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請天子決斷
韓嵩聽到劉表的聲音,恭順的後退一步,但還是攔在毛玠與劉表之間,擺出了一副怕毛玠狗急跳牆傷害劉表模樣。
劉表看著韓嵩的表現,輕輕頷首,目光中的讚許之意幾乎是絲毫不做掩飾。
最近劉表是越瞅韓嵩越順眼了,至於那一聲嗬斥,顯然是對著毛玠吼出來的。
毛玠見此情形,張了張嘴,但最後還是緩緩退後幾步,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劉表盯著毛玠看了一會,緩緩問道:“此事證據確鑿,若說袁術動了這麽大手筆就為構陷曹操……嗬嗬,你信麽?”
這個問題沒法直接回答,因為毛玠自己都不信,但讓他承認又是萬萬不能的,因為這件事坐實的話,對曹操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曹操能夠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裏立足兗州,除去曹操本身才能與身邊諸多謀臣猛將相助,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曹操的名聲威望,可以讓百姓敬仰,讓世家信服。
但是,如果曹操現在跟那個幹造反買賣的袁術攪合到一起,這完全就是走了與之前相反的道路,曹操的名聲一下就壞掉了。
特別曹操隻是剛剛當上兗州牧,根基不穩,又有呂布入東郡,來著不善,這時候名聲一倒,自董卓之後曹操的種種努力,絕對會轉眼化作泡影!
毛玠定了定神,道:“曹使君雖然與袁家交厚,但親密之人是袁紹,而非袁術,且世人皆知,二袁雖然名為兄弟,其實關係不睦,曹使君豈會與袁術賊子謀劃?”
“而且,自董卓時起,曹使君不忿董卓禍亂朝綱,於是不惜以身犯險,行那刺殺之事,雖然事不成,但曹使君並未罷休,又散盡家財,招募青壯義士,編練義軍,與天下英雄匯聚,共同討賊,然後曹使君每戰必然身先士卒,擊殺董卓叛軍千萬,身負創傷數十處,甚至數次危及性命!”
“今日這裏都是荊州人傑,見識非凡,敢問諸位,如此英雄人物,豈能與袁術之流相提並論!”
毛玠說的慷慨激昂,臉上都泛起了潮紅,最後對著劉表深深一拜,道:“還請使君明察,千萬不可輕易下了定論,否則,必然會讓天下忠義之士寒心啊!”
作為三國時候有名的反腐鬥士,毛玠現在雖然還年輕,可爆發的時候還是很有感染力的,且不說那些荊州官員們作何感想,就劉表而言,卻是有些動搖了。
因為毛玠說的在情在理,曹操如今可是天下有名的忠臣,他勾結袁術,到底有多少可能?
一旁韓嵩見狀,頓時暗道不好。
早年蒯良對韓嵩有恩,所以,韓嵩平日表麵上雖然與蒯家交往平平,其實私下裏的關係是非常鐵的,過年時蒯良回到襄陽,韓嵩便找到蒯良,要為蒯家鳴不平,韓嵩覺得刺殺李易的事情,應該劉表承擔,不能推蒯越去頂雷,認為劉表這事幹的不仗義,最後還是蒯良安撫住了他。
後來蒯良與李易私下有了約定之後,便代替李易給韓嵩拋出了橄欖枝,雙方一個有情,一個有意,,韓嵩果斷上船,之後在荊州議事的時候就再也不與劉表頂牛,反而對劉表多有維護,可事實上,卻是悄無聲息的將某些事情向對李易有益的方向推動。
今日曹操的事情韓嵩也是一腦門的問號,根本分不清跟袁術勾結的到底是李易還是曹操,不過,韓嵩馬上就想明白了,這件事的真相無關緊張,重要的是必須將這口鍋甩給曹操!
所以,見劉表似乎要被毛玠的言語給忽悠住,韓嵩頓時就不能忍了。
眼珠子轉了轉,韓嵩側身對劉表問道:“敢問使君,李易此人可算是忠義?”
“嗯?”
劉表輕哼一聲,眼神古怪的看了韓嵩一眼,沒有回答。
在劉表心裏,李易是個野心勃勃,不知天高地厚的無恥小人,但李易的名聲實在是太好了,而且做的許多事情更是沒的說,縱然是劉表,也不好公然否認李易曾經做出的功績。
韓嵩笑了笑,他沒有等劉表給出答案,便自己說道:“曹操雖有行刺董卓,但董卓最終卻是被李易所殺,如果以此事論忠義,這二人孰優孰劣?”
