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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定罪

  潯陽府內。


  捕頭沈如沉與潯陽王太守王存誌相向而坐。


  王存誌長聲道:“如沉啊,顧府公子一案,雖然判那顧府管家殺人合情合理,但總免不了證據不足,若強行判殺人,恐民有不服。”


  沈如沉笑道:“姐夫所言甚是。用肉掌殺人,當然沒有凶器,要證據的話,需那管家自己再用一次五雷掌殺人,證明有罪,豈不是讓自己的頭往刀刃上碰麽,還不如直接讓他去死。想那管家潛伏三年,必有所圖,做事極為精密,那要索拿證據,倒是哪裏去找。”


  王存誌麵露貪婪之色,笑眯眯的道:“顧家乃是經商多年,每年所得財貨不少,但偏偏顧伯克乃是墨徒,所得收益除了日出所耗,盡給了墨家,這次借此機會,可與那管家,裏應外合,要那顧老頭傾家蕩產,你說,這錢財給誰不是給啊,反正他顧老頭也無福消受。”


  沈如沉輕輕放下茶杯,笑道:“姐夫這點放心,這點手段,我還是有的,明日必讓那管家配合。”


  在一間陰暗的石房裏,紀厚德被綁在一個鐵架上,雙手攤開,牆壁上掛著鉤,刀,鉗等各種刑具,石房牆壁上,斑斑點點,讓人不寒而栗,這審訊的石房內也不知有多少人在此遭受了多少罪,活脫脫一個人間煉獄。兩個老練的捕快像饑餓的狼一般看著一隻待宰的羔羊。沈如沉大刀金馬的坐著,看著對麵的紀厚德,展顏笑道:“到了這裏,就算你是龍,也得給我盤著,是虎,也得給我踞著。說吧,為何殺害顧莊主的獨子,早點說,免得受那無端的苦楚。”


  “在下不明白沈捕頭在說什麽。”紀厚德冷哼道。他表麵毫不畏懼,內心卻恐懼起來。都說江湖人做事凶殘毒辣,比起衙門來說,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在這裏做的任何事情,都披上了一件除暴安良的合法外衣,有了這件外衣,做任何事情,都是有恃無恐,神仙來了也得低頭。


  沈如沉欣賞著手中的一把精致小刀,冷冷的道:“到了這裏。泥菩薩也要他開口。”


  紀厚德看著沈如沉手中的小刀,不寒而栗。


  一個胸口長滿胸毛的肥碩捕快將紀厚德身上的衣服撕開,露出結實的肌肉,另一個幹瘦捕快手從水盆裏撈起一條鞭子,劈頭蓋臉的劈向紀厚德,紀厚德一聲慘呼,身上立刻顯出一條血紅色的鞭痕。


  “這鞭子在鹽水中泡過,想來這味道應該不錯,你好好享受。”幹瘦捕快陰冷的笑道。


  紀厚德挨了一鞭,疼痛過後又癢又麻,傷口像是有無數條小蟲在蠕動,此時忍不住叫出聲來。


  “狗賊!有種打死我。”紀厚德怒吼道,他以前都是受人敬仰的人,高高在上,哪裏受過這種酷刑折磨。


  幹瘦捕快笑道:“放心好了,你遲早要開口的,你這種人我不知見過多少,開始嘴夠硬,後來還不是通通交代。”


  一鞭鞭呼嘯著抽下去,紀厚德仗是一條硬漢,此時也慘呼連連,不多時,身上已經是血肉模糊,身後的牆壁上更是濺滿了鮮血,幾十鞭下去,他已經暈了過去,肥碩捕快一盆冷水澆在頭上,紀厚德又幽幽醒來。


