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拒

  時針指向一點的時候,黎蘇禾猛地睜開眼睛,她環顧空無一人的陌生客廳,歎了口氣。


  半個小時前,謝熠接了通電話後離開了江沂城家。


  她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開始閉目養神,沒想到再次睜開眼時,已經過了半個小時。


  黎蘇禾心想,江沂城進房間這麽久應該是去休息了吧?他早上來蘇繡的時候,精神狀態看起來似乎不太好。


  她好像沒必要繼續留在這裏了。


  在決定離開之前,黎蘇禾忽然打了個哆嗦,“再借個衛生間應該不過分吧?”


  她自言自語,開始往裏走。


  介於房子主人已經休息,黎蘇禾經過走廊的時候,比之前多了幾分打量。


  全屋裝修隻有黑白灰三種顏色,灰白色大理石地板上散發出的涼意似乎穿透了鞋套。


  黎蘇禾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歎了口氣,她搞不懂采光條件優越的房子,為什麽這樣清冷,沒有生氣。


  懷著一點點的好奇心,黎蘇禾沒忍住回頭看一眼身後半開著門的房間。


  她隱約看見房間內一幅幅裝框的畫,整齊堆放在架子上。


  那是江沂城用來儲存畫作的房間嗎?黎蘇禾心裏想著,腳不受控製又往前走了幾步。


  鬼使神差的,她伸手推開了門。


  原以為會看到布滿整個房間的作品,卻沒想到迎接她的,是江沂城那雙狹長漆黑的丹鳳眼…


  黎蘇禾怎麽也沒想到,消失半天的江沂城是窩進房間作畫了…


  難怪謝熠離開之前留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和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他的心情如何,全都表現在畫裏。”


  她現在才反應過來,謝熠那句話的意思。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這裏。”黎蘇禾往後退了一步,臉上露出歉意,她自知理虧。


  江沂城看清來人後,收回目光沒有說話,他手上的動作還在繼續著。


  每當自己情緒出現異常的時候,他的右手就會發生變化。


  起初是微微顫抖蜷曲,逐漸發抖,最終不受控製,這種情況自打他有記憶起就存在。


  因為他患有與生俱來的疾病,在多方求醫無果後,鎮定劑的效果日益減弱。


  在他成年的某天,無意中提起畫筆的時候,他意外發現自己繪畫的天賦,以及讓自己顫抖的右手休眠的秘方。


  見江沂城沒有生氣,黎蘇禾站在門口細細打量了一遍這個房間。


  和其他房間黑白灰的裝修不同,這個房間被顏料染成五彩斑斕的樣子。


  堆滿畫作的架子立在四周,房間中央隻放了一個看起來價值不菲的畫架。


  此時,身穿白色襯衫的江沂城,挽了一半袖子的右手捏著一隻畫筆,左手則捧著一盤白綠相間的顏料。


  畫板背對著黎蘇禾,她無法看見江沂城在畫些什麽。


  但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鬆節油氣味。


  黎蘇禾輕輕把門掩上,然後轉身離開了…


  術後12個小時,蘇頡宇感覺自己身上的麻醉已經全退,他抬起左手,盯著血管上長長的針頭看了半天,才發出嘶啞的聲音。


  溫似錦正坐在一旁削蘋果,聞聲她騰出一隻手把病床搖起一半,又再把桌上的手機遞給蘇頡宇。


  果然過了不久,她就見蘇頡宇臉上原本有所期待的眼神,忽然黯淡無光。


  女孩的懂事程度,溫似錦在五年前就見識過。那個時候她雖氣結在心,但也被女孩的性情化解了幾分。


  削成長長一卷的蘋果突然斷掉,溫似錦便想起當年那個被京城男人稱之為“絕代佳人”的霍一文。


  如果她還活著,她的女兒大約不會像今天這樣過得委曲求全吧?

  溫似錦揮去心中所想,把削了一半的蘋果扔在一旁。


  蘇頡宇聽到蘋果和果盤得碰撞聲,把頭抬了起來,他不明白溫似錦這麽認真削蘋果做什麽,他記得他母親一點也不喜歡吃蘋果。


  “有什麽事嗎?”長時間的昏迷讓他吐字不清。


  溫似錦皺著眉頭看他,“你奶奶想讓趙玉榕過來照顧你。”


  趙玉榕…蘇頡宇停下打字的手,“你答應了?”


  “沒有。”溫似錦表麵上搖頭,心裏卻想應了這件事。蘇頡宇已經脫險,換誰照顧都一樣。


  老太太清楚溫似錦的工作行程安排緊湊,否則也不會在這種時候,把趙玉榕推到明麵上來。


  “讓她過來吧。”蘇頡宇手背抵著唇角,輕聲咳了一下。


  溫似錦很快就把事情辦妥,她前腳剛出醫院,趙玉榕後腳就進了病房。


  蘇頡宇剛輸完葡萄糖,正躺著休息,聽到來人腳步聲,他就睜開了雙眼。


  趙玉榕按住被子,“你不用起來,躺著說話就行。”


  她的年紀和蘇頡宇相當,都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對那些彎彎繞繞沒多大興趣。


  所以接到溫似錦電話的時候,她瞬間就清楚蘇頡宇的目的所在。


  她既不天真,也不貪戀美色,但作為趙家女兒,她有無法擺脫的宿命,如約出現在病房裏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知道你想對我說什麽。”趙玉榕拉過椅子坐下,她看了一眼桌上已經氧化變黃的蘋果。


  “不過我想你應該明白一件事情,今天就算沒有趙家二小姐,明天也會有孫家三小姐。”趙玉榕眼裏閃爍著光芒,“與其和不明事理的小姑娘糾纏不休,不如省點心思做個一拍即合的交易。”


  交易二字落入耳中,蘇頡宇壓抑許久的心似乎有些蠢蠢欲動。


  他盯著天花板,嘶啞的聲音從喉嚨裏發出來,“抱歉,我做不到。”


  趙玉榕聞言嘴角彎起一個弧度,“我有時候不懂,吃蘋果為什麽非要削皮。因為一旦來不及吃完,它就會發黃,變得難看,影響食欲。


  但想到變質的罪魁禍首是蘋果本身帶來的,我就能夠理解為什麽寧願冒著發黃的風險也要削皮。”


  趙玉榕莫名其妙的話讓蘇頡宇把目光投向她,“為什麽?”


  趙玉榕眨了眨眼睛,笑吟吟開口。


  然後蘇頡宇就聽到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


  “因為人們覺得蘋果皮上附著了大量農藥和細菌,削皮可以克服他們吃蘋果的障礙。”


  趙玉榕在蘇頡宇入睡之後,就離開了病房,她並不擅長助人為樂。


  黎蘇禾回到住房的時候,緊張了一天的心情鬆懈了下來。蘇繡的拍攝工作已經到了最後收尾階段,她總算能夠鬆一口氣。


  站在落地鏡前麵,她看了一眼鏡子裏身穿墨綠色連衣裙的自己,忽然笑出了聲。


  她踹掉腳上穿的白色休閑鞋,來不及換一身睡衣,就以極其奔放的姿勢癱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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