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第116章 往來
曾經我訝異於他與表象不符的成熟,相處久了便也明白,他的成熟穩重只不過是他為自己築建起來的軀殼,裡面空空蕩蕩的,深深埋藏著他人見不到的脆弱,說到底,不過為了保護自己與德妃而不得不成熟。
十六若是出了延年殿便很少與人開口,我也大約明白他是小心翼翼的維護著自己軀殼,空空蕩蕩的軀殼然易碎,十六卻絕不會讓它碎,他雖病弱,卻別誰都要堅毅。
也從他第一次踏出延年宮那天起,他便選擇了這樣去生活,他的軀殼終有一日會滿溢,再也不會碎裂。
我無奈一笑,而他現在這般楚楚可憐的神色更是從來不會顯露在他人眼前,能看到他這樣的表情說起來倒像是我佔了別人得不到的好處。
只是這好處也不是白得的,該哄的還是得哄著,也只有這個時候體弱多病不諳世事的十六皇子才真的像個孩子。
我嘆笑了一聲,眨了眨眼,「勞煩十六皇子為我去折梅花回來煮茶,若是你有個什麼閃失,豈不是我的過錯,難道你是想要我以後再也不敢來延年殿不成?」
我朝他淺笑著,他這才撇了撇嘴與我道:「我自然不想那般,以後我注意便是,只是呆在殿中實在悶。」
十六的嗓音跟德妃娘娘一般,有一股獨特的溫軟,現在愈髮長大,溫軟的聲音裡頭夾雜著微微的磁性,聽他說話倒當真叫人軟了耳朵,連心也軟了。
我不由得順了他的話道:「等開春天氣好了后,我便帶你去御花園放風箏。」
十六皇子從五歲起便一直在延年殿內,從來沒玩過風箏,聽的我這般說凄楚的臉色不禁一喜,「那我們便說定了。」
既然已經說了便推脫不了,我笑著抿了一口茶,「你好好聽太醫的話,我自然不會食言。」
屋中溫暖如春,十六笑著點頭,片刻后又聽得他說,「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我下意識伸手掠過有些腫脹的側臉,淡淡笑道,「不是什麼大事。」
十六心思玲瓏剔透,知曉我不想多說也不在追問,他突然站起身走到我身邊,我微微仰起頭,他輕按了一下我的肩,低聲道:「不要動,我給你上藥。」
他拿起方才碧珠擱在桌上的褐色瓶子,拔開瓶塞從裡頭傾倒出一些琥珀色的液體,頓時一股淡雅的清香氣息瀰漫而出,隱約能分辨出其中夾雜著淡淡微辛而涼薄荷香氣。
十六指腹上沾上了一點藥液,伸手輕輕在我腫脹的臉頰上揉搓。
許是因為體弱的緣故,縱使房中炭火燒的溫暖,十六的指尖仍是有些微涼,泛著涼意的觸感貼在我有些發痛肌膚上,蔓延開一絲絲涼意,很是舒服。
十六微微彎著腰,頭與我貼的很近,略一抬眸便看到他纖長的睫毛,我第一次與他挨得這般近。雖是男子,他的皮膚卻細膩的猶如羊脂玉一般,怕是精心保養著的女子的也要自嘆不如。
精緻的挑不出瑕疵的五官鑲嵌在他蒼白的臉上,輕淡從容的眼神像極了太子,而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卻隱約有些像軒轅夜,相貌也有三分像他,腦中閃過軒轅夜的模樣,我咬了咬唇,他們是兄弟自然是相像的。
十六如今不過才十五歲,雖然還有些稚嫩,可還未張開便已經隱隱有幾分妖孽的影子,也能料想到將來會是如何的一個傾國傾城的美男子。
他仔細的為我擦藥,小心輕巧的力度好似對待這一件絕世珍寶一般,雙目專註而認真,燭火從他眼睫上滑落,他眼眸中閃爍著猶如星點一般的光澤。
被他這般小心翼翼的待著,我生出幾分不好意思,不由的開口,「我自己來便是了。」
他唇邊勾勒出一個淺淺的弧度,「很快就好了。」說罷他正欲要抬起頭,眼角好似撇到什麼,他皺著眉,伸手將我的臉微微撥向一側。
我脖頸上被發簪刺破的傷口頓時袒露在他眼前,十六的眉宇越攏越緊,我躲開他的手,用手蓋著脖頸上的傷口,朝他展顏笑道:「只是小傷。」
十六的臉色少有的沉了下來,「這豈是小傷?那人分明是想置你與死地。」
我眼眸一垂,太子妃恨我入骨,她恐怕早就想置我於死地,留我一命不過是我這條命還有些用處。今夜一事後,她對我的恨意已然滔天。
可她縱使恨不得立即殺了我,卻仍舊會留下我的命,我已經見識過她的陰狠,也對她行事的手段有了些了解,她恐怕真正想要看到的是我生不如死,我的家人的安危如今在她一念之間,她深知家人是我最大的軟肋,她也樂於用此控制著我,又怎麼會輕易的殺了我。
「不用擔心,我這不也沒事嗎?」我朝他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我從來不想把自己的事情暴露於人前,特別是十六,我不想他接觸到我的那些事情,若是他知曉后做出什麼事情,
十六皺眉不言不語的看著我,似乎想從我口中得到一個答案,他眼眸中透著堅毅,因為臉色蒼白,神色間反而露出一股嬌弱跟深深的憂色。
看著他這般的我莫名有些心虛,只得垂頭喝了口茶,笑道:「想來長鳶宮的梅花是長得極好,若是得空我倒也想去看看。」
見我岔開了話題,十六頓了一瞬,似乎從眼角劃過一抹失落,還未等我看真切他已經轉過身坐了下來,抬眼朝我道:「聽說四哥府邸中的梅花是京中最好的,你上次去了他府上,可看到了?」
聽到他提起軒轅夜,我不由愣了愣,微垂下頭道:「嗯,見到了,花開的很好。」
空氣里有一瞬的靜逸,我想起之前要問他的事,「你與五皇子似乎來往已久?」
十六點了點頭,轉而搖了搖頭,好似無奈一般的輕笑一聲,「若不是五哥,延年殿只會更加潦倒,他在宮中也一直並不好過,卻還一直暗地裡接濟著我,這麼些年也只有五哥待我如斯。」他看向我,「如今多了一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