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6章 敢問大王，幾時收復河山
回到家裡，段小涯和冷鐵華等人一起安撫親戚，先讓他們離去，整個棘山村又開始沸騰起來，殺人事件在哪兒都是一件大事，何況今天一下死了四個，其中還有一個是段文，段志達的兒子。
「小武，你先扶二叔回去。」段小涯對段武道，他見段志達快要哭暈過去了。
看到顧嫂三人橫死，段武現在也稍微冷靜下來，扶著段志達：「爸，咱們先回吧。」
「你哥……」
「爸，以後我會好好孝敬你的。」
段小涯看著父子二人漸漸走遠，心裡也是萬分難過，說到底這事還是因他而起，自從他走上江湖路的那一天起，他就料定有這麼一天，他的仇人會找上門來，他的親人會遇到危險。
可是，他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
「老爺子，剛才那個兇徒，到底什麼來頭？」冷鐵華向段太公詢問。
段太公陷入深遠的回憶，過了很久才道：「他爺爺是我一個老夥計，他是國軍的將領，全民抗戰的時候，他打前線，我做後援。我這個老夥計本是江湖中人，在那個動亂的年代，英雄輩出，他就是其中一個。他比我大十幾歲，我叫他老王大哥，他叫我段三弟。
「老王大哥走江湖的時候練就一項絕技，就是他的飛刀，百步之內，百發百中。他上戰場，子彈打完了，就射飛刀，身上永遠掛著一隻刀囊。那一年小鬼子打進雎市，整個雎市陷入了恐慌之中，哀鳴遍野。雎市保衛戰正式打響，我帶領一隊人去劫小鬼子的物資，結果判斷失誤，小鬼子的火力太強，我受了重傷。
「關鍵時刻，是老王大哥帶人趕到，這才搶回我一條命。我們因為武器落後，在戰場上比較吃虧，所以後來我們發明了巷戰。老王大哥一聽，十分興奮，咱們雎市那個時候，四處都是巷子，長的短的，明的暗的，能把小鬼子給繞暈嘍。我們把小鬼子引進巷子之中，然後關門打狗，我們子彈打完了，就拿大刀拚命。這一次是老王大哥受傷了，小鬼子的刺刀扎進他的身體，他連吭都沒吭一聲，他手中的子彈和飛刀都打光了，直接張嘴咬在小鬼子的頸動脈上面。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瘋狂的人，後來我才知道，他家鄉被小鬼子給屠了，三百一十二口人，不論老少，屠個乾乾淨淨。他因走江湖賣藝，逃過一劫，後來家仇國恨，投軍入伍，這才開始一個軍人的生涯。」
「這一場戰國軍也有份參加嗎？」大黃奇道。
段太公點了點頭：「有的，除了軍人，還有百姓，巷子里的百姓他們暗中資助我們，那是一個全民抗戰的時代。就連當時巷子里操皮肉營生的風塵女子，她們也把她們掙來的錢資助我們，她們為我們收集情報，也收容我們的同志。」
段小涯聽到「收容我們的同志」，一時浮想聯翩，但又覺得這麼想很不應該，周星星的電影有一句經典台詞：雞也有愛國的。
顯然，在那個內憂外患的年代，個人的榮辱已經不重要了。
「後來呢？那位老王大哥去哪兒了？」冷鐵華問道。
段太公神色黯然：「那一次巷戰，我們打了勝仗，滅了一千多頭的小鬼子，俘虜了八百多人。那次老王大哥心中有恨，昏迷之中還下了一道命令，把八百多小鬼子全部活埋，就連一顆子彈都不留給他們，因為當時我們的子彈來之不易。之後，小鬼子後門起火，吃了老美的原子彈，老王大哥得到消息，高興了好幾天，拉著我一起喝酒。我知道，戰爭快要結束了。
「可是喝著喝著，我們又都沉默了，他忽然對我說，有一天如果我們在戰場上相見，誰都不能手下留情。我明白他的意思，小鬼子被趕跑了，我們之間必有一戰，我們身為軍人，別無選擇。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那一夜，我們很多人聚在一起喝酒，有些人哭了，有些人醉了。
「解放戰爭打響了，我們果然又在戰場上相見了，我們當時拼盡了最後一槍一彈，可我知道，他身上還有飛刀。當時我們相隔不到二十米，重傷之下的我，知道自己躲不過他的飛刀。可他沒有出刀，他對我說了一句話，他說，他是軍人，也是江湖中人。是啊，作為軍人，他本該殺了我，但是江湖中人，他還是顧念著江湖義氣。他說他以為打跑了小鬼子，報了國讎家恨，他就可以回到家鄉，可他退不了了，退了就是逃兵。」
說到此處，段太公深深地嘆了口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到他了。」
段小涯看到段太公眼眶似乎浮起一層薄薄的霧氣，心裡也是感慨萬分，段太公和老王大哥就如《亮劍》之中的李雲龍和楚雲飛，他們都是軍人，有些事情沒得選擇。
那個年代，段小涯相信這樣的例子一定很多，同鄉、同學、甚至一家兄弟被分成了兩個陣營，為了各自的職責和信念，他們浴血奮戰，只是為了捍衛內心的那一點光亮。
說不上誰對誰錯，因為他們都是軍人，他們是棋子，是工具，是武器，他們只是在執行命令。
因為這是他們所有榮耀的所在。
「也不知道他現在回家了沒有。」段太公忽然喃喃地念叨一句。
段小涯心想，三爺爺真的老了，一個人回想過往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老了，老了就會念叨。
冷鐵華充滿堅定地道：「老爺子，總有一天，他會回家的，大家都會回家的。」
「老夥計，你竟走了三十年了。」段太公苦澀地笑了笑，「當年那群老哥兒們，只剩我一個了吧？」他緩緩地站起身。
段小涯急忙伸手去扶：「三爺爺，你要回去了嗎？」
「小涯啊，我那位老王大哥，他是金陵孤霞村人，如果以後你有能力，把他帶回家鄉。」
「是，三爺爺。」
段小涯扶著段太公一步一步地走出門外，談起過往，段太公似乎情緒比較激動，段小涯搭著他的手腕，時刻注意他的脈象，畢竟老人已經年過百歲，稍微一點情緒，說不定就能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