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死亡

  這不是我第一次和陸澄君爭執,卻是我第一次逃回母親的旅舍。


  我先是看望了蘇百合,見她像是個嬰兒一樣蜷縮在床上。


  她夢中帶淚,使得我頗為心疼。


  但是母親說得沒錯,我們這種人,一日為娼終生為娼,就連我們的子孫後代也很難翻身。


  母親瞧見我回來後,本來沒說什麽,可一聽說我不肯再被陸澄君包養,母親簡直是氣急敗壞。


  她將我拉進客房,攥著拳頭,焦躁地捶打大腿。


  母親勒令道:“明月,你都二十三歲了,不是小孩子,怎麽也胡來,你給我回去!”


  我堅定地反駁:“我可以找到另一個金主,除了陸澄君誰都可以!”


  母親麵色煞白,隨時一副會暈倒的樣子,“陸澄君每個月給我四百萬,給你一百萬,不算你的吃穿住行,另外還保證過分手後給你一千萬的補償金!這樣的金主,你去哪裏找!”


  我早就知道母親的反應,但還是為她的勢力而傷心。


  我惱怒地撥倒了花瓶,花瓶中每日新插的豔紅玫瑰隨著清水散了一地。


  我怒喊道:”你可真是個不顧女兒死活的好母親!“


  我眼眶一酸,嗓音也破了,像是斷了弦的小提琴,難聽又尖銳。


  窗外樹梢停歇的鳥兒展翅驚飛,興許是被我嚇到了。


  “你怎麽能像個潑婦一樣大呼小叫!”母親軟了下來,“你是個淑女。”


  我嗤笑不已,“我不是淑女,我隻是個j女。”


  我走了過去,湊近母親的麵孔低啞地說道:“是個被親生母親十五歲就賣掉的j女。”


  母親閉上眼睛,痛苦地道:“但是你喜歡這樣的生活……”


  “不,我不是喜歡。”我搖頭,“我僅僅是習慣。”


  語畢,我艱難地踩著高跟鞋走出了房間。


  關上房門的那一刻,我高傲如孔雀的氣勢驟減。


  我靠著門板,像是被嚴寒凍壞了的寒號鳥,瑟瑟發抖。


  高跟鞋磨得腳踝生疼,我狠狠抬腳,任由鞋子乒乒乓乓地滾出老遠。


  就在這時,斜對麵的房間開了門,從中現顯的人影正是密醫。


  我麵無表情地斜睨著他,突然察覺,我就是想和他打招呼也不知曉他的名姓。


  密醫在用手絹拭手,“所有人都以為你是個溫軟的女人,實際上,你是一匹野生的豹子。”


  他笑得很刺眼,我局促地別開頭。


  “你來這裏做什麽?”我請冷冷地問道。


  “複診,他休養到明天就能夠離開……你們的病人幸虧有我,否則就真的丟掉下半生的性福了……”


  密醫腳步輕悄地接近我,旋即舉起手絹。


  “你在哭?”他說。


  我笑了,“我沒有哭,眼淚對於我們這樣的女兒而言是工具,不是廉價的體液……你擦過手的手絹借給我?”


  我推開他的手,疾步走向暫住的房間。


  我很討厭和密醫對視,仿佛所有心事都被他看穿。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立時離去,隻是聽得見,我自己一輕一重的古怪腳步聲在走廊綿延。


  整個旅舍都沒有幾個窗戶,我小時候就在想,如果發生火宅,就連跳樓的機會可能都沒有。


  我遲早會被活活燒死,屍體黢黑,麵目全非。


  我不喜歡旅舍所謂的意大利壁紙,不喜歡瑞典風格的裝修,不喜歡高昂的飾品,我,隻不過想要扇窗口……


  我推開房門,身形寂寥地走了進去,隔絕所有的探究的眼光。


  然而,我還未關上房門,就被床上狼藉的景象唬住了。


  紅色的液體在雪白的床單上鋪展成多瓣的花朵,那插在屍體心窩的匕首正是這死亡之花的芯蕊。


  它是一朵食人花,將我的靈魂也能吞噬,我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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