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琴簫和鳴
世人皆知，桂春坊花魁秋棠三年前於臘月寒冬之日，一曲春神瑤令長安城百花齊綻放。卻隻有極少數人知曉她當年於廣陵江中一手撫琴，那日萬鯽過江，江麵翻騰不止，數千條大紅錦鯉托船於江麵。這等瑰麗景象卻沒有幾人見過。
那位白麵長須的朝廷老官員神色驚愕問道：
“這便是那位吹簫撫琴堪稱京城一絕那位奇女子？”
蕭九遙淺笑對著那位老官員拱手說道：
“大人說的是。”
繼而蕭九遙說道：
“今日本是林家明珠過生辰，蕭某才疏學淺，實在是想不出什麽祝福的話來。今日又是在京城之中，簫是吹不得了，還望諸位大人諒解。不過琴卻是可以撫上一曲，蕭某為了給林姑娘賠罪，讓坊裏這位姑娘給諸位撫上一曲，助興如何？”
“好，好，。。。”
除了林嬌嬌，在座的諸位大臣商賈無不拍手叫好，這可是桂春坊的花魁啊，不說聽上一曲可要上千兩，難得的是，先帝當年更是為其說出了“京城之中不得詔令，不可吹簫。”之讚譽，這是何等榮耀？
“去，去吧老夫那梧桐鳳尾琴取來，給這姑娘一用。”
鳳行千裏，非梧桐不棲。
梧桐鳳尾琴這東西可有來頭，當年開國皇帝禦駕親征，率領足足十五萬重甲鐵騎，兵臨舊蜀國門。
舊蜀正是如今的青州，地小物豐，先帝征戰天下後便將那些舊國重新劃為各個州郡，為安撫舊國遺民，將舊國各州之後添上一個“郡”字。
舊蜀最後一位皇後，也是當年女子中的第一才人。那年她鳳冠霞帔，額裹篙布，一人一琴登上城頭。她執琴，夫君持劍。那夜太奉王朝五萬重鐵騎死於舊蜀國門前，積屍成山，直至於城牆其高。
旭日東升，她氣絕身亡，他力盡而死。當世第一次才女，當世劍道第一，雙雙隕落。
而後梧桐鳳尾琴幾經輾轉，不知遺落何方。
片刻後府中小廝捧著那把琴頭殷紅，琴尾雪白的梧桐鳳尾琴走了進來，小廝將其放在剛擺好的案子上，秋棠癡癡的望著那把琴，任憑大堂之中如何喧鬧，卻是分毫聽不進耳朵，她仿佛看到了舊蜀那位風華絕代的皇後，看見她手持墨筆，於梧桐樹下肆意揮灑才氣，看見了她滿臉悲泣，背著琴隻毅然決然，走向城頭。她看見了一隻通體血紅的狐狸在梧桐樹下突然消失不見，也看見了那隻狐狸眯眼側坐在夜色冰涼的城牆之上。
接下來便是金鐵撞擊，人嘶馬吼聲。便是屍骨堆積成山的場景。
“秋姑娘，請。”
坐在主位上的林常麵帶笑意，抬手擺出一個請的姿勢。
秋棠猛然回過神兒來，發覺自己眼含淚水。蕭九遙朝她投來一個眼神兒，她回應一個並無大礙的眼神兒。
可在林嬌嬌眼中這二人卻是在她的生辰宴會上眉來眼去。她就是嫉妒這位生得桃花眼，雙眸簡剪秋水的漂亮女子，嫉妒她美的不可方物，嫉妒她才華橫溢。她一出場便奪去她的所有風頭兒，在座的諸位大臣那個不是爹爹的朝中好友？她一個青樓紅塵女子怎可與她相比？又如何與她爭取風頭？
“爹爹，既然這位秋姑娘不可吹簫，不如由女兒吹一曲如何？”
琴蕭和瑟？世間絕唱。
“呦，嬌嬌還會吹簫哪。恭賀林大人養了一位才女啊。”
“恭賀林大人。。。”
。。。
林常揮了揮手示意小廝下去把林嬌嬌玉簫拿來。蕭九遙借此機會恭維說道：
