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初臨濠州
出了孤莊村，車隊一路向南。
劉傑自從來到這個世界還沒有出過孤莊村的地界，這次自是在車中呆不住，騎在一頭牛上，看一路上的風景，其實沒什麽新意，放眼望去就是綠跟黃的交織。
綠樹，黃土。
災年的景象在路上更加明顯，倒是沒見有倒斃在路邊的屍體，但是逃難的人卻是挺多，衣衫破爛，背著破包裹，攜老帶幼。
劉家行了半天，已經是晌午，一行人下了車，在幹涸的河道邊開始燒水做飯。十幾個拿著棍棒的健壯仆役站在四周，把那些企圖靠攏過來的難民趕走。
三塊石頭，架上大鍋，底下燒柴。鍋裏加上水，倒入大米，開始煮飯。
大米跟水比例正好，米吸收水變軟變熟，鍋四周也形成一層鍋巴，廚子把臘腸切片鋪上厚厚一層，在蓋上鍋蓋一燜，油脂滲進米飯，米飯伴著臘腸，加上一筷子醬菜，其中美味自是不必多說。
丫鬟小翠捧著碗，蹲在劉傑身旁，看著劉傑把飯碗豎起來，呼嚕嚕的吃著，自己反倒是不吃，瞅瞅劉傑再瞅瞅那邊的幾個難民，再看看自己碗裏的米飯。
劉傑歎口氣，把碗一放，“想去給他們就去給吧，到時候自己餓肚子本少爺可不管。”
小丫鬟趕緊點點頭，捧著飯碗就走了。劉傑搖搖頭，在他看來，這種救濟有與沒有並沒有太大區別，大的背景環境下，靠個人根本無濟於事，這頓吃飽了下一頓呢？早死晚死的區別。
喝一口涼茶涮一下嘴，劉傑就打算溜溜食，沒走幾步就聽到喊叫聲，看到幾個難民在對著小翠拉拉扯扯，周圍幾個仆役自是衝上去，把小翠護在身後，劉傑也走了過去。
就聽那幾句對話劉傑就知道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給那幾個吃食就不能給我們一些？”
“大老爺可憐可憐我們吧。”
幾個人的話語和騷動帶著周圍的難民都圍上來，向劉傑這一群人乞食。仆役們拿著木棍，把靠上來的頂開，幾個麵黃肌瘦的難民根本不是身體健壯仆役的對手，沒一會就被推翻在地。
但是周圍的人卻是更多，開始圍上來，就伸著手乞食，劉傑都感覺這氣氛開始不對。
乞食的聲音小了，倒是眼神變得不善起來。
小翠跑到劉傑的身邊臉色發白，“少爺對不起，”眼睛裏淚水打圈，差點就掉下來。
“把這夥人搶了，都活不下去了。”
“大老爺給條活路吧。”
“求求你們了，我女兒快餓死了。”
“求他們有什麽用，動手搶啊。”
“不要讓他們跑了。”
難民圍住劉家車隊，劉德夫子一行人臉色難看，也是沒想到出門就碰到難民，而且還這麽多，不然幾十個仆役根本不怕。
“都拿去。”劉傑把一口米袋倒空大半，交給憨牛，站在牛車上，米袋在手裏掄圓了就扔出去，落在難民堆裏。
“快走。”趁著難民哄搶米，車隊順利衝出來。一頓午飯自是沒吃好，那十幾個站崗的仆役，就隻能就著涼水啃幾個餅子。
小翠則是蔫蔫的，不複剛出門那會的興奮勁。劉傑也沒有安慰她，自己在車上看著手裏的書，是從夫子那裏拿的，有儒家經典四書五經，也有幾本山水遊記，記載的是夫子在來孤莊村教學前的遊曆。
在夫子沒有要求的情況下，劉傑自是看的遊記，寫的十分生動有趣。
一路無事，在此不書。
接近黃昏的時候劉家人見到了在濠州的新家。孫管家已經是提前過來收拾的差不多，這次帶來的一些器具，再擺上也就差行了。這種事情自是有仆人完成，劉傑則是直接去了自己分到的院落。
