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往事成仇(五)
話間,倪昇低頭看倪兒。
聞言,倪兒臉冷如凝霜。
倪天則不答,收手間便收回了以劍柄嵌在倪昇胸口中的血劍,他將目光落在了顧公子幾人身上,說道:「當初,我讓你們牽制他,如今,我讓你們殺了他,不留全屍!」
倪昇已受重傷,傷至再無法抵擋住一個六道靈輪修為的人。他低頭看了一眼胸口處的衣衫上如花正在盛開的鮮血,垂手於身後將那把從不離身的短劍抽了出來,說道:「正如我所說,你對我有著不可化解的仇恨,但你不親手殺我卻是不可能,就即便你不動手,這把於小時你送與的劍也會插入我的身體,我被這把劍所殺便相當於被你所殺,你就帶著仇恨過一生吧!」
他舉劍至額前,然後猛然向著心臟刺下,但就在劍尖即將臨體之際有一道血色卻閃電般掠來,叮然擊在了劍身之上,使得短劍瞬脫手,貼著其肩頭拋飛了出去,於途中被一道花鏈擊到了遠處。
倪天轉身看他,說道:「你早已不配擁有那把劍,更不配讓它沾染上你體內那骯髒得早不屬於三瞳一族的血。」
倪昇被劍身上傳來的巨大力量再度撞得後退了一步,或是因為聽到了骯髒一詞之故,他染血的口中有冷聲輕呵傳出,說道:「骯髒?我背叛族人的確骯髒,但何以比得上你埋葬自己的親身女兒來得骯髒?」
話間,他似又想起了以前兄弟兩人的親密無間,以及此時兄長冷酷殘忍的話語,又道:「你要殺我,且還要我死無全屍?好!那麼作為弟弟的便讓你殺,讓你報仇!」
他向側橫移一步,讓一條花鏈擊於己身,頓時左臂便如被刀斬,墜落於地。他從地面爬起,也不看一眼左肩處的傷勢,更不看一眼瞬間染紅了半個身體的鮮血,說道:「你不想沾染我骯髒的血,甚至也不讓你的劍沾上我骯髒的血,但我卻要讓你覺得就是你親手殺的我!」
他不去止住傷口的血,任由鮮血橫流,說道:「你恨我如此,一條手臂自然不會讓你內疚,那麼這樣夠不夠?!」說罷,他再度一步橫移,抬起右臂揮向了一條擊下的花鏈,下一刻,鮮血如潑,手臂裹著泥屑墜落。
見此一幕,倪天眉頭微皺。
見此一幕,莫小九驚詫不已,直覺得這人的行為完全讓人無法理解,不只是他,其餘眾人亦是不明白為何會突然發生這一幕。然而他們卻不知,這全因兩人在三瞳一族滅亡之前的親密感情所致,所謂人到死時有真情流露,想必眼下的倪昇便是如此,又或許,還因為他嘴上不說,但潛意識中對於背叛之舉的一絲愧疚所致。
倪兒對眼前之人的舉動更是不解,她道:「這人瘋了。」
莫小九說道:「但凡還有一點清醒就不可能對自己這般殘忍。」
武小劍道:「好在他瘋之前送了我三十二步奪劍台。」
莫小九斜了他一眼,心想是你運氣好而已,當時若我膽子稍大一點,那東西便是我的。
倪昇臉色慘白的穩住身形,雙肩之處鮮血如水一般濺在地,不多時便積起了一灘殷紅,他以右腳支撐身體,將左腳抬向幾條瀉下的花鏈,聲音沙啞道:「你不讓我留全屍,我便不留全屍,我要讓你永遠也忘不了今天的事!」腿斷,斷腿被絞成一片碎肉飛濺,他被巨大的力量帶倒在地,全身裹滿了泥土。
倪昇以額頭杵地想要爬起,但怎麼也沒能爬起,於是他只得躺在地上看向倪天,說道:「你應該問我背叛族人的原因。」
聽此,倪天眉頭緊皺,在族中,兩人倪昇的感情最深,深到相互間沒有任何秘密,深到可以同飲同眠,幾乎形影不離,深到確信這個弟弟永遠不會背叛自己,可事實卻是自己不但被背叛,整個種族都遭了到背叛,所以他疑惑,但因憤怒與仇恨之故,他從來未想也未問起原因。
此時,他依然沒有開口問,但倪昇卻開始說。他道:「原因很簡單,因為你和族人一起奪走了我的一切!」
他眼中有著悲傷,「起初,我以為我可以放下,但最終發現根本放不下,且時間越長越覺得痛,痛到極致我便開始憤怒,開始仇恨!」
他眼中有著仇恨,「起初,我以為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一切,但後來才發現並不是,她才是我的全部,才是我的所有,所以我開始恨!」