“傳聞當年舊蜀皇後，不僅絕代風華，以琴冠絕天下，還乃是那時女子才氣第一之人。若是嬌嬌生在那個年代，或許可與那位皇後爭一爭這女子才氣第一的名頭啊。”
林嬌嬌一臉傲然說道：
“本姑娘才不要做什麽女子才氣第一，要做便做天下第一。”
桌上眾人皆笑，唯有一位官從六品，平日喜歡與林治廝混在一起的官員開口說道；
“哎呦呦，不曾想林大人的掌上明珠也是一位女中豪傑，還要爭奪才氣天下第一的名號，好，好。。。”
那位出口讚許林嬌嬌的官員原本以為這話說出，日後林大人怎也會對他青睞有加，再不濟也會與他謙虛言語幾句，屆時他在敬上一杯醇酒。林家這顆大樹他也算是搭上了。
哪兒知，林常非但沒有言語，反而皺眉低聲吼道：
“胡鬧！才氣天下第一是你能當的？”
這話看著是在吵罵林嬌嬌，實則是在說教那位官員。說出此話的官員，漢，汗毛炸裏，冷汗直從脖子流出，垂下頭去不敢言語。
在座的幾位大臣都知曉，當今“才氣天下第一”的名號乃是翰林書院的那位，那位老先生乃是先皇至如今皇子的老師，乃是一位儒家聖賢！那是跟林家老爺子林嘯肩並之人。隻要他在世一天，這名號便隻能由他帶著。故而方才嬌嬌言語要當天下第一時眾位大臣除那位，沒有一人敢上前接話兒。
林教教朝著林常撅嘴，嬌哼一聲，後者無奈歎氣，也沒有再說什麽。蕭九遙雖是不解其中之事，但還是開口說道：
“嬌嬌才剛十六歲，孩子言語，豈能當真？眾位大臣說是與不是？”
“當然，當然。”
“蕭公子，說的對。”
今日嬌嬌這番話若是被有心之人傳進宮裏，林常的官路必定會遭到惡意阻礙。有林嘯老爺子在世，雖說不會出什麽大亂子，但總歸也是麻煩。
童言無忌，蕭九遙這番話算是幫林嬌嬌圓了回來，更是林常想聽到的。
說話間的功夫兒，林嬌嬌的玉簫被拿了上來，這是支渾身墨綠種水飽滿的青玉。用於做簫乃是上等料子，隻是價格自然也是不菲。隻是比起秋棠那支白玉鳳紋簫還差了一個檔次。
大堂門前擺著梧桐鳳尾琴，秋棠跪坐其前。林嬌嬌則是站其旁，兩位女子，爭相鬥豔。林嬌嬌長的自然不差，說得上是上等美人兒，可跟桂春坊中的絕世美人比起來，還是要差上一截兒。
秋棠玉指撥動琴弦，同一時刻嬌嬌的玉簫也悠揚響起。
大堂之中眾位大臣，皆是閉目欣賞，琴聲如一泓清泉自山澗流出，就連閉目而聽的大臣都感到心中一片清涼，澄明。簫聲如溪邊翠竹輕聲搖曳，不由讓人心生靜意，一泓清泉由山澗流入小溪，溪旁一片翠竹林在風中輕輕搖曳，隻是閉目聽聲便可令人置身仙境。
秋棠手指猛然疾速撥動起來，清泉流入江河，由版安靜流淌變位奔騰不息。林嬌嬌簫聲也急促起來，時而如河麵之上的俯衝雄鷹，時而江中成風破浪的錦鯉。
同一時刻，琴聲，簫聲，嘎然而止，許久之後眾人才睜眼回過神兒來。
“好一條奔流不息的大江。”
眾人睜眼之後，開口皆是這一句話，就連林常也不例外。緊接著林常說道：
“妹妹蕭聲如竹林，如鷹隼，如破浪錦鯉。當真可是絕唱。”
“不曾想林家明珠可真有才氣。。”
好一曲琴蕭和鳴，稱不上絕唱，但也說的上當世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