劉表立時麵露恍然之色,毛玠卻是暗道一聲不好,想駁斥韓嵩,但匆忙之間,很難快速找到切入點。
韓嵩繼續道:“當初盟軍討董,曹操身先士卒,確實有功,然而,莫要忘了,盟軍之主是何人?袁紹,袁本初!袁紹之功,同樣勝於曹操,是也不是?”
韓嵩躬身道:“恕嵩大膽妄言,如今袁術在揚州自立稱王,不臣之心已現,而袁紹在河北,雖然不像袁術這般舉旗稱王,卻是恣意攻伐,擅殺朝廷官員,然後以自己親信取而代之,此舉可謂事視朝廷法度於無物,其名雖然不似袁術,但其行更甚於袁術三分!”
“主公,有二袁與李易之事在前,主公千萬不可被曹操往日虛名蒙蔽啊!”
“你,你,巧言令色!”
毛玠被韓嵩說的又氣又急,眼珠子都紅了。
毛玠看得清楚,韓嵩又是舉例又是對比,生生的通過二袁與李易將曹操的忠心拉到了不如他們的檔次,乍一聽有點道理,可實際上呢,這完全就是無稽之談,袁術李易他們幹什麽,跟曹操有丁點關係?
韓嵩冷哼一聲,道:“韓嵩人微言輕,些許話語不足為慮,更不敢左右使君想法,孝先若是覺得有所不妥,大可說明戰報中所言之事乃是偽造,然後請劉使君為你做主!”
“你——”
毛玠喉頭一陣滾動,他現在看著韓嵩,感覺就像是瞧見了大個的黑蒼蠅一般讓他不適。
那話講得輕巧,叫他說明,毛玠好久都沒見過曹操了,往來也隻有書信,讓他如何說明?
注意到劉表看自己的目光越發的不善,毛玠心裏火大,他本就是個嫉惡如仇的人,眼裏容不得沙子,如今又是年輕,還沒有將來做尚書的沉穩,一時間怒從心頭起,忍無可忍,口中嘿了一聲,揮拳便向韓嵩打去。
韓嵩見狀,當即就是一驚,沒想到毛玠脾氣這麽暴,下意識的要往旁邊閃避,但再一想,身後就是劉表,這一躲,恐怕會壞了大事,於是一咬牙,韓嵩張開手,一邊主動迎上,一邊大聲喊道:“王將軍保護使君!”
說時遲那時快,就這麽一瞬間的功夫,毛玠拳頭就打在了韓嵩的胸口上,韓嵩哎呦一聲應聲倒地,毛玠還想再打他,但王威已經反應了過來,大喝一聲“敢爾”,便搶上一步,抓住毛玠手臂,手腕一翻,便將毛玠給按在了地上。
這突然上演的武行,因為毛玠的迅速被擒,倒沒有引起多少混亂,除去幾人迅速向劉表靠攏,保護劉表安全之外,其餘人多數都是站在原地,對毛玠予以斥責。
這時毛玠也冷靜了下來,同時額頭也冒出了冷汗,他知道自己壞事了,因為曹操可能與袁術存在的勾結,他本就為人不喜了,但以劉表行事,隻要他說自己不知道,也不見得會將他如何,可是,他現在動手打人,惹了眾人不喜,劉表恐怕是不會輕易放過他了。
想到這裏毛玠抬頭看去,正好就對上了劉表那有些厭惡的目光,而察覺到毛玠向自己看來,劉表甚至連說話的欲望都沒有了,直接輕輕擺手,幾個聞訊進來的護衛便將毛玠給押了下去。
劉表分開眾人,走到剛剛被眾人扶起來的韓嵩身邊,關切道:“德高如何,可有受傷。”
韓嵩咧咧嘴,道:“多謝使君關係,無妨,那毛玠雖然動手,卻不是真的要傷我,不礙事的。”
劉表一臉讚許的拍了拍肩膀,說道:“德高心懷寬廣,可為荊州表率,很好,很好!”
“使君過譽,嵩慚愧!”
韓嵩低頭致謝,其實卻是把毛玠恨死了,那一拳打得他是真的疼,至於剛才為什麽說的輕描淡寫,隻是因為韓嵩知道劉表這人的性格罷了。
果然,安撫韓嵩之後,就見劉表拉下臉來,冷聲道:“子重!”
