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章

  六十八章 

  ——————————————————————————————————過年了,在這裡祝福所有書友們,在尤其是黃淼姊姊、獨自仰望天空、憑軒涕泗流、我才是沉默、暗夜墨仙、人壬水白等書友這麼久不離不棄的支持關注,即使我後面一段時間時常斷更。沒有你們阿義會很孤獨。 

  恩,別的不說了,祝各位龍年裡萬事如意,心想事成。我先定時發布四章,都是晚上七點準時發布。從今天除夕到正月初三每天一章,每章字數很不一樣,有的章節斷裂比較明顯,還望見諒,正月里沒有多少時間來更新的。———————————————— 

  張揚看著眼前這位溫文爾雅,論是相貌才學,還是家資都是一流的歷史名人糜竺,張揚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讀了那麼多關於糜竺的小說,看了那麼多各種演員版本的影視劇,今天終於見到真人了! 

  張揚看著頭上纏著黃絲巾,穿著隨意的睡袍,正溫和地端詳打量著自己的糜竺,心裡評價道,電視劇里演的比真人差遠了。 

  糜竺大約三十齣頭的年歲,身材修長勻稱,容貌清雅端正,加之長期良好修養培植出的氣度,再加上萬貫家財富可敵國,放到後世絕對是少女熟女和大媽的頂級殺手! 

  糜芳早已不知去向,典雅溫香的房間里只有糜竺和張揚兩人。 

  他們彼此已經見禮入座了,但互相對視了良久,卻一人開口講話。 

  張揚最後撐不住了,看著糜竺問道:「不知子仲先生請我前來,有什麼要交代的?」 

  糜竺這才收起打量的目光,歉意地對張揚說道:「剛才走神了,失禮之處還望如一海涵才是……剛才我一直在看如一……」 

  「喔?我有什麼不妥之處?」張揚詫異道。 

  糜竺呵呵一笑,擺擺手道:「並不妥之處,只是覺得如一渾身都透著一股書卷氣息,不像是草莽混跡之人……」 

  糜竺沒有明說,張揚也是明白他的意思的,就是說,你一個好好的讀書人怎麼跟吳家堡那群人混到一塊兒去了。 

  跟聰明人打交道,不需要什麼都說的那麼明白,張揚也是會意地點點頭,有些悵然若失地說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我,就是不幸者其中之一——」 

  看著臉色沉鬱的張揚,糜竺神色為之一頓,直起了身子,認真地看著張揚,等著聽張揚的悲慘身世。 

  就見張揚用憂鬱的眼神望著撲閃的油燈,用傷感的嗓音說道:「在下本是漢室宗親,中山靖王之後。祖輩因故得罪了上差,世襲的爵位被收回,全族被貶到邊野之地任我等自生自滅。百十年來風霜雨雪,饑寒悲苦,族人大多離散,杳音訊,只留下在下這一支——」 

  糜竺也是聽過張揚身份的,漢室宗親雖然尊貴,可是也要因人而異,因時而異啊。 

  對於皇族近親,跟內廷關係密切,跟大臣高官密切往來,有雄厚資本勢力,有足夠影響力的漢室宗親才是真正的漢室宗親,才值得去尊敬,去結交,去為家族做保護傘,為家族帶來更加廣闊的人脈關係,謀取更加豐厚的收益。 

  而那些早已沒落的不成樣子,過的比平常百姓還要不如,遠離政治權利中心,除了一頂好看的頭銜別長物的皇親國戚,見面時捧捧場恭維一下算是忠心大漢了之外,沒有任何必要廢心思費錢財去巴結結交。為啥?因為你是不良資產,買了你的股票,投資了你的公司,卻沒有為你帶來巨額收益的能力,誰肯? 

  若是不出意外,張揚顯然是屬於後者的,但是這些日子張揚的表現,以及張揚代表的吳家堡這支土匪武裝的表現,卻讓糜竺不得不重新評估一下張揚這支股票真正的價值,在確定他是不是垃圾股,在決定買不買,買多少,是買一部分還是押上身家破釜沉舟,最後活的最大的收益。 

  等到確定張揚真的是一條龍,有一飛衝天的可能和能力后,張揚這個本來可有可的漢室宗親的身份,才開始放射出它該有的光芒,發揮出它得天獨厚的重大作用,為張揚代表的人馬政權獲得成大事所必須,而且很難得到的名分。一個正當的名分,有時候抵得上十萬大軍,抵得上費盡心機的造勢吹捧正名,抵得上各種手段的收攏人心施恩與人。 

