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金瞳
卓憬一臉茫然的看著我跟水墨,“你們兩個怎麽了?”
良久,我們都沒有再說話。
“你跟白一是被小啞巴剛剛那一下驚豔到了嗎?”卓憬撇撇嘴,“不過他剛才那招的確是又颯又野,可圈可點。”
肖愁走過來,輕輕晃了晃我的胳膊。
我深吸一口氣,“沒事,我們回去吧。”
肖愁跟卓憬走在前麵,卓憬還沉浸在這次遠狩的興奮中,一路上躥下跳。估計他是真的很崇拜肖愁對阿甫熱勒的那招,眼下一直模仿著剛才肖愁的動作,還時不時的跟肖愁搭話。
肖愁偶爾側頭瞥卓憬一眼,除此之外,再沒有過多的反應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從一輛私家車縮短至兩輛摩托車。
“小白,有時間幫我去趟蘇嫿那裏吧。”水墨拿出一串鑰匙,卸下了其中一把遞給我,“除了蘇嫿的東西外,把阿甫熱勒的衣物都收拾下。”
我拿過鑰匙,“你怎麽知道這麽長時間,阿甫熱勒還沒有換鎖?”
“試試看吧。”水墨道,“換鎖就撬開。”
“我不知道哪些東西是蘇嫿的。女孩子的東西看上去好像都差不多。”
水墨淡淡說道,“除了畫,其它的都清理幹淨。到時候讓卓憬跟你們一起去,正好那熊孩子總嚷嚷著要出去轉轉。”
我看著水墨,沒想到阿甫熱勒的死對他的影響也不小。如果阿甫熱勒對我來說是生命的希望,那麽對於水墨而言,大概就是他留在蘇嫿家裏,或者是留在他心裏的一盞燈了。
那盞燈的光束,永遠都不會再亮起來了。
祖慕熱蒂草原最初的樣子,直到現在,我還能清晰的記得。那片美得像油畫一樣鬆軟的草地,吃草的牛羊,兩個紅白頂小木屋,從屋裏走出來的姑娘……這幅卷軸,隨著畫上的景物一點點的消失,也慢慢的合上了。
我們懷揣著各自的心事,走了很遠。
天色漸暗,肖愁停在山腳下,回頭看著我。
“到了?”我問道。
肖愁點頭。
水墨勾著我的脖子,“小白,來猜猜媒介在哪。”
我看了看這座青山,它沉穩的坐落在一條極窄的溪水後方,四處野花雜草叢生。山頂沒有雲霧繚繞,山間沒有瀑布懸掛,山下沒有洞口穿行。
這樣一座尋常無趣的矮山,出現在這樣的景致中,越看越覺得突兀。
我走過去,腳下的幾塊嶙峋怪石吸引了我的注意。這裏既然是那些蟻人通往我們所在的那個空間的媒介,那適合螞蟻通行的道路,應該……我蹲了下去,果然在一個扁平的岩石上發現了一個很小的孔隙。
隨手撿了一根更細的草莖一點點的向裏麵探著,十餘厘米的草莖都插了進去,也沒夠到空隙的底端。
我回頭看了眼水墨。
水墨對我招了下手,“接下來就交給熊孩子了。”
卓憬喚出靈態,在水墨的指示下,將岩石緩慢的抬起。起初我還有些奇怪,這麽一塊又扁又平的石頭,個頭也不大,憑卓憬的天生神力,怎麽會抬的這麽吃力。
卓憬不斷發力,他的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半晌,我才發現,這塊岩石露出地麵上的隻是它的一小部分。
岩石的中心位置有一塊錐形的石體,它深深埋在地下,至於它有多長,反正到現在卓憬兩米多高的身體已經完全站直,我還沒有看到這個“錐子”的尖端。
卓憬一聲咆哮,他用力將岩從地下拖了出來,這個近乎四米長的石體終於完全暴露在我們麵前。
“做得不錯,回去給你加罐蜂蜜。”水墨踢了一腳大字型躺在地上的卓憬。
卓憬擺擺手,累的說不出話來。
水墨走到岩石邊蹲下,手指在岩石尖端蹭了一下後,好像是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具體也看不清楚他在幹什麽。
我眯著眼睛問道,“你在弄什麽?”
“眼藥水,明目的。”水墨起身掐著腰,看向那座矮山,大臂一揮,“條條大道通我家!”
“你又發什麽瘋?”我莫名其妙的走過去,好奇的看了眼水墨剛才用手指擦過的石尖。
乍眼一看什麽都沒有,我又蹲下身仔細的瞧了去,發現石尖處竟然有一個小孔,一些透明的粘稠液體不斷的從小孔內緩慢流出。
“這是什……啊!”我轉頭看向水墨的一瞬間,幾乎被他嚇個半死,一屁股坐在地上。
水墨此刻兩個瞳孔成金黃色,發出幽暗的光。他看了我一眼,問道,“這美瞳不適合我嗎?”
“你眼睛怎麽了?”我一臉驚恐,“你剛才在眼睛上擦了什麽?”
水墨用下巴指了一下石尖,“你也來點。”
我搖搖頭,“你趕緊找個地方洗洗,一會兒再瞎了!”