王威上前一步,抱拳道:“末將在!”
“著你即刻前往毛玠住所,將其所有隨行之人拘押,然後查其一切往來書信,老夫倒要看看,那曹操到底是忠是奸!”
“喏!”
王威當即就要離去,但劉先出列說道:“且慢!”
王威一頓,看向劉表,劉表問道:“始宗難道有異議?”
劉先搖頭道:“非也,隻是先認為,不論曹操是否與袁術之間有齷齪,毛玠很可能並不知情。”
見劉表麵露思索,劉先解釋道:“毛玠來見使君,為得是李易,考慮早先禰衡之事,應該不會有假,至於袁術那邊,曹操當時應該並不知曉,否則,毛玠此行完全就是徒勞。”
劉表做恍然大悟狀,道:“你是要說,袁術是起事之後,或者之前幾天剛剛知會的曹操?”
“正是如此!”
劉先說道:“所以,短短時間內,曹操心中或許有所傾向,但不一定當真決定投靠袁術,否則在袁術發兵江夏之時,應該起兵響應才對,至於那匹軍械,應該袁術還在竭力拉攏曹操,不然也不會動用這般大的手筆。”
劉表沉吟了一下,點頭道:“始宗言之有理!”
劉先繼續道:“所以,此時曹操尚未倒向袁術,還能以忠義相勸,但主公若是行事太過……直接,甚至上奏天子,很可能會逼迫曹操不得不投向袁術!”
劉表再次點頭,他是越聽越覺得劉先說的有道理了,而且不止劉表,在場係他人也紛紛對劉先的話表示出了或欽佩,或讚許的神色。
不過韓嵩的感覺就很不好了,按照劉先這麽說下去,他剛才那一拳不就是白挨了?
但此時眾人似乎全都傾向劉先,韓嵩也不能直接提出反對意見,隻能暫且壓下心中焦急,等著後麵變化。
“那依始宗來看,此事當如何處置?”
這時劉表發問了,而且從語氣上來看,已經頗為平和。
劉先看了一下劉表臉色,這才說道:“主公暫且不要知會朝廷,可自行遣使者去兗州與曹操相見,將這封戰報送上,先行告知江夏最近戰況,讓曹操明白袁術兵馬被阻江夏,其勢必不長久,然後再旁敲側擊,曉之以大義,想來曹操隻要心中尚存三兩分忠義,必然不會投向袁術,而且將來還會感激主公提點之恩!”
劉表捋了捋胡子,沒說話,不過看他眼角笑意,顯然頗為意動。
韓嵩感覺自己必須要說點什麽了,不能讓事情按照劉先的計劃進行,但這時,擔任東曹掾的傅巽忽然出聲問道:“別駕難道忘記了呂布?”
“呂布?”
劉先一愣,下意識道:“你是說……”
傅巽輕聲道:“呂布主動請命入東郡,當時與袁術有所往來,而曹操,亦與袁術往來,之前我等接以為二者將會相爭,可現在看來,有袁術牽線,兩人未必不能聯合啊。”
不少人臉色已經不複之前瀟灑,雖然呂布在虎牢關下雖然被劉關張重傷,但那並不能掩蓋呂布本身勇武,讓若以呂布之勇,曹操之謀,這兩人都和袁術勾結在了一起,誰能擋?
劉先有些遲疑的說道:“這……也是假設,並不能當真吧?”
“是,的確是假設。”
傅巽點頭,然後歎道:“其實巽想說的是,今次袁術之事,雖暫時戰事隻在荊揚二州之間,但考慮到兗州曹操呂布,河北袁紹,烽火隨時都能席卷天下大半州郡,而且,一旦禍起,恐怕要遠勝當年黃巾,更遠非董卓能比!”
劉表臉色微微發白,頭腦中甚至有些恍惚,他之前在意的隻有袁術一方,縱然一些事情涉及到了兗州,劉表也沒想太深,可現在被傅巽一提醒,才恍然察覺,自己好像一直都把這次的事情想的簡單了。
劉表拱手,問道:“公悌何以教我?”
傅巽搖頭道:“不敢,巽學識淺薄,不敢指點大事,隻是巽認為,如今勢態猶如水漫長堤,已非一人一言,一州一地能夠處置,所以,巽建議將所有消息送往長安,使君無需推測諫言,一切全憑天子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