他眼中仇恨與瘋狂並現,說道:「所以,是你和你的族人背叛我在先,所以我才會背叛你們,出賣你們!利用闕諺滅亡你們!」
倪天疑惑,於是開始回想,然後回想起了倪昇那一段時間鬱鬱寡歡的時日,但卻依然想不明白其鬱鬱寡歡的原因,以及口中那個「他」或者「她」是指的誰,他思索著開口,可話還沒說出便是猛然一怔,緊接著驟然一驚,脫口道:「這不可能!」他隱約想到了什麼,跨前一步沉聲重複道:「這根本不可能!」
倪昇看著他臉上交織的震驚與不敢置信,連聲笑道:「除此之外,你認為還有什麼事能讓我做出當時的瘋狂之舉?如今你已想到了緣由,卻為何不敢相信?」他漸漸收住冷笑,說道:「起初,我沒有怪你,因為是族人在你不知情下安排好了一切,所以我恨他們所有人。」他話音再度轉冷,說道:「但當得我將那柄劍拿給你而沒得到任何回答后我便也開始恨你!」
倪天道:「什麼劍?」
倪昇道:「在你們成親時我送拿給你的劍!那是她曾經作為定情之物送給我的劍!」他看向倪天手中的長劍,說道:「也就是你現在手中正握著的劍!」
聽於此,眾人皆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心中不由得一陣唏噓,才知眼前之人的背叛是因為一個情字,才知一個族群的滅亡也是源於一個情字。而莫小九則是在想了想后低頭看向了倪兒,心想這一個寧願犧牲女兒也要報仇,這一個寧願背叛族人背叛血脈也要恨,原來都是因為這小丫頭的母親。
倪天低頭看著手中的劍,眉頭深皺不松,說道:「當初我拿到這把劍時應該如何回答你才不會導致你的背叛?你才不會讓種族走上滅亡的道路?」
倪昇將視線落在血色長劍的劍柄上,說道:「當時,我與你說,這把劍的劍柄很珍貴,其中有著我的一切,且還說你可以打開來看看,可你並沒有將之打開,也沒有看見我的一切!」
倪天沉默,然後雙手握住劍柄發力一轉,叮然一聲響起中劍首鬆動,緩緩脫離了開來,露出了其中依然嶄新的小紙卷。他將之拿起,但並沒有展開看,因為此時再看已無用,他緊緊合上眼,於眼角的皮膚隆起了一條條溝壑,他緊緊咬著牙,於齶側浮現了青筋,說道:「你當時為什麼不明說。」
因流血過多,倪昇的身體和聲音都已開始顫抖,他道:「父親說她是大勢力的千金,只能與你成親,我如何明說?你知不知道明說我就會被廢去修為,明說我便會被逐出族群,我以為你會看劍柄中之物,我以為你在知道後會休了她,將她還給我,所以我沒有明說!」
倪天心中有著懊悔,他拿著劍的手有些微顫,說道:「可我並不知道這劍里藏著你的話,藏著你與她的事情,當時你即便不能明說也可以私下告訴我,我……」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倪昇打斷,「你不知道,是因為你將我們的兄弟的感情拋在了腦後,若不然你定然會發現,但現在想想,就算你發現了知道了又如何,你根本不會把她還給我。」他道:「我選擇委婉的告訴你,是因為我還愛你這個哥哥。」
上方有花瓣集結,逐漸形成鏈狀就要落下,他猛然發力於背移動身體,讓僅剩的一條腿在花鏈下斷裂,悶哼中口鼻溢血道:「現在我依然愛你這個兄長,但更恨你,所以我要你死。」他沒有了四肢的身體被擊得在泥土中翻滾,直至倪天出手才停止了下來,他目光沿著扶著自己頸間的手臂看向眼前的人,說道:「但我依然擔心你會活著走出這個陣法,所以我將一切告訴你,好讓你即便能夠活著,也生不如死!」
倪天再度沉默,足有許久未動未言語,臉上與雙眼的三瞳中湧現著極度複雜的神色。
困地陣法以九荒鏡的部分力量主「困」,以闕諺的八道靈輪修為主「攻」,所以對於同樣是八道靈輪境界的倪天而言,攻擊並不算太強,所以他輕易的便化解了頭頂上密密麻麻落下的花鏈,然後在又過得許久之後他站起身持劍低頭看向自己的親兄弟,說道:「或許我當初應該發現這一切,或許我應該解除婚約將她還給你,但這些無論如何都不能成為你給族群帶來巨大災難的理由,你早已經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