  亂世爭雄,爭得江山是前朝的,前朝皇室子孫豎起大旗宣揚要恢復祖宗基業,是再合法不過的事情。 

  只要前朝不要像秦朝隋朝元朝那樣暴政,自然會在天下的民眾中獲得很高的同情和支持,不管是實際行動上還是心理口頭上的,它都能在關鍵時刻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糜竺深深歉意地看了張揚一眼,說道:「如一莫要難過。如今大漢社稷淪落至此,亂民叢生,豺狼四起,如一身為皇室苗裔,更該鎮定思痛,發奮圖強,除逆賊,扶社稷,振新大漢,造福百姓啊!」 

  張揚如今好歹是身居高位的人了,加上這麼多日血與火的磨礪,雖然臉皮還不夠厚,演技還不夠純熟,但比起剛來時卻是好多了。 

  張揚忙止住哀凄,感激地凝視著糜竺良久,嘴唇哆嗦了一陣子,這才起身朝著糜竺深深一拜,鄭重地說道:「多謝子仲先生教誨,在下一定會化悲痛為力量,盡我所能,多為天下百姓做好事,做實事。」 

  糜竺忙虛扶起張揚,深以為然地說道:「如一有這份心思,就比那些諸侯們強了不少。」 

  張揚也是連連謙遜地客套:「哪裡哪裡。」 

  重新入座,添水品茶。溫軟馨香的屋子裡茶霧氤氳瀰漫,良久糜竺才輕輕地將唇邊的茶盞放下,看著張揚隨口問道:「如一如何看待如今天下的局勢?」 

  張揚一聽,知道要步入正題了,不由地振了振精神,飛快地在心裡打了個草稿,這才放下手裡的茶盞,向糜竺抱了抱拳,問道:「單論局勢太過寬泛,在下不知從何說起,還請子仲先生挑一方面。」 

  糜竺微微詫異地看了張揚一眼,笑著點了點頭:「如一過謙了……誰人都知,如今亂局乃太平道所賜。太平道乃妖人張角所創,傳聞符水可消萬疾,揮手可攜雷電,起事短短數月,就席捲天下十三州,差點裡應外合攻克洛陽……可如今,張角張梁兄弟早已灰飛煙滅,可是黃巾卻是此起彼伏,一呼百應。為何?」 

  張揚看著一臉期待的糜竺,知道這不過是一道簡單的測試題,用來衡量自己到底肚子里有多少貨,有多深的水。 

  在下邳時,陳圭黃順臧須問張揚考究天下大勢,考究來了三個強援,百萬石粟米的救命糧。糜竺代表的糜家同樣是徐州大族,莫非他也感覺到了陶謙死後徐州必將巨變,此刻看到自己有成事的可能,也來投資了? 

  張揚覺得這個猜測很靠譜,即使不是,糜竺也是張揚心中印象很好的歷史人物,跟他品茶暢談,指點江山,也是一件樂事。 

  張揚吸了一口氣,這才慢慢地說道:「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其實天下百姓的要求真的很低,只要能給他們一個安穩的住處,能夠填飽肚皮,絕大多數人是不會冒著殺頭的危險起來作亂的。只是小人當道,陛下被奸佞蒙蔽,導致言路閉塞,長期論是朝堂還是各州郡都是,黃鐘廢棄,瓦釜雷鳴。奸佞為了個人奢華的生活,收刮臣屬,臣屬效仿,為了討好上官,求的升遷之路順暢,加倍收刮治下百姓。百姓本就疾苦,如何禁得起這樣折騰?加上天災不斷,大旱之後就是洪澇,洪澇之後就是蝗災,蝗災之後又來瘟疫,瘟疫之後又有數不清的災難等著他們。可是就算如此,他們對百姓廢蛋沒有救濟,反而是更加殘酷的盤剝……郡守把百姓看作是肱骨般愛惜,百姓自然是把郡守當成是父母奉養敬畏。郡守把百姓看作是草芥豬狗,百姓自然把郡守看作是敵寇。不是百姓生性喜歡作亂,實在是活不下去了……」 

