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 北巡
第七百二十一章 北巡
黃道周騎在馬上,離開大帥行轅,便漸漸琢磨著點意思了,殺人賠命這是天經地義,賠銀兩千這便太重了,一個農戶的性命哪值的上兩千銀圓,一個農戶一輩子也未必賺的到。亂世用重典麽,他是二甲進士出身,便漸漸琢磨透了,這位大帥下手夠狠,本案賠償加起來高達一萬四千塊銀圓,便是大同常氏這等顯貴也消受不起。
常氏家主嚇的沒敢露麵,一萬四千塊銀圓交出去,常氏要過一陣苦日子了。
其中深意,黃道周估摸著,三法司以後斷案得驚醒著點,殺人償命之外還得加重賠償,似是不妥,又似是極有道理的善政。此案影響太大,有了這個先例也由不得他黃某人了,以後這遼東的人命可值錢了。
官廳中,馬城皺眉道:“你且自行返家,閉門思過吧。”
門外常茗香身子一軟,被丫鬟慌忙扶住,勸著走了,這位如夫人的前程便毀在胞弟手中,有些淒涼。門開,於鳳君委屈的走進來,盈盈一福,馬城心中一軟便牽了她手,輕握一下,有些涼意的纖纖素手反握回來,夫妻對視竟一時無語。
傍晚時,大帥行轅中又熱鬧起來。
一隊隊幹練精悍的騎手從四麵八方趕至,在行轅外下了銃,交出護身短刀,手銃便就地紮營,一個個衣衫華貴,穿著綢緞織錦貂皮大衣裳的商賈,帶著滿麵風霜之色進了行轅,在親兵帶領下住進驛站。大帥召集遼東商賈八方會盟,諸位大商人哪個敢不來,再遠的路也得拚命趕來,路上也不知跑死了幾匹馬。
大批富商新貴趕至農安行轅,紛紛吃了閉門羹,方知大帥是真的怒了。
連常,周兩家都被關在門外,這事情便有些棘手了,知情的紛紛大罵大同常氏,連累大家夥吃掛落。
兩日後,八方會盟。
行轅官廳中照例開了流水席,卻沒幾個人趕動筷子,都正襟危坐眼皮耷拉著,盯著腳尖猛看,似是要從腳尖上看出一朵花來。
“大帥到!”
外麵衛兵一聲嘶吼,嘩啦,士卒紛紛行錘胸禮,廳中數百商賈便如同被踩了一腳的野貓,紛紛起身。馬城不緊不慢走進官廳,廳中便跪了一地,肅殺之氣竟撲麵而來,數百行商人人手心捏著汗,噤若寒蟬。
良久,上首才傳來一個平和的聲音:“士人都說,馬某待商賈太厚,可是如此?”
下首哪個敢答,便隻有周雲蔭輕聲應道:“大帥言重,我等慚愧。”
馬城也不理他,隻自說自話:“馬某能給的,也能收回來,你等好自為之。”
起身一抖大氅便揚長而去,留下一幹瑟瑟發抖的商人顯貴,大帥隻落下兩句狠話便揚長而去,卻無人敢不將這兩句話放在心裏。
廳門關上,數百富商仍是鴉雀無聲。
良久,周雲蔭才陰沉道:“大家夥議一議吧,拿個章程出來,倘若下一回再生出這類醜事,可莫怪老天無眼。”
數百富商,新貴都打個寒噤,嚇的腿軟腳軟的有之。
大同常氏一案,馬城一怒,催生了遼東總商會的誕生,新生的遼東總商會製定了多條規矩,宗旨便是自查不法,並製定了一係列行業準則,要求商會成員遵守法紀,不得動用私刑,不得私設公堂,不得濫用武力但有欺淩良民百姓,行事不法的便唾棄之,商會成員共討之,漸漸便形成了一套完善製度。
隨著漁會,糧會各種民間行會的興起,遼東總商會的誕生,遼東各地漸漸變的井然有序,命案賠償,懲治不法的新法規,便漸漸代替了儒教主張的人治理念。法家複興,漸漸開始在府學中興盛起來,在遼東之地發聲。
五日後,過萬鐵騎護衛著馬城北上,犒賞三軍。
前線,勒拿河大營。
海量的戰備物資源源不斷的運來,戰爭狀態下的遼東運轉效率極高,商戶,百姓,輜重兵,源源不斷的將各種軍需運至前線,準備著數月之後大軍進山,盡取內外興安嶺廣袤的土地,圍殲建虜最後的精華於原始森林中。
京師,正陽門。
錦衣衛,京營兵馬大舉出動,淨街,警戒,護衛著崇貞皇帝的禦輦出了正陽門,後麵是太後娘娘的鳳輦。輦中,正襟危坐的崇貞皇帝,隻枯坐了片刻便按捺不住了,悄悄將簾子掀開一條縫,往外麵看。
錦衣衛淨了街,街上見不到半個百姓,讓這位皇上心中失落。
再瞅一瞅似曾相識的正陽門,心中直犯嘀咕,朕連近在咫尺的正陽門也隻見過幾回,太沒道理,皇帝便該一輩子困居紫禁城麽,好沒道理。突然很仰慕敢親征的武宗皇帝,竟體會到當年武宗皇帝的暢快處,回頭看看紫禁城,便越發覺得象個大囚籠。
“清流,東林!”
崇貞記起武宗後的清流,讀書人,對武宗皇帝百般詆毀,對英宗皇帝更是猛吐唾沫,心中便越發厭煩。再偷偷看前麵,他的老師孫承宗竟沒坐轎子,穿一身貂皮大氅騎在馬上,緩緩而行,身手竟十分利落爽利。崇貞心中越發不是滋味,朕如今不過二十來歲,還不如一個垂垂老朽麽。
數次想下令停轎,也學孫承宗一般騎著健壯戰馬,一路狂奔到遼東去,卻終究還是忍住了,不成體統,皇家的麵子還是最緊要的。
三萬京營,八千錦衣衛護衛著皇上出了京師,一路向北直奔山海衛。
出了京師眼前豁然開朗,崇貞心中百爪撓心,終究是沒忍住將厚厚的簾子打開了,掛上,竟沒人來磕頭勸諫,這讓崇貞大大的鬆了口氣。西風風吹進禦輦,讓皇上打個激靈卻又精神一振,麵前竟是豁然開朗,山川大地便盡在眼前。
過通州,出京畿,北方之地便有些淒淒慘慘,方圓數十裏竟渺無人煙。
禦輦中崇貞皇帝臉色漸漸變的憤怒,又變的木然,這才知道他被蒙騙了太久,困居宮中便是個聾子,瞎子,這京畿以北的大明土地上,民生凋敝,田地荒蕪,數十裏看不到人煙,十室九空。
自當年建虜入關擄掠了一場,這京畿以北就沒緩過氣來,一片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