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重逢
此刻龔細花的對麵不是別人。
正是剛剛回來的程恭和莫登男兩人。
“是恭……恭……子……嗎?”她顫抖地叫了出來。
她仰起頭,看著緩緩向他走進的兩個年輕人。
盡管一別多年。
但自己的兒子,她又如何認不出來。
隻是,當這個她日思夜盼的兒子出現在她眼前時。
她竟差點叫不出自己兒子的小名來。
隻因為她害怕自己是在做夢……
龔細花的呼喚聲。
讓程恭原本走向前的身體突然頓住了,動彈不得。
他張了張嘴,欲要回應那一聲呼喚,話到嘴邊,卻是說不出來。
那是何其陌生卻又何其熟悉的聲音。
自己的母親叫出已經叫了十幾年的小名,此時此刻,竟然帶著試探。
她……是害怕認錯自己麽?
想到這裏,程恭心中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涼感油然而生。
自己和原主程恭十八歲之前的經曆,極有可能是一樣的。
他能在這裏補足自己上一世的遺憾麽?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他記得上一世,眼前的這個母親就是死於急性心肌梗。
自己連她最後一麵也沒見著。
可現在自己有了重新選擇一次的機會。
他當然希望能彌補這份愧疚與缺憾。
一路行來。
他的內心無數次憧憬著母子重逢的場麵。
這一刻。
他終於無比真切地見到了她。
是那麽的熟悉。
“媽……我是恭子。”此時此刻,程恭隻想著讓自己的母親確認自己就是他的兒子。
當他說出話來的時候,腳步也開始能挪動了。
他的心情激蕩不已。
他現在隻想過去握住母親的雙手,他隻想感受那份血濃於水的溫情。
然而,等到程恭走近龔細花的時候。
對方卻退了兩步,接著不再理他。
而是去收拾掉落在地上的盆,以及散落出來的兩件衣服。
胖大嬸和莫登男在一旁看著她們母子。
程恭立馬走了上去,幫忙一起撿。
當看到那雙臃腫的手腕過後,程恭伸手抓住了。
“媽,你的手……”
程恭沒有說完,卻被龔細花冷言冷語打斷了:“不好好工作,你回來幹什麽。”
“我……我這次回來,是想接你過去。”
程恭在扶起母親起來的同時,開門見山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去哪?”龔細花想抽回自己的手,但程恭握得很緊。
“羊城那邊。”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去,太遠了,我暈車。”龔細花斜了程恭一眼。
此刻她麵對自己的兒子,完全沒了之前在外人前表現出來的那種柔弱感。
“坐飛機,很快就能到的!媽,你的身子不好,到了那邊我也好照看你,而且玲玲也有好久沒見自己奶奶了。”程恭寬慰著龔細花。
他其實感覺得到對方心中對自己那份母子情很深,她隻是不想讓自己可憐她而已。
“哎喲!”一旁的胖嬸聞言竟然插起嘴來:“恭子出息咯,還能帶你媽坐一趟飛機啊!”
她話裏那股酸勁無以言表。
“就是,一年都掙不到個五六七八十萬的,還坐什麽飛機啊……”
龔細花忽然接過了話,同時不經意地瞥了一旁的胖嬸一眼。
她終於感覺自己能揚眉吐氣一番了。
程恭聞言露出了一抹微笑。
之前胖大嬸那尖利的聲音,其實已經飄到了他和莫登男的耳朵裏。
隻是沒想到她是對自己的母親說話而已……
“媽,我聽說銀鐲能治療風濕,所以來的時候給你挑了一對。”
說著程恭從提包裏拿出了之前在候機室買的一對銀鐲子。
“來我給你戴上!”
“你這孩子,有錢就知道亂花,我知道你們買了新房,玲玲也到了上學的年紀,你要多存點下來。”
龔細花任由程恭將手鐲都戴上了,說話的同時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旁邊的胖嬸看著這對銀鐲子,明顯都比自己手上的那隻不但大了一個檔次。
兩番做工和亮色一對比,她眼中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情緒。
聽了龔細花的話,頓時回過神來幫腔說了句,“是啊恭子,要開源更要節流,你們年輕人在外麵還要還房貸,聽你媽的沒錯,得省著點花。”
這時候一直沒說話的莫登男卻開口了,“沒事的大姨,表哥他在羊城的房子大著呢,而且不是按揭的,你放心吧。”
胖大嬸聽了這話,感覺再呆在這裏也沒啥意思了,於是趕忙說道:“細花兒啊!恭子既然說回來就回來了,你們就先聚聚吧,我家裏的事還多著呢,我就先走了哈。”
“一起走嘛,我們這也要回去了。”莫登男洋溢著笑容向對方說道。
“不了不了!”
“那你慢走。”龔細花也笑著衝胖大嬸揮了揮手。
等到胖大嬸走遠了,莫登男才說道:“都這麽多年了,這胖嬸還真是一點沒變,喜歡吹牛。”
龔細花撫摸著程恭剛剛給她戴上的手鐲子,臉上已經笑逐顏開。
“都是可憐人,說兩句就算了。”看著胖嬸遠去的背影,龔細花緩緩說道。
隨即她轉向莫登男:“登男啊,你們剛回來也累了吧,你也好久沒在大姨家吃飯了,今天吃完飯再回去吧。”
“不了大姨,反正我們也要回來好幾天,改天再過來吃吧,我也好久沒有回來了,想快點回家看看。”莫登男靦腆地笑著回應道。
“那我就先不留你了,有空了一定要過來。”
一陣寒暄過後。
莫登男走向了那座小橋。
他家在河對麵。
程恭則幫龔細花端著盆,一路緩緩向家裏走去……
一路無話,但終究還是到了‘家’。
家……還是記憶中那個家。
隻是比回憶中更加陳舊和破敗了一些。
被打掃幹幹淨淨的院子裏,曬著一排排的幹辣椒。
一進到木屋,一股陰涼感夾雜著木質味撲鼻而來。
常年在這樣潮濕的木屋裏住,不犯風濕才見鬼了。
看著慢慢地走在前麵,那矮小而又偉大的身軀,程恭眼中沒來由地產生了一抹濕潤。
幸好自己回來了。
雖然之前自己說接母親回去,最後她笑了。
但是他看得出來,要真正讓母親動身搬到羊城去,還是要費一番口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