  糜竺不動聲色地看著悲憤慷慨的張揚,疑問道:「哦?如一既然為太平道正名,難道是我大漢該亡不成?」 

  張揚心裡一驚,馬上意識到自己話裡面的漏洞了。當初他可以跟錢寧暢談黃巾對與錯,那是因為他當時以為錢寧只是個不問世事的教書先生,當然怎麼說都沒關係。可是面前站著的可是頂著大漢朝廷官帽的官員啊,即使在糜竺心裡家族興衰重要性遠遠高於大漢王朝的重要性,但這個玄機也是不能捅破的。 

  張揚壓住心底的慌亂,向糜竺一抱拳,誠懇比地說道:「當然不是!子仲先生也知道在下雖然是漢室宗親,但也不過是一個鄉野之人,靠著幾畝薄田,一面讀書求取功名,思慮報效家國,一面奉養雙親,過的比一般百姓還要貧苦。當日家園被毀,親人被黃巾屠戮,我何嘗不恨不怒?只是後來帶著同樣苦難的百姓千里輾轉到徐州,一路上見到被野狗烏鴉啃得面目全非的屍骨太多了,他們中多的是毫威脅的婦人和老幼!那時候起,我就開始反思,我雙親被他們害死,家園被他們毀去,而他們呢,與我的遭遇又有什麼不同呢?誠然,如今的黃巾早已變質,大多成為喪心病狂之人奴役趨驅使的工具,但他們其中絕大部分都是被裹挾而入的。」 

  張揚深吸一口氣,繼續道:「黃巾必然失敗,可是大漢變成如今這番模樣,難道都只是他們的罪過?不過,穩定大於一切,黃巾必須儘快剿滅收編,就地安頓屯田,將這四處亂竄的火星掐滅,絕不在給它以燎原之勢的機會。當然,如今黃巾日薄西山,翻不起多大的浪花了,比剿滅黃巾更重要的事,當屬——」 

  「剿滅叛賊董卓?!」糜竺介面道。 

  張揚點點頭。糜竺長嘆一口氣道:「剛才得罪之處,還望如一莫要見怪。」 

  張揚輕輕一笑,表示不會放在心上。 

  糜竺神色有些寂寥地說道:「正如如一所言,太平黃巾作亂不過是順勢而起罷了,根源還是朝廷社稷爛到了根子上。」 

  張揚一愣,就聽糜竺繼續說道:「少時,我也曾立志要改變大漢萬馬齊喑、黑暗邊的現狀,可是到頭來碰了一頭的包,才明白,一個王朝一旦滑向墮落的深淵,想要挽回是多麼的艱難。看著一腔熱血力圖振興的大漢漸漸消亡在眼前,我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也許父親說的對,有多大的力氣就去挑多重的擔子。那種挽天傾的重擔是絕世英雄的,而我這種短視之輩,該做的就是保護好全族上下,讓祖輩基業不毀在我的手裡……」 

  聽著糜竺發自肺腑的感慨,張揚也是感慨萬分,他如何不理解作為一個傳承百年的大族領頭人,身上的擔子有多麼的重。一著不慎,祖輩幾世奮鬥的成果,全族上下老小百十條人命,都要毀在他的手裡,他如何能不謹慎? 

  俗話說,忠孝不能兩全。既然法終於大漢,那就把忠孝都放在生養他比他生命還重要的家族上! 

  張揚溫言安慰道:「子仲先生太謙虛了……」 

  糜竺休養很好,短暫失態之後,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抱歉地對張揚一笑,這才鄭重地問道:「此次討伐下邳,擊潰管亥闕宣數萬大軍,如一運籌帷幄出力甚大,不知如一對此次孟津會盟,有何見解?」 

  張揚當然知道結果,可是如何自圓其說,用嚴密的邏輯來支撐自己的「猜測斷」,很讓人頭疼。 

  張揚低頭飲茶,糜竺也是一副絲毫不驕不躁地,一邊品茶一邊含笑看著他。 

  張揚思慮半晌,才抬起頭沉聲說道:「孟津會盟,董卓軍逆天而行,天下不憤恨,可謂自絕於天下。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種殘暴之人自古以來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但這並不意味著陶公所在的盟軍就能輕而易舉地擊敗董卓。十幾鎮諸侯雖然如今同席而坐,共同商討討逆大計。可是他們中間上到盟主下到諸侯,多的是心胸狹隘徒有虛名,但野心不小企圖自立的人。看起來親密間的聯盟,其實底下暗潮湧動,明爭暗鬥不休。可能董卓稍施伎倆,就能讓各路諸侯反目成仇,自相攻訐,不等董卓來攻,盟軍自己就潰散了。」 