  “好了,先給個開胃菜,押回牢房,明天換個花樣吧。”沈如沉吩咐一聲,便離開了。


  牢房,別以為那是普通的兩扇門,其實裏麵死過好多人,這裏陰暗潮濕,卻別有洞天,到過這裏的人都會有永生難忘的記憶,必定會口吐白沫才能離開。


  深夜,王存誌在獄卒的帶領下,悄悄來到潯陽牢房,裏麵充斥著一股股屎尿腐爛的氣味,時時還能聽到呻吟喊冤之聲,王存誌厭惡的用布捂著鼻子,躡手躡腳的來到牢房。


  王存誌讓退獄卒,弓著身子,靜靜的看著躺在冰冷的地上的紀厚德。紀厚德發絲散亂,衣衫遺留著點點幹枯的血跡,他雙眼緊閉,對牢房外的人不理不睬。


  王存誌終於率先打破沉默,厲聲道:“紀厚德,你可知罪!”


  “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紀厚德識得王存誌的聲音,輕蔑的回道。


  王存誌冷冷笑道:“我說你有罪,你就有罪。我說你無罪,你就無罪,本官就是這潯陽郡的天,你懂嗎?”


  “哈哈哈,王存誌啊王存誌,都說潯陽來了王存誌,天都高三尺。這些年來,你貪贓枉法,草菅人命這種天怒人怨的事情幹得還少嗎,紀某不名一文,你就別打這主意了。”紀厚德絲毫不懼,大聲笑道。


  王存誌也不生氣,撚著胡須微笑道:“你還倒是一塊硬骨頭啊,本官都有些敬佩了。”


  他又道:“你沒有錢,可是你東家財貨可不少啊。咱們可以合作,到時候我得錢財,你得自由,何樂不為。”


  “哦?怎麽合作,願聞其翔。”紀厚德戲謔的看著王存誌。


  “就說顧伯克勾結秦國,意圖對我大晉不利,然後定他個死罪抄家,到時候你隻需要做個人證即可。”


  “哼!紀某雖然不才,但還知忠義二字。王太守,你就死了這條心吧。”紀厚德不屑的道。


  “嗬嗬!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不識抬舉啊,命,可隻有一條,那本官再給你幾天時間考慮考慮,紀管家千萬不要自誤。”王存誌冷哼一聲,衣袖一揮,走出牢房。


  紀厚德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了,已經饑火燒腸。


  幹瘦捕快手中捧著一盆麵食,殷勤的端在紀厚德麵前:“衙門有事,耽擱了幾天,沒想將紀先生的事情忘記了,抱歉,今天特意給紀先生煮了一盆麵,請慢用嘛。”


  沈如沉手中捧著一本書看著,沒去理他。


  紀厚德不知道他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盯了盆子一眼,壓抑不住食欲,此時也顧不得許多,大不了是一個死,就算裏麵是毒藥,也忍了,總能做個飽死鬼。


  他捧著盆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感覺自己以前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食物,這以前不屑於顧的白水麵條,竟然是天下最美的美食,稍微有些遺憾的事,麵條做得馬虎得很,半生不熟,有些硬。一會,滿盆麵食就被紀厚德吃得幹幹淨淨,連湯水都沒有浪費。


  沈如沉放下書來,笑意盈盈的道:“吃完了?味道如何。”


  紀厚德早就知道他不懷好意,叫罵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老子要是皺一下眉,就是你養的。”


  沈如沉也不生氣,笑道:“既然吃了麵,現在就辦事吧。我為紀管家準備了一個遊戲,叫二龍吐須。”


  “剛才你吃的是半生不熟的麵條。現在麵條會在你的肚子裏快速膨脹,等下會把你捆綁吊掛,那時候血液會一下子匯聚在腦門上,眼脹氣促,而發脹的麵條會從胃裏麵倒回咽喉,最後從口鼻中流出,堵塞住你的鼻孔。具體滋味,到時候紀先生請告訴我等。當然了,我是不會讓你死的,否則太便宜你了。”


