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會敗的局麵,方臘做出了自己的選擇,投降?是不可能的投降的,他很清楚,就算是降了,自己也好不了,逃嗎?普天之下,如何逃?
別人他管不了,但是跟了自己那麽久的老弟兄們,他不想看著這些人跟著自己死,或許說楊浩是他眼裏最後的一根稻草吧,能抓住就抓住了,抓不住也沒辦法。
冥冥之中,方臘就是覺得楊浩能辦成這事,不知道為什麽,反正就是這麽感覺的,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甚至他覺得隻要楊浩開口,自己都能活下來,根本不用理會汴京城裏的趙官家,可……心死了啊。
看方臘急了,楊浩依舊是那一副淡然的微笑,擺了擺手:“多少人?你別給我弄個幾千幾萬的,那真的要說一聲抱歉了。”
“哈哈……”方臘笑了,笑的很開心的樣子,最後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用袖子擦拭了一下,正色道:“不過十數人而已,至於其他人,管不了了。”
聽到這話,楊浩有些黯然,他明白,方臘舍棄了很多人,包括他自己的家人,緩緩的點頭:“我可以保證他們活著,但在哪裏活著,你不要管。”
方臘眼睛一瞪:“你這是何意?那在大牢之中活著也是活著了?”
“嗬嗬,能活著就不錯了,不過你大可放心,我會讓他們活著,像正常人一樣活著,隻不過若是這些人再搞事情出來,別怪我不客氣。”
見楊浩說的也硬氣,方臘遲疑了片刻,才緩緩的點頭:“隻要你能做到,我自然會叮囑他們,有了這一事,沒有人會想著……”
其實他想說再造反的,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沒有說的出來。
楊浩也知道他想說什麽,撇了撇嘴:“就這樣吧,算算康王殿下大軍應該已經到了餘杭,這兩日就會有個結果了,司行方是頂不住皇城司親軍的,你做了決斷,就要動作快點了。”
“我省得。”方臘說著起身,不經意的掃了一眼那隔倉的房門,見沒有任何動靜,似乎有些落寞,低聲說道:“百花她……”
“她很好。”楊浩起身相送:“既然做了選擇,不見也罷。”
方臘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轉身離去,頗有些英雄遲暮的感覺。
一路下船,離開,他都沒有回頭,若回頭,必然會看到方百花就在船舷之上。
其實方百花始終都在船上,方臘離開,她就從隔倉中過來了,已是淚流滿麵的樣子,楊浩輕輕將她攬在懷裏,柔聲說著:“百花,不要怪我,興許給他一些念想,他才會有活下去的想法。”
“嗯,我明白,你做的對,我都聽你的。”
看著方臘離開的背影,方百花低聲說:“大哥老了。”
楊浩微微歎氣:“是啊,老了,人嘛,總是會老的。”
沒有人知道楊浩怎麽會出現在三江寨,趙構不會知道,整個皇城司也不會知道,海州人隻知道鎮北侯把事情交給了李存秀和郭大林之後就走了,張清以為任務結束了,楊浩就回了汴京了,卻不知道,在入海州之前,就已經有海船在海州之外等候著,這是早已經計劃好的。
或許是心情受到了影響,方百花回了艙中休息,楊浩反倒是來了興致,無懼這海風的吹拂,著人搬了茶幾到這甲板之上,拎一壺黃酒,弄上些許海味,又弄來一些醃豆子,坐在那裏,看著海麵,到也別有一番趣味。
這海上的風景獨特,純美,卻也是變幻莫測的,時而起浪,時而風至,倏忽間日已西沉,一輪明月自海上懸著,更增添了一絲神秘的美感。
梁紅玉從艙中出來,楊浩還坐在那裏,似乎已經有些微醺,想要過去勸說,卻被春喜兒攔了一下:“衙內有心事,不要打擾的好。”
隨即點了點頭:“海風刺骨,我去取厚實點的衣服來,免得老師受了風寒。”
不多時,梁紅玉回來,取了一件大氅,春喜兒也沒阻攔,過去輕輕的給楊浩披上,低聲說道:“老師,這海上夜裏太涼了,還請以身體為重。”
楊浩笑而不語,擺了擺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紅玉,今日我見方臘,你可有所想?”
有所想嗎?肯定有所想啊,之前在海州,因為收受賄賂一事,梁紅玉差點就要離開師門了,可後來才明白,自己的老師坑這些士紳是為了什麽,想明白了,就去認錯,這孩子到是個實誠的,直接就跪,承認自己的膚淺。
楊浩還是告訴了她當初的那句話:“做了,就不要後悔。”
見方臘?這得是多大的罪名啊,方臘是反賊,你堂堂鎮北侯私自見反賊頭子,這是要幹啥?換了任何人都會有想法的。
梁紅玉的思維是這個時代的,是根深蒂固的,但這一次她學聰明了,因為她也知道有一個關鍵點,方臘是方百花的親大哥啊。
見梁紅玉不說話,楊浩也不在意,笑了笑,搖晃著起身,將手中的那小酒壺隨手甩到了海裏,海風吹來,大氅咧咧作響,這個樣子,到是頗有些狂士風範。
迎著海風,莫名的詩性大發,朗聲吼道:“險夷原不滯胸中,何異浮雲過太空。夜靜海濤三萬裏,月明飛錫下天風。”
老師作詩了?可這……是什麽意思?或許李綱和歐陽澈在這裏,會很快明白這詩中的意思,可梁紅玉的底子太薄了,隻知道很好聽,卻不明其中之意。
一首王陽明的泛海吼完,楊浩感覺到一陣的眩暈,仰麵就要倒下去,正被梁紅玉架住,險些兩人都摔個趔趄。
帶著些許的醉意,楊浩喃喃的說道:“紅玉啊,要記住,戒慎不睹,恐懼不聞,養得此心純是天理。”
“呃……紅玉記住了,老師您醉了,回去休息吧。”
“好……嗝……”
好濃烈的酒氣,和春喜兒一起將楊浩弄回到了艙中,梁紅玉卻睡不著了,這一首詩作,和那簡短的幾句話,似乎都是老師有感而發,可……到底是個啥意思啊?姑奶奶我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