  糜竺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問道:「既然如一看得到盟軍如此嚴重的危機,有何良方挽救?」 

  張揚苦笑道:「有多大的力氣就扛多重的擔子。如今我混跡於土匪,聲明污濁,加上名不見經傳,學識淺薄,就算有法子那些諸侯們又有誰肯信,何況他們之間的危機根本就沒辦法調解。就算能緩解,但是日子久了,矛盾累積,遲早會爆發的……」 

  糜竺面色沉鬱,抿了幾口茶水,半晌才抬起頭嘆了口氣說道:「是大漢朝廷給了那些諸侯一切,可是等到朝廷危急,來的人不是真的要來報恩,而是想討得更多的好處……嗨,這樣多的勢利小人糾結在一起,結局可想而知……」 

  糜竺幽幽嘆了良久,突然說道:「可是陶公卻是這些小人中的另類,他心中裝滿了大漢,別人都是畏畏縮縮生怕損失過重,而陶公卻是用徐州疲弱之師一路衝殺在前。雖然得了些不痛不癢的讚譽,但萬千徐州兒郎卻是再也回不來了。而且他們的犧牲換來的成果,陶公恐怕一點兒都得不到……最後,反而因為徐州空虛,被強鄰乘虛而入……君子可欺啊!」 

  張揚點點頭,此刻才想起借孟津會盟這個大舞台,向天下展示自己的良機,於是向糜竺說道:「陶公寬仁優厚,徐州誰不稱讚?身為徐州百姓,看著陶公被欺,兒郎浴血而死,若不有所作為,如何咽得下這口氣?我願說服吳家堡帶領人馬前往孟津,助陶公一臂之力!」 

  糜竺深深地看著張揚良久,這才起座,向張揚長揖,顫聲道:「我替徐州近百萬百姓,替陶公謝謝如一!」 

  夜訪回來,張揚回到陶林安排的住處,才發現吳娜正站在院子里發怔。聽到腳步聲,她才潛意識地扭頭望去,看見是張揚回來,她才心不在焉地對張揚擠出一絲笑容。 

  「怎麼了?」張揚走過去關心地問道。 

  吳娜搖搖頭:「沒什麼,就是端地心裡有些煩躁……嗯,你那邊如何,有什麼收穫沒有?」 

  張揚也是搖搖頭:「我跟糜竺只是隨便聊了些,沒什麼……他們比陳家黃家臧家要慎重的多啊……」 

  吳娜看著張揚一副失落的樣子,沒好氣地說道:「這些大族都是望風而動的牆頭草,看誰的勢大,就投向誰。費縣三大族被你一席話拉攏過來,那是運氣好,哪能指望每次一句話就能讓一大族舉家來投?還是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等到我們從瘦弱的小樹苗張成參天大樹時,什麼都會有的。」 

  「錦上添花那裡比得上雪中送炭啊!」張揚嘆道,然後一轉話題道,「聽糜竺的語氣,該是孟津前線盟軍大敗,徐州兵馬損失慘重。如今就是我們雪中送炭的時候!」 

  而此刻糜竺房裡,糜芳坐在剛才張揚坐的位置上對糜竺說道:「兄長,你為何沒有跟吳家堡談及任何關羽合作的事情?我已經打聽到了,下邳的陳家黃家臧家還有那些大族們資助了吳家堡百萬石粟米。雖然說的是酬謝救命之恩,但是這禮有些太重了……而且,陳登出現在吳家堡人馬裡面,這恐怕不是偶然,而是說明,陳家他們真的下決心跟吳家堡混跡在一起了!」 

  糜竺淡淡地看了弟弟一眼,慢慢地說道:「吳家堡既然已經得到了三個大族的相助,暫時不會愁及錢糧,就算此刻我們湊上去,也不過是錦上添花……雖然劉揚有些見識,但是真的才幹如何卻是不祥。即使陳家黃家看重他,但我們還是要萬分小心,不然投錯了人,一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 

  糜芳還是不甘心地追問道:「若是劉揚和吳家堡以後真的有成功的機會和能耐,我們豈不是白白錯過了?」 

  糜竺不為所動地搖搖頭:「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啊。我就不信,他們沒有落難的時候……」 

  第二日一早,張揚吳娜拜別徐州一干官吏,率領大軍踏上了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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