整個劉府擴大了一倍不止，劉傑分到的院落也是更大，裏邊亭台，假山，水榭。應有盡有。
夫子的院子就在旁邊，拐個彎就到。
第二天，劉傑起來一個早，在院子裏開始跑步，直到估摸有跑了兩三公裏，劉傑就喘的不行，停下來壓腿，伸懶腰，就是把後世那套中學生廣播體操的東西來了一遍。走完一套已經是日上三竿。
小翠端了洗臉水，用青鹽柳枝刷了牙，這種返祖的痛苦生活方式讓劉傑想死，他覺得無論如何都要發明些東西，不說賣錢，就隻是改善自己的生活條件也好。
簡單吃過早飯，劉傑到夫子那裏問安，遊學的事情已經定下來，在劉傑死纏爛打和一通條件後，劉德答應劉傑去遊學，但是每月要有一封家信，並且帶著憨牛，保護自己。三年後必須回家。
“夫子安。”劉傑作揖，夫子擺擺手，劉傑走過去，在一張紙上寫寫畫畫，裝在信封裏，分兩份交給劉傑，“這份給你父親，他看完自是知道有何用處，這份你去寄出。”
揮揮手“今天算是放你的假，我要規劃一下遊學的路線和事宜。聯係一些老朋友。”劉傑出了門讓仆役分別把兩封信給劉德和寄出。自己則是叫了憨牛小翠，去逛濠州城。
元朝的政治製度在中央是中書一省製，再往下到地方則是行省製，而在行省內架構就類似一個小元朝。
都省握天下之機，行省分天下之治。
整個行政係統十分簡潔，便於高效管理，畢竟元朝的領土實在太太太大。但是效率高低這個問題不僅僅靠製度，更是靠人，在王朝崩壞，官員素質開始普遍下降的境地下，製度這個東西再好也沒用，製度跟人的關係，這些我們以後再說，先說最基層的統治：道，路，州，府，縣。讓大家對濠州大體有個概念，在今天，大體處於一個縣級市的層級。
濠州，為曆史通衢要地，地處淮河中遊。地理位置優越，在古代，地理位置優越了，自是帶來便利的交通，良好的農業，發達的商業，濠州也不例外。
三個人走在街上，四周店鋪眾多，劉傑拐到一個豬肉鋪裏，買了自己想要的各種東西，豬油，鬃毛，外加一塊五花肉。
出了門，劉傑發現憨牛不在，又跟小翠倒回去找憨牛，肉鋪裏，一陣喧嘩，一個夥計躺在地上，憨牛盯著一個切肉的小女孩，女孩臉色蒼白，被憨牛盯的有些瑟縮。
劉傑過去戳戳憨牛，“怎麽了憨牛？”
“我妹子。”
“嗬嗬，這位壯士，你怎麽就知道這是你妹子呢？就算是你妹子，也不是你打我夥計的理由。何況這隻是個賣身在我鋪子裏小奴仆。”肉鋪老板在櫃台後打著算盤，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多少錢，我買她。”憨牛盯著肉鋪老板。眼睛通紅。
“哼，買？那也要看我賣不賣。”肉店老板把那個夥計扶起來。“各位慢走不送，傷藥費就不跟各位要了。”
“老板，這位女仆我們買了。”劉傑走上前道。站在櫃台前。
“怎的，這位小少爺打算強買強賣？”旁邊幾個肉鋪夥計走了上來。
憨牛一拳擂在一個夥計的背上，然後夥計飛出，趴在櫃台上，一陣抽搐，看的劉傑也是一陣抽搐，劉傑突然感覺被拎著後衣領，扯到後邊，“少爺且看著，俺憨牛捶不死他們，就改吃素。”
“喂，別真的捶死了。”劉傑喊完就拉著小翠躲到了一邊。
