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灰戶
不過是跟他一起罷了,怎麽就把蘇清河的臉丟盡了?
趙小滿聽著平安唾罵的話停下,望著走在前麵正在與旁人說話的蘇清河,以及,周圍的其他人。
被男人統治的世界裏好像沒女人什麽事?
這個感覺來的有點突然,此時此刻,望著蘇清河漸行漸遠的背影感覺猛然變得更強烈。
“嗬。”
趙小滿不屑一顧,微微眯著眼,那遠遠的,高挑的背影不就被鎖在視線中了嗎。
不愧是她看上的人,隻背影都這麽出色。
她慢悠悠墜在人群後,腳下的山路也漸漸出現更多的白色覆蓋物。
這些將植被都蒙上一層灰白的東西,是山上飄下來的石灰。越朝山嶺上走,腳下的石灰越重,等能看到人工開采出來的深坑時,腳下的石灰已經能完整的複印出人的腳印。
而附近的山嶺,被挖的東一塊西一塊,地貌都被改變了。
一行人費力的沿著山嶺朝東南方向走,赫然看到一個極大的石灰加工場,周遭的樹木更是被石灰覆蓋了厚厚的一層,在該枝繁葉茂的季節裏半死不活,而眾人腳下的加工場,有數百人在這五月份的季節裏赤膊輪錘,將山體硬生生挖斷。
那崎嶇的場地有著數不清的木板在車一車一車的朝場地內運送木材。
“看那邊。”
段宏業指著天上滾滾的狼煙:“又在燒灰了。”
這邊沒路,眾人小心翼翼的踩著山坡連走帶跑的顛下去。
趙小滿見蘇清河還能扶別人一把,就沒多管閑事,一躍從山坡上跳下。
她踩著飛騰在地麵上的白色石灰朝場地內走。有人隔了老遠喊:“你是幹嘛的。”
趙小滿朝後麵的大部隊看了眼,沒在獨自朝前走。
而且來到下麵更覺得這場地大的出奇。
落在後麵,弄的滿身狼狽的眾人趕上來,段宏業官威十足的朝那問話的喊:“我是知府衙門的,叫你們管事的來見我。”
聞言,那男人跑開了。
一眾人也沒幹等著,朝場地內走,不一會兒,這邊管事的就來了。
對方是個四五十歲,褶皺很深的中年男人,竟然也沒客套,直接問什麽事。
段宏業將公示拿出來,雙手展開,朗聲誦讀:“……天竅,獅山,月山,象山,西至小船槽的龍山,洪麗,朱林,日山,四麵前後上下山腳等地,這些地方皆不可開采石灰,仍在所禁內挖鑿取石,起窯燒灰,許地方裏正指名呈來,以憑捉拿。以強占山場坐罪。如裏約地方容隱不舉者,一並究治,絕不輕貸。”
為彰顯嚴厲,公告特意提及了六個灰戶,其中一個就有這邊的負責人。
段宏業將公告收起來:“限你們三日之內從這裏撤出去,在不可結夥挖鑿。”
“我們挖灰種田了。”
眾多圍過來的灰戶炸鍋,紛紛揚言:
“我們挖灰管衙門什麽事?”
“這地兒本來就是我們的,衙門是看我們好欺負咋的?”
“我有地契,在我的山頭我想怎麽挖怎麽挖。”
“就是,知府衙門他管不著。”
“當官的要欺負老百姓啦。”
喊的越大聲,人就聚過來的越多,上百個人群起激憤的一塊兒吵吵,場麵一發不可收拾的激烈起來。而且事關養家糊口,這些赤膊的漢子十分激動、
官差卻隻有幾個,灰戶們還不拿他們當回事兒,這邊的氣勢頓時被碾壓了。
趙小滿站在一旁,搓弄著從地上撿起來的石灰岩,胳膊碰了碰蘇清河的:“這種怎麽辦?”
蘇清河看她一眼:“看著就是了。”
趙小滿踩在石頭上看著。
那邊,完全被包圍在人群中的段宏業,和一位縣丞拿出了另一份公示。
那縣丞在吵嚷中高聲大喊:“早已考慮到鄉民們的生計問題,三縣的縣太爺們和知府大人都願將俸祿捐出來,讓衙門出麵官贖。到時你們用地契換成銀子,買田跑商幫皆可,不是隻有燒灰才能過活!”
原來不是白白的占地。
吵嚷的人聲音熄下去一些。
趙小滿聽了個一知半解,詢問起來:“官贖是什麽意思?”
蘇清河望著那邊,表情沉重,仍給她解釋道:“官贖就是衙門出麵贖回賣出的地契。”
這裏少說也有百人,且買山不比買地,買山一買就買幾個山頭,想要贖回那是哪兒容易的?
趙小滿摸摸下巴:“當官都很有錢嗎?”
蘇清河深深望了她一眼,警告道:“別打壞主意。”
“嗯?”
趙小滿眉眼靈動了瞬,齜牙樂道:“你想做我肚子裏的蛔蟲?”
蘇清河不理她了。
那邊,被官差護在中間的段宏業正趁機道:“鄉親們若是做牆蓋屋,用灰時還可去石壁,岩前一帶,隻剛才提到的地方不可在燒灰開鑿罷了。大人們在處處為民考慮,你們若還鬧事,衙門可決不輕饒了。”
“有地契的都過來記個名,早早的換銀置地,這會兒不記,你們就自己去衙門。”
縣丞與段宏業一唱一和,剛才還群起激憤的灰戶們漸漸地有了別的聲音,抱怨衙門沒事找事。
“等等。”
場地的那個管事,陰著臉在人群裏大喊:“糊弄這麽一圈兒,怎麽不說說灰稅?”
“是啊,為啥沒說灰稅?”
灰戶們紛紛出言:
“燒灰繳稅,那咱們不燒了,不就不繳了?”
“你傻啊,咱們今年的稅已經交了。”
“對啊,我們今年的稅已經交了。”
吵吵嚷嚷的聲音隨著新的問題又起,段宏業和縣丞對視一眼,都希望對讓能開口接茬。
縣丞是縣裏的,不如府城來的段宏業,隻能道:“灰稅之事衙門自有公示,眼下先將官贖報來,表個態。”
稅不說清楚,就讓交地契?地契沒了鄉民還有啥說話的權利?當老百姓傻?
那不客氣的當場喊他們騙人。
稅的事更複雜,段宏業一個知事怎麽說的清?
見灰戶們冥頑不靈,他氣道:“一群愚民,先下衙門還願與你們好生商議,若不開化,先將那帶頭的抓了去。”
“抓了我,我也不怕,”場地管事的怒喊,“灰稅的事兒說不清楚,給在多的銀子咱們也不能讓他們把地契讓贖走。”
“就是。”
灰戶們紛紛響應:
“不說清楚咱們給了地契,八成是不燒灰也得交稅。本來那筆銀子就不是朝衙門交。”
“稅沒交給衙門,衙門就管不了,咱們別上了這些人的當。”
“我們燒灰燒的好好地,我們不走。”
“從我們的地盤滾出去。”
一百多號大老爺們說話間舉著家夥鬧事,這顯然是談不攏,有官身也沒用了,一群人拔山而來,灰溜溜的走。那縣丞鞋都跑掉一隻。
“愚民。”
“刁民。”
段宏業喘著氣罵,累的癱坐在石頭上。
其他人也沒好到哪兒去,見那些灰戶不追了,才紛紛停下來。
跑的也很是狼狽的蘇家的大公子左看右看,驚道:“清河怎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