  紀厚德雖然沒有聽過這種刑法,但是也心驚膽戰。


  一瘦一胖兩個捕快很快將紀厚德倒著懸吊起來,漸漸地,紀厚德感到胃裏倒轉,麵條從胃裏慢慢滑向咽喉,繼而感覺到頭腦熱乎乎的,有東西從鼻孔中流出,他呼吸漸漸困難,頭腦腫脹,頭暈目眩,身上更是百爪撓心、生不如死。縱是強硬如他,也忍受不了,終於,他雙手不停的揮舞著,用盡最後的力氣做出點頭的姿勢。


  被放下來後,紀厚德在還地上不停的滾動,大約半個時辰,才慢慢停止。


  “說吧,為何殺害顧家少爺。”沈如沉看著手上的書,一臉平靜的道。


  紀厚德心有餘悸的道:“聽聞顧莊主手中有一神兵利刃,乃是失傳已久的魚腸劍。我等練武之人,哪裏不貪心,於是我潛伏在顧府三年,就是為了這魚腸劍。”


  沒有人抵得住酷刑,紀厚德終於將前因後果招供出來。


  案發第五日,潯陽郡府內,王太守公開審理顧少輝被殺一案。


  王存誌端坐堂上,兩對衙役分立兩麵,身板筆直,手捉鋼刀,當真是威風凜凜,顧克伯與六夫人妙玉也站在堂下一旁。


  王存誌喝道:“帶人犯紀厚德!”


  兩個衙役拖著管家紀厚德進得堂內,隻見紀厚德一身囚服,頭發散亂,麵色蒼白,腳鏈手銬將人包了個嚴嚴實實。


  王存誌似乎對招供的結果有些不滿,懶洋洋的道:“犯人紀厚德,還不將殺人經過詳細招來,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紀厚德一臉萎靡,有氣無力的道:“是,大人。少爺顧少輝確實小人所殺。小人貪圖顧府家中的魚腸劍,因此三年前進去顧府做管家,一直兢兢業業。期間多次尋找那魚腸劍的下落,可是終是沒有得手。那日少爺回家,精神恍惚,魂不守舍,在顧老爺逼問之下,才知道少爺去闖了魯宅。是夜,小人又在府中尋找,於是半夜潛入少爺屋中,哪知道被少爺醒來發現了,那時小人驚慌失措,不知道怎麽辦,忽然想起少爺昨日到過魯府,這魯宅的傳聞,小人也有耳聞,加之少爺精神恍惚,因此心機閃動,如果悄悄動手將少爺加害,便可以借這鬼宅之事遮掩過去,況且小人練就五雷掌,能殺人於無形,別人是根本看不出破綻,於是小人一不做二不休,用五雷掌將少爺殺死,然後掩蓋好行跡便回屋睡覺了。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竟讓沈捕頭撞到此事,小人隻歎命運不濟。”


  聽得紀厚德說完,顧伯克怒發衝冠,睚眥盡裂,發瘋似的向紀厚德衝了過去:“好賊子!老夫待你不薄,你竟然圖我家中寶物,殺我獨子,老夫要將你食肉寢皮!碎屍萬段!“兩邊衙役紛紛攔住顧伯克夫婦。


  王存誌一拍驚堂木,“不得咆哮公堂!顧莊主,失子之心,本官可以體諒。然國有國法,豈能亂用私刑。現在證據確鑿,本官判紀厚德殺人罪名成立,秋後處斬。”


  然後犯人紀厚德畫押,收監,不提。


  話說顧少輝被害後不到一旬時日,顧府已將顧少輝安葬,顧伯克還未從喪子之痛中有半點恢複,拖著疲憊的身子,一人到潯陽城中轉轉,以排解傷痛。


  行至大街之上,見幾個人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一白發蒼蒼的老漢歎道:“真是可憐啊,不想鐵柱他娘這般可憐,兒子才滿十七歲,就不明不白的死了,扔下一個人怎麽活啊!”,言罷一臉同情,唏噓不已。


  “是啊,無病無疾,突然就沒了,也沒發現被誰打了。奇怪啊。”


  “難不成是中風死的?那也不會一夜就沒了啊。”