“我瞎?”水墨冷笑道,“現在是眾人皆盲,我獨醒。你趕緊的,一會兒我這藥效過了,還得再抹一次。”
我貼近水墨的眼睛看了半天,“塗這個就能出去了?”
水墨不耐煩道,“廢話!不然我弄成這樣是要去參加轟趴啊?”
“哎我去!太神奇了!”卓憬突然喊了一嗓子,“還真是條條大道通我家啊!”
我回頭看了去,這小子也瞪著兩個金黃色的眼珠子看向那座矮山。好像在眼睛上抹了這種黏液後,眼前的山就不再是山了。
我看了看肖愁,“靠譜嗎?”
肖愁點點頭,他蹲在來用指尖蹭了一下黏液後,轉身就在我眼睫毛上抹了一把。
這東西黏糊糊的,粘在睫毛上極不舒服,我下意識的揉了下眼睛,隨之一股清涼入眼。當我抬起頭看向那座矮山時,震驚不已。
山,沒了……
“臥槽……山呢?”我自言自語道。
眼前那座矮山,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憑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條道路。有的是午後的林蔭小路,有的是雨中的蜿蜒流淌的河流,還有冬陽裏的被白雪覆蓋的灌木叢……
各種形態的路,各種時間和各種節氣,但不管是哪一條,全部是走向那片樹林裏的。
很多條路都是我曾經走過的,我驚訝地看到,在眾多路線中,居然還有通向樹屋,老地方,和白二大本營方向的路。
上百條密密麻麻的路線,一起向遠處延伸去。這片樹林居然還有這麽多地方是我沒有走過的。
不禁感歎,匿影藏形,樹海林深。
“小白,看慣了你的紅眼,沒想到冷不丁看你一雙金瞳也挺順眼的。”水墨彎著身子看著我,“你每次都是金甲配著紅眼,其實我覺得金甲配金瞳可能會更搭,要不你帶回去點,下次用用看?”
我罵了一句,起身問道,“這麽多路,走哪條?”
“那條!”
我們四個人,同時伸出三個胳膊,分別指了三條不同的路線。
肖愁看了看我,抬起胳膊,跟我指了同一個方向。
我笑道,“少數服從多數,就這麽著了!”我先他們一步踏進了樹林裏。
這條蜿蜒曲折的小路是秋季,小有坡度,緩緩起伏。懷抱午後的溫暖陽光,走在滿地落葉的林間,心裏萌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悸動。
以前看到落葉時,想到的總是“歸根”和“結束”,它像是一種死亡的暗示。現在看著滿眼的嬌黃,忽然想到的詞是“如約而來”和“如期而至”。
我常常覺得,樹葉離開樹幹就代表生命的終結,不曾想過,也許大地才是它們最想去的地方。大地不是落葉的必經之地,也不是它們逃離不開的歸結和宿命,這裏是它們向往的自由。
也許從樹苗在泥土裏生根發芽時,它們與大地之間就有這樣的約定,不管它們今後會長多高,會如何的枝繁葉茂,也許是回首三千,也許是輪回百年,但隻要約定的時間一到,它們便會再見麵。是滿懷欣喜的見麵,因為每一片落葉都沒有憂傷,它們微笑如初。
走了一段後,水墨叫住我,“小白,沒時間再給你漫步人生路了,我們要在藥效過之前離開。”
“離開?去哪?”我不解,“我們現在還沒有離開靈域空間?”
水墨道,“每一條路都隻是一個出去的方向,在藥效內順著這個方向走,藥效一過,如果你走出去了,就會以我們所在的那個空間的時節和時間停在原地,如果你沒走出去,就會被山體掩埋。”
我驚訝的看著水墨,良久道,“這麽說,那座矮山並沒有消失,我們現在恰恰是在那座矮山裏?”
水墨淡漠的看著我,“也許這是‘隻緣身在此山中’的新解。”
“都什麽時候了還吟詩?”卓憬叫道,“這種事你怎麽不早說啊!好在白一選的這條路沒什麽難度,要是走了你剛才選的那個飛簷走壁的,不摔死最後也因為時間不夠被山體壓死了!”
說罷,卓憬靈態乍現,跑了兩步後,對我們揮著熊掌道,“都還愣著幹嘛?快走啊!”
“看你那怕死的樣!”水墨不屑道。
卓憬道,“大丈夫要死得其所,那麽多惡靈都被我們解決了,最後被山壓死了算怎麽回事啊!”
我們跑了一會後,我大概知道所謂的藥效是什麽感覺了。
周圍溫度逐漸降低,天空漸亮,如果還在矮山裏,午後應該是夜晚,溫度降低沒錯,但是天空也應該是漸暗。眼下這樣的體感不出意外的話,已經是從山體裏出來了,而且我們所處的空間,此刻應該是清晨。
隨著眼前一黑,我驚然停住,頓時有些慌亂。短暫的黑暗過後,我先聽到了幾聲鳥叫,接著視覺慢慢恢複了過來。
水墨和肖愁已經退去靈態,正看向我,卓憬是最後緩過來的。
“還好沒變成山體裏的石頭!”卓憬坐在地上,揚了一把落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