的時候,人數也分好幾波,多的能領十條八條,最少的隻能分一條,還是小魚。


  李鴻順不怎麽愛下地幹活,家裏全靠老娘劉二嬸。


  劉二嬸年紀大了,即使想多放兼顧,也不能忽略她是弱勞動力的事實。


  李鴻順呆了呆,剛想退到後麵去再觀望觀望,轉頭走了兩步又轉過頭來,“大隊長!你說這話就不對了!”


  李鴻順一張幹瘦的臉滿是憤然,指著人群後麵顧家竹林方向罵罵咧咧,憤憤不平道:“我娘雖然是弱勞動力,但我們家再怎麽說也是根紅苗正的八輩貧農出身,拿的工分會比不過他顧朝?”


  他娘下地幹活一天輕輕鬆鬆就能拿六個工分,顧朝累死累活幹滿工分的活兒,最後分到手的至多四五個。


  那憑什麽顧朝能領這麽多魚,他們家卻不行?

  “憑什麽!”李鴻順心裏怎麽想的,嘴上也跟著吼出來。


  連帶看顧三德的眼神都不對味了,“還是說大隊長有意偏袒顧朝?”


  雖然打倒地主好些年了,但顧三德和顧朝家的關係,大隊裏除了後來新生的小娃娃,其他人基本心裏都清楚。


  不過是因為不想多生事端,才沒多那個嘴。


  李鴻順前麵質問的話,後期少部分人心裏的共鳴,這回頭聽到李鴻順大喇喇質疑顧三德,那些人頓感心虛,生怕顧三德生氣,回頭不給他們湊熱鬧的人好果子,紛紛移開視線。


  有的年紀大又老實本分的,在一旁好言相勸,“鴻順,你說麽斯胡話呢?大隊長多工整的人,平時可沒少為俺們謀福利……你要是不耐煩排隊領魚,就回去喊你老娘來。”


  與其讓大隊長覺得是李鴻順懶,也比起衝出的強不是?

  隻可惜,年邁社員的話,李鴻順並沒有聽進心裏。


  “老東西,要你多管閑事!”李鴻順歪頭咧嘴,抬手作勢要打人,嚇得老社員後退好幾步,幸虧後麵人手快幫忙扶了一把,才避免摔倒。


  而這一幕落在李鴻順眼裏,反倒取悅了他。


  “李鴻順,你別不識抬舉!”


  “算了,算了!”


  有年輕後生為老人說話,老人不想多生事端,連忙擺手,隨後歎著氣去了一邊,不在多言。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李鴻順“哼哼”兩聲,得意嗤笑。


  這個李鴻順,該不是是繼癩三之後,七隊第二個混子吧?


  魏嵐視線從剛才說話的那位老人身上,轉到李鴻順身上,秀眉緊緊蹙起。


  因為怕真的被扣上流氓罪,李鴻順不敢再多看魏嵐一眼,但剛才顧三德為魏嵐說過話,剛好也有話頭在,李鴻順不想就這麽清晰放過這些人。


  遂轉頭繼續與顧三德對視,“大隊長,我也不是質疑你的辦事能力,但是到底怎麽回事兒,還是說清楚些的好,總好過大家私底下猜忌,更加有損大隊長的威名不是?”


  威名?他要勞什子威名?

  “要我說說怎麽回事兒?行啊!”顧三德險些被氣笑,虎著臉衝人群喊了一嗓子:“去把你們生產隊長喊過來,會計也一起叫過來。”


  每年都是年尾這幾天分魚分肉,大隊裏的幾個村幹部從早忙到晚,就怕哪裏出錯。


  顧三德在這邊分魚,李宏那邊監督人把撈到的魚往岸上運,大隊會計王德發一直在旁邊配合顧三德,算工分分魚。


  李宏和王德發都不用別人去喊,聽著動靜自己跟身邊打下手的人交代兩句,小跑著就過來了。


  “大隊長,這咋回事兒?”


  人群中一個個黑腦袋和高原紅的臉蛋,一個個都望著他們,氣氛僵持誰這不敢說話。


  李宏和王德發麵麵相瞟,不明所以。


  剛才這邊鬧哄哄的,他們也都聽到了一些,但事出原因還是不清楚。


  顧三德也不賣官司,直接衝王德發點點頭,指著李鴻順道:“這是大隊裏劉二嬸子家的兒子,說咱們分魚不公平,你帶了工分簿子正好,就在這掰持掰持,看看他們家還有多少餘下工分,能分多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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