肉鋪內，憨牛抄起一塊砧板，橫掃過去，幾個肉鋪的夥計都被掃飛，“給我打死他，給我打死他，老子上頭有人。”肉鋪老板躲在角落，大喊，憨牛扯著一個夥計，橫著扔到那個老板那裏，哎呦一聲，就被砸的昏死過去。
這種打架實在沒什麽好看的，一群人基本上誰力氣大誰就厲害。
等肉鋪裏的夥計都躺在地上的時候，劉傑走進去，走到老板旁邊，踢踢他，“別裝了，我都看到你動了。”
那個老板躺著竟是一動不動，劉傑故意踩了他手，也是沒有反應，憨牛走過來，提溜著他的領子，一拳搗在他的肚子上，問道，醒沒醒。說完又要舉拳。
“壯士留手，留手，醒著呢。”說著捂住嘴，劉傑就聞到一股胃酸的味道，看到他腮一股，喉頭一動，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劉傑一陣沉默，往後挪了挪，袖子裏掏出來一疊紙鈔，放在櫃台上，“麻煩老板把這個小姑娘的賣身契約拿出來。”
“盡管帶走，這是我收養的一個孤兒。”
劉傑搖搖頭，把錢放在櫃台上，吩咐小翠回府把孫管家叫來，事情簡單的吩咐了一下，就帶著憨牛，小翠，還有那個小姑娘回府了。剩下的一係列後續，契約賠償，自有孫管家解決。至於這事情占不占理？封建社會講理？
回到府裏，憨牛領著那個小女孩等在劉傑屋外，劉傑在屋裏翻著夫子的遊記，小翠則是在旁邊做著針線活，不知道繡什麽。
“他還在那裏站著？”劉傑問。
小翠抬頭瞅瞅，點了點頭，繼續繡著，對於憨牛今天的表現，不僅是劉傑不滿意，小翠一樣是很生氣，跟自己一樣是仆役，天天吃的那麽多，卻隻會給少爺惹麻煩，這次更是反客為主，私自做主，買個女仆算什麽，自家少爺菩薩心腸，雖說愛搞怪，但是確實和善的，沒欺負過哪個人，他可聽說很多大府裏的丫鬟被自家少爺糟蹋後趕走，甚至打死的，反倒是自家少爺，可不曾打過人，癡傻那會就是心善的，螞蟻看到了都繞著走，舍不得踩死，現在開竅了，依然良善。
在小翠這裏，劉傑無疑就是天，是好的不行的人。
“讓他們進來吧。”劉傑說道，外邊大太陽的，在這樣下去小姑娘會受不了。
“少爺就這樣放過他？這廝吃得多還不聽話。”小翠嘟囔道。
“那把他們都賣給奴隸販子。”
小翠趕緊搖頭道：“雖然吃得多，但是他力氣也大，還是留著吧。”說著就去喊憨牛進來。
憨牛領著小姑娘，灰色的衣裳，頭發一縷縷的粘在一塊，鞋子破了個洞，腳趾頭在外邊露著，劉傑道：“憨牛，你知道我為什麽不高興嗎？”
憨牛撓撓頭，想想，道：“是我太莽撞了，嫌棄我給你惹麻煩了。”劉傑衝過去拿著書就對著憨牛腦袋敲了一下，道：“放屁，這算什麽麻煩？真是你的妹子我還能看著不管？我是生氣你為什麽不跟我說。”
“你說了，我就能夠找到更好的辦法解決，而不是非要像今天一樣來一場鬥毆，就算是要打也是本少爺叫上家裏仆人群毆他們。”
憨牛撓撓頭道：“憨牛知道少爺心善，可是憨牛當時忍不住，我看到那個仆役在擰我妹妹，還要踢她，我就忍不住。”
劉傑歎口氣道：“罷了，等會讓小翠帶他下去洗洗。”劉傑示意他們出去，臨出門小姑娘肚子咕咕叫，劉傑喊他們回來，把點心盤子塞給小翠，說一會給他吃了。
“等等，憨牛，我還想問你是怎麽知道他是你妹妹的。”
“俺也不知道，俺就覺得她像。”行吧，劉傑也沒話說。也示意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