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寒夜執戈郎 57 蘇顏正
蕭仲謀默然間想起了前翻刺殺自己的少府秦錄,那個自己極為信任的人,過去與吳王多番密會時,秦錄便跟隨在蕭仲謀身邊,回想過往,每次見到吳王後,秦錄都激越慷慨,與吳王更有相見恨晚之情。
兩人相談的常是曆史書畫,聲樂手談,無甚大事,然而蕭仲謀就能保證秦錄與吳王沒有更深的交集?
以蕭仲謀所知,吳王武技非凡,雖不登武榜,卻也當得起高手之名,秦錄行刺之時,吳王就在身邊,而當時卻不見這位高手有任何反應,莫非是被那毫無武功的秦錄給嚇到了?
不可能。
吳王久經戰陣,曾身先士卒,怎麽會在麵對一介文官時懼怕?
所以這說明了什麽?
蕭仲謀明白,花容如果沒有確鑿把握,是不敢寫下這幾個字的。
而眼下,蘇顏正突然生死不明又是為何?
“停!”
思慮片刻後,蕭仲謀當即喊道。
聽這聲叫喊異常,狄英與相府姓王的仆從同時回身拉開了轎簾。
“老爺!”
見到車內情景,狄英頓時大喊,也不問丞相,直接上前將蘇顏正抱在身前,看著他身上那大灘血跡,狄英眼淚都出來了,慘叫道:“丞相,我家老爺這是怎麽了?”
“別慌。”蕭仲謀看了眼前那仆從一眼,姓王的仆人這才走進車內,然後抓起蘇顏正左臂,又探手去摸蘇顏正下顎。
“啟稟丞相,蘇大人身中劇毒。”這人不但長相陰沉,聲音也極為沙啞難聽。
“中毒?”狄英茫然道,“我家老爺好好的怎麽會中毒了?”
蕭仲謀不予理會,隻對自己那仆從道:“速速救他。”
那仆從點了一下頭,抓著蘇顏正的身子讓他盤坐下來,自己也在其麵前坐下。
狄英猛然看見那人十個手指甲都泛出一陣詭異光芒,緊接著,那人竟將指甲刺入蘇顏正胸腹,任由其血流不止。
“這.……”
狄英驚怕,想上前阻攔,卻被蕭仲謀擋住,“別過去,他是在救人。”
很快,一道道黑氣便由蘇顏正胸腹前十個細小破口中湧入那王姓仆從的口鼻,與此同時,蘇顏正烏青的麵色也逐漸恢複了一點血氣。
王姓仆從收回雙手後,狄英這才將癱軟的老爺扶住,細探下,老爺雖然還是人事不省,可呼吸卻要均勻許多。
“啟稟丞相,大部份的毒我已經替蘇大人化解了,可是,仍有劇毒殘留在他體內,這種毒藥叫做‘碧螺膽’,蘇大人此刻沒有身亡已是萬幸,至於此後能否挺過來,屬下難以保證。”
蕭仲謀說道:“你要盡全力救治蘇大人,不得有誤。”
“是。”
蘇顏正命懸一線,對整個蘇家而言,簡直天塌山崩一般,然而在與蕭仲謀談過之後,李氏與靈夫人都清楚,這事萬萬不能張揚。
那王姓仆從被丞相安置在太尉府中,以內力為蘇顏正療毒,李氏與靈夫人更是寸步不離,憂慮難當,卻別無辦法。
一連數日,那王姓仆人耗費內力,不斷將毒氣從蘇顏正身上引入自己體內,這雖然作用不大,但丞相命令,他無有不從。
到了第五日,蘇顏正體內毒氣仍未散盡,隻是偶爾睜開眼來,稍微能吐出幾個字而已。
“稟告二位夫人,蘇大人毒入臓骨,難以痊愈,為今之計,要想救蘇大人活命,必要兵行險著,以毒攻毒。”王姓仆從向兩位夫人說道。
“如何以毒攻毒?”李氏焦慮著問道。
“其間細節夫人不用知道,總之,要想蘇大人活命,隻有用這凶險法門。”仆從說道。
“那你有幾成把握?”靈夫人問道。
仆從回答:“有丞相之命,我自當不惜性命全力以赴,但用此法,蘇大人要麽痊愈無恙,要麽……兩位夫人請盡快決斷,我先到外麵調息內力,以備夫人調遣。”
說完,仆從便離開蘇顏正臥房,自己到後院蓄養內力去了。
“妹妹,這可怎麽辦是好啊?”仆從走後,李氏握住靈夫人的手,忍不住哭了起來。
“姐姐你別哭,老爺一定沒事的。”靈夫人也是淚流不已,“真是奇怪,老爺他怎麽會中這等劇毒?莫非是吳王……”
李氏搖頭道:“妹妹不可胡亂猜測,蕭仲謀說得對,不是吳王最好,若是的話,更不可妄言。”
“這怎麽行?老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別說吳王,就是皇帝,我杜琳靈也要與他討回公道。”靈夫人臉上顯出怒意。
“唉,現在當務之急是是否要用那凶險的方法來救老爺。”李氏哭道。
靈夫人也焦慮起來,而這時,蘇顏正咳嗽兩聲,又醒了過來。
兩位夫人趕緊上前,先是關切,再將那仆從的話又說與蘇顏正,讓他定奪。
“老爺,現在我們真的能相信丞相的人嗎?”靈夫人隨後說道。
蘇顏正麵色鐵青,聲音低沉沙啞:“能不能信都必須得信一回了,咳咳咳……你們不要擔心,丞相現在很需要我,他,他一定會咳咳,會盡全力救我的,讓那個人來吧,叫他不要顧慮,就算我死了,也,呃.……也怪不得他……”
說完,蘇顏正吐出一口血來,又昏厥了過去。
見到這一幕,兩位夫人已然不敢再耽擱,連忙讓狄英喚那相府仆從進來為蘇顏正救治。
而此刻相府之中,蕭仲謀已然在案前坐了一兩個時辰。
這時,四女蕭漫奉著參湯走了進來。
“父親,您喝點湯吧。”蕭漫將湯水布置好後,端到了蕭仲謀麵前。
蕭仲謀接過來隻喝了一口又放下,緩緩道:“漫兒,你知道為什麽中毒的是蘇顏正嗎?”
