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8.第538章 無知最幸福
她從不知道,原來他為她做過這個,在她死後,這是比什麼都完美的紀念。不知不覺,她的眼中盈滿了淚水。
鳳琨遞紙巾給她:「原本不想給你聽的,怕你難過,結果還是哭了。」
她哽咽著說:「阿琨,謝謝你。」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背,就像一位寬和的兄長。
夏綾問:「為什麼忽然帶我聽這個?」
「這張碟,叫《絕唱》。」
她不解地看他。
他的目光寧靜又深遠:「小綾,讓你現在去唱夏綾的歌,你還能唱出原來的感覺嗎?」
她一怔,然後搖頭。且不說她現在的音域大不如前,就算是心境,也與那時有了很大不同——如今的她身心俱疲,傷痕纍纍,兩世滄桑,再也唱不出當初那種目空一切的孤高了。
他又說:「假如現在你葉星綾死了,你認為名下的哪首歌,能當得起『絕唱』二字?」
她心中凜然,久久不語。
「你這幾年來唱的所有歌我都聽過,每一首都是衛韶音的風格,不是你葉星綾的風格。小綾,你和阿衛合作得確實順利,但那是因為你過於順從。你在壓抑自己,不表達自己,而以你的經驗和技巧,就算只是迎合別人,也能做得很好。所以,就連敏銳如阿衛,也沒能發現你的不對勁,要不是我與你實在太熟,我也發現不了。」
「我在壓抑自己?」她喃喃自問,就連她自己,也不曾發現這個問題。
「這幾年來,你幾乎不作詞作曲了,除了最近那首《蝴蝶飛不過滄海》,就只有一年多前的那首《流浪貓》。《蝴蝶飛不過滄海》是我編曲,暫且不說,單說《流浪貓》——業內人士閉著眼睛都能聽出來是阿衛的編曲,他的個人風格太強烈,能聽出是你的風格嗎?更別說別的歌了。
「小綾,你和阿衛,包括東嶽的那些人合作的時候,提過什麼創造性的意見被採納嗎?和阿衛有分歧的時候,你堅持過嗎?你只是被動執行與配合罷了,就算有一些小靈感,也是跟著別人的框架。
「小綾,我敢斷言,市面上發行的那些單曲,都是阿衛他們的創意。」
確實,鳳琨說得對,在他面前,她無所遁形。
鳳琨慎重地望著她:「夏綾是傳奇,是絕唱,而葉星綾,你想達到什麼高度?」
夏綾沉默一下,才說:「我不敢。」
鳳琨挑眉。
夏綾低著頭:「我不敢完全釋放自己,那會太像上輩子,我怕別人說我模仿,也害怕陷入上輩子的輪迴。」
鳳琨的聲音溫和平穩:「其實,現在的你,已經唱不出純粹夏綾的感覺。而當初的夏綾,也唱不出你現在的感覺。小綾,你的心境變了,風格不可能不變,就算和夏綾還有相似之處,也不可能完全一致。」
「我……」她知道,可有些情緒不受理智控制,她不是故意去壓抑自我,而是,本能地,她在害怕。就像那天與厲雷在床上,他不過是用領帶很溫柔地綁了她,她卻如驚弓之鳥,到現在都不敢回道那個公寓。
鳳琨說:「我知道你很難,你的心裡有很多苦楚。可是,小綾,這些痛苦只能你自己去消解,突破,歌聲也是,愛情也是,與其退縮不如破釜沉舟。要知道,不破不立,如果你過不了這道坎,就成不了最頂級的歌手……也沒法真正幸福地和厲雷在一起。」他早就察覺她與厲雷的問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總不能每次一出事,她就躲出來。借著音樂,鳳琨也是悄無聲息地指點她。
夏綾說:「讓我想想。」
鳳琨的這番話,讓她想了很久,或許她真的不該太迴避前世的風格,應該接受潛意識中殘留的唱腔,融入今生的新特質,才是完整的自己。她不是真正的葉星綾,她的身上有夏綾的影子,那也是她無法否認的一部分。
生命的一部分。
「阿琨,謝謝你。」夏綾說,「唱歌和愛情,我都會努力的。」
衛韶音再來的時候,夏綾在工作間里和他吵起來——她要改動他的曲譜幾處地方,衛韶音卻說她畫蛇添足不可理喻。夏綾堅持,衛韶音幾乎崩潰,怒氣沖沖地問她是不是受了鳳琨的挑唆。
彼時,鳳琨正巧端了咖啡進來,臉上的微笑誠懇又無辜:「我發誓,沒有就《棋逢對手》這首歌發表過半個字看法。事實上,連你們的曲譜都沒看過。」
衛韶音將信將疑。
鳳琨微笑補充:「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該相信小綾的職業道德。」他是帝皇的人,而她和衛韶音隸屬天藝,怎麼看,她都不能把製作中的曲譜泄露給他。
衛韶音明顯是才想起這茬,僵了一下:「我當然相信小綾。」側過頭去,傲慢地看天。
夏綾嘆氣,鳳琨說起話來永遠滴水不漏,沒錯,他確實沒就《棋逢對手》這首歌本身發表過任何意見,可卻對她的唱腔風格發表過大大的意見,說到底,挑唆她和衛韶音對著乾的人就是他。
可是,衛韶音顯然被他的思路帶著走,被糊弄過去了。
夏綾以前怎麼沒發現,衛韶音這麼單純呢?
鳳琨若無其事地微笑,放下咖啡,退出去。
夏綾想了想,覺得還是該給衛韶音提個醒:「阿衛,在鳳琨面前,你說話小心點。他……」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鳳琨的圓滑和心機,既不想抹黑那個十多年的老友,也不想讓這個驕傲的摯友傷了自尊,正在思考該怎麼措辭,衛韶音已經哼一聲——
「那傢伙,除了泡咖啡的手藝可以看,還有什麼可取之處?」
夏綾默默地看他,見他一臉享受地品嘗手中咖啡,又想了想,改變主意將提醒他的話咽回肚子。阿衛,既然你喝了人家的東西,就讓人家收點利息吧,鳳琨逗你逗得挺高興的,至於你,還是不要知道真相的好。
畢竟,無知才是最幸福的……
為這首歌,夏綾和衛韶音吵得昏天黑地,所幸結果還算喜人——雖未能完全表達她自己,但已經比以前釋放出很多,而釋放出來的那部分個人風格,磕磕絆絆磨合了這麼些天,也總算與歌曲原有的體系很好地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