  “官府來檢查了,也沒什麽發現,難不成就不了了之嗎。”


  ……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顧伯克走過去細細的聽著,發現這死者鐵柱和自己兒子的死法有頗多相似之處:一樣的年紀,相似的死法。便開口向老漢問道:“這位老哥,請問這鐵柱家在何處,這等稀奇事,老夫想去見識見識。”


  老漢道:“前麵巷子左拐第二家便是了。不過啊,老哥,我勸你還是別去沾染這晦氣,死的不明不白的。”說著,指著一條巷子。顧伯克也不答言,領這兩個家丁向巷子走去。


  路途不遠,很快顧伯克便找到了鐵柱家,一進門就看到鐵柱仰麵躺在一塊木板上,一塊白布蓋在身上。傍邊一個老妞眼睛紅腫,目光呆滯,想是那鐵柱的娘。這家中極為簡陋,當真是家徒四壁。


  顧伯克一拱手對老妞道:“請問這位可是鐵柱他娘?”鐵柱娘見有人吊喪,便將傍邊的小凳子用抹布擦了一擦,遞過來。一個家丁忙從口袋裏掏出一錠銀子送道鐵柱娘手上,鐵柱娘慌忙接過銀子,連聲道謝。


  顧伯克歎道:“真是可惜了啊,又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孩子是生病而沒的嗎?”


  鐵柱娘泣道:“我兒子身體一向很好,壯實得和一頭牛一樣。當晚還吃了我親手吃的飯菜,然後就睡覺去了。第二天我見他還不起床,便去叫他,這一去看,竟然,竟然……”,鐵柱娘放聲大哭起來。


  “鐵柱啊,你去了,留下娘一個人可怎麽活啊!嗚嗚嗚……”鐵柱娘悲痛欲絕。


  待得哭聲漸停,顧伯克由先前街上一幹人的交談中,也知道了一些大概。又問道:“鐵柱娘,可否能讓了老夫檢查一下鐵柱遺體?”


  鐵柱娘哽咽道:“昨天官府的人來過了,也沒查出什麽,老爺要看,隨意吧。”


  顧伯克走到鐵柱身邊,全身仔細看了一看。又吩咐家丁脫掉鐵柱衣服,並無發現傷痕。顧伯克將目光注意在左胸前,用手指在左胸摸索,眼睛閃過一絲常人不能察覺的味道。


  顧伯克站起身來,問道:“鐵柱娘,鐵柱是年歲多少,何時出生。”


  鐵柱娘道:“鐵柱是乙酉年戊寅月丁醜日出生。今年十七。哎,我苦命的兒啊。”


  顧伯克聽得心中一稟。忙道謝,臨走之時,又拿出一些碎銀給了鐵柱娘。


  五日後,深夜,月明星稀,城外荒地上,火把照在一群人緊張的臉上,七個年輕力壯的大漢正滿頭大汗,拿著鐵鍁鍁土,傍邊站著兩個老者,一人赫然就是顧伯克,另一人乃是在顧府中檢驗顧少輝屍體的仵作。


  “快一點!別讓人發現了。”顧伯克東張西望,催促道。


  不多時,棺材被挖開,揭掉棺材蓋,裏麵躺著的竟然是鐵柱。


  仵作快步走上來,手握尖刀,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劃開鐵柱身體,眾人哪裏見過這種場麵,忙將頭扭過去。


  很快,仵作檢驗完畢,縫好屍體,讓這幾個大漢將屍體裝進棺材,重新埋下。


  顧伯克沉聲道:“如何?”


  “與公子一般,並無二致!”


  又過了一日。


  第三起相似案件。


  一日後,第四起。


  又一日後,第五起!


  官府再也承受不住壓力,將這後四起案件並案,詳細勘察,仵作驗屍,結果:

  死者和顧少輝,死法一樣,心髒破碎,五雷掌所致;出生年月日一樣,乙酉年戊寅月丁醜日。全是青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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