蕭漫在一旁坐了下來,“如果花容帶回來的消息屬實,那麽,吳王就是在剪除父親您的臂膀。”
蕭仲謀點頭,“自從蘇顏正交出六河兵權,我就知道他已不再是從前,而是要徹底依附於我,論智謀,我尚且不及他,有蘇兄在一旁相助,事情總是會順利很
多。但是女兒,你有否想過,吳王既然有殺心,為何不直接對為父下手呢?他不是已經派出過秦錄了嗎?”
“他還要您為他謀奪皇位呢”蕭漫說道,“父親,女兒覺得,問題的關鍵在於,吳王為何要對你起殺心,他要大業就必須依靠您,這一點吳王肯定比誰都清楚,就算他早就有了藏弓之心,何必要在此時動手呢?不智啊。”
蕭仲謀繼續沉思,蕭漫則接著替父親理清思路。
“蘇大人乃朝廷重臣,即便沒了六河兵權,在金陵的勢力也非同小可,吳王若是處心積慮要置他於死地,那就意味著將來必然會有更大的動作,當然,這些推測有一個前提,那便是花容的消息是準確無誤的。”
蕭仲謀輕揉著自己額前,他忽然想到了什麽,不由得渾身一麻,起身道:“吳王歸來,禁軍被瓦解.……陳孟山突然登上朝堂替皇帝把守皇宮……皇帝突然之間的改變.……難道……”
“父親,您想說什麽?”蕭漫問道。
蕭仲謀雙手撐著桌案,臂膀出現了一絲顫抖。
良久後,他低沉道:“女兒啊,你說世上會有人為了兄弟情義,而連皇位都不要的嗎?”
蕭漫聽完,思索片刻,頓時也露出一絲不安,“父親您的意思是,吳王和陛下……他們是站在一起的?這,這似乎.……”
“你想說不可能?”蕭仲謀道,“這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情,如果花容說的是真的,那這就是唯一能解釋的原因了。”
蕭漫道:“故意剪除自己的臂膀,將整個朝局拱手相讓,秦錄突如其來的行刺,蘇大人中毒……殺意,父親,女兒覺得花容所言不假,這其中確有殺意。”
蕭仲謀坐了下來,先前的茫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雙眼暗藏不住的凶光。
“吳王想做一個忠臣嗎?”蕭仲謀冷笑了起來,“我們就假設這是真的吧,哼哼,真是可笑,一個皇帝,一個王爺,竟然聯起手來想要對付老夫,凶險啊,女兒。”
蕭漫道:“父親為何此時又笑了。”
“撥開雲霧見青天,為父當然高興了。”蕭仲謀道,“蘇顏正說的一點都沒錯,事到如今,除了殺,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蕭漫點頭道:“女兒也覺得,事情不能再耽擱,盡快發難,對我們有百利。”
蕭仲謀此刻已然神清氣爽,便笑問道:“漫兒你說說,好處在哪兒?”
蕭漫道:“大業就在眼前,不可不奪,這是第一;西楚禍起,父親更早控製邊疆兵權,對大哥的將來夯實基礎,這是第二;皇帝使用奇招,亂我方陣腳,早些動手便能穩定人心,這是第三;至於吳王,不管他是不是想對父親下手,也不管他是不是與皇帝暗中聯手,隻要父親旌旗在握,他要麽做個順水皇帝,要麽就當個體麵傀儡。”
“說得好。”蕭仲謀笑道,“漫兒,速與你大哥聯係,讓金陵三衛做好一應準備,西北燈起,一舉而定。”
“女兒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