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寒夜執戈郎 48 蘇顏正
因為有過以往的經曆，所以蘇顏正對眼前的局麵並不感到困惑，隻是蕭仲謀還沒有想破那層窗戶紙。
偌大的船上，除了船工和一名仆人以外，便隻有在甲板上沏茶的蘇顏正與蕭仲謀。
“蘇兄啊，如今陛下對我們是百依百順，就連吳王有些過分之舉也不予過問，這其中是否暗藏玄機呢？”蕭仲謀說道。
蘇顏正放下茶杯，“百依百順？陛下哪裏有百依百順的樣子，我反倒覺得，他比過去變得更像一位君王了。”
“蘇兄你也察覺了。”蕭仲謀道，“陛下變得有些太快，哼哼，甚至都讓我覺得有些高深莫測。”
“蕭兄你越是這樣想，陛下不就越高興嗎？”蘇顏正給他倒了一杯茶。
蕭仲謀笑道：“嗬嗬，蘇兄提點的是，陛下也有可能是自知無力回天，所以反而變得更為坦蕩了吧。”
“那下一步要怎麽做呢？”蘇顏正問道。
蕭仲謀笑容間的疑慮仍未散去，“再等等吧，此時太過關鍵，要是走錯半分，你我可都是承受不起的，再者，吳王登上朝堂時間還太短，此時行動，不免倉促，而且蘇兄替我想的那個辦法不是才剛開始嗎？陛下哪裏就算沒有顧慮，吳王那邊也要看的更清。”
蘇顏正點了點頭，心中卻明白，蕭仲謀真正顧慮的其實還是皇帝。
但凡要舉事，前期無論準備得再多再好，臨到最後關頭，都會有所畏懼，說白了，蕭仲謀和吳王其實什麽都已不缺，唯獨缺的，隻是一鼓作氣的決心。
“既然還要再等等，你我也就趁此機會，不說朝廷那些事情，隻談這滿眼春色吧。”蘇顏正笑道。
“嗬嗬嗬，難得蘇兄你有這個心情，說實話，令郎走後，我還真替你擔心呢。”蕭仲謀說道。
蘇顏正歎了口氣，“家門不幸啊，長子逝去，次子愚蠢，三子又是個不成器的東西，我呀，現在就隻能是幫著族裏那些晚輩了，想來便是悲哀呀。”
“誒，蘇兄何出此言，你畢竟還有兩個兒子嘛，你家蘇牧終是會好轉的，三郎雖然尚武，可到外麵吃的苦多了，自然會明白還是家裏好，遲早要回來的。”蕭仲謀又替蘇顏正倒了杯茶。
蘇顏正並不擔心蘇牧，隻是提起蘇劍心，他心中卻是更有牽掛，“不知那小子此刻身在何處？”
見蘇顏正滿臉哀愁，蕭仲謀便指著岸邊那些踏春之人說道：“蘇兄，你有沒有發現，最近金陵城的百姓比往年似乎更多了，前些日子我坐在馬車上往外看，感覺道上更擁擠了不少。”
蘇顏正回過神來，說道：“天暖了嘛，出門的人自然更多。”
蕭仲謀搖頭道：“非也，我敢打賭，金陵城最近這半年，肯定又來了很多人，這事啊我肯定比你清楚，哈哈哈。”
“也是。”蘇顏正道，“金陵這塊好地方，誰不想住進來，丞相你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最近找我們蘇家買田地的人的確多了不少，嗬嗬，指不定靠著這些遷徙之民，我又能發一筆財呢。”
“哈哈哈，你家都是金陵，不，晉朝第一富戶了，怎麽還不知足啊
。”
“沒辦法，兒子指望不上了，我不就得靠那些錢財了嘛……”
相談一番後，蘇顏正乘馬車回到府上，入堂後，靈夫人便支開狄英，隨蘇顏正一起步入書房。
雖然已經過去了兩月，但蘇顏正仍是顯得憔悴，老來喪子，即便是與他最親近的靈夫人，也排解不了這種痛楚。
所以這段時間，靈夫人便常用旁的一些的事情去引開老爺的注意，不過今日，靈夫人的神情卻顯得有些凝重。
“你這是怎麽了？眉頭皺得比我還緊。”蘇顏正問道。
靈夫人猶豫了片刻，說道：“老爺，我有些擔心呢。”
“擔心什麽？”
靈夫人憂慮的神情上顯出一絲古怪，“哼，隻怕我說了，老爺你又要不高興。”
“你說吧。”蘇顏正有些不耐煩道。
靈夫人說：“還不就是你養在家裏的那三個女人。”
“嘖。”蘇顏正撇了撇嘴，“靈兒，不是跟你說了，不要去欺負她們嗎？她們三個都是苦命人，在我府上有片瓦遮身都挺滿足的，寄人籬下的滋味本就不好受，你平日裏就別再為難人家了。”
靈夫人冷笑起來，“嗬，我這都還沒說什麽呢，你怎麽就一肚子的牢騷，哼，你帶回來的那三個女人和狐狸精有什麽區別，自己好色就算了，還拉扯苦命鴛鴦的橋段，真是好笑。”
“那你說說，又出了什麽情況？咱們啊好好的講講道理。”蘇顏正坐了下來。
靈夫人道：“不是我刁難她們，隻是最近這段時間，我總對這三個人有些不放心。”
“她們都入府這麽久了，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蘇顏正感覺自己這靈夫人有些無理取鬧。
靈夫人也不爭辯，直言道：“她們三個我雖都看不順眼，可也沒閑工夫刻意刁難，但是老爺你知道嗎？自從半年前開始，那司徒越兒便總是行蹤詭秘的外出，這些難道你都不知道嗎？”
蘇顏正笑道：“知道，我當然知道，越兒那不是行蹤詭秘，她是真有急事，你也知道她身世不光彩，家裏人又總是來煩她，實話告訴你，是我替她想的辦法，讓她晚上出門去料理那些煩心事，還派了人保護著，能有什麽讓你不放心的。”
“也許是我想多了吧。”靈夫人也坐了下來，“可是老爺，如今這時局緊迫，萬萬出不得半點岔子，你放她出去，她在外頭做什麽你還能控製得了？再者，就算司徒越兒沒什麽，也難保不會被人家利用。”
蘇顏正笑道：“我知道你是擔心家裏，不過你放心吧，局勢已經無法再變了，最多再過幾個月，事情就能塵埃落定，我答應你，到了那時候，就想辦法將越兒她們三個送出府，在外頭安頓她們。”
“哼，我看你是閑我和姐姐煩了，要在別處建個桃花源吧。”
“這是什麽話，我的鈺兒都沒了，早就沒那些個心思.……”
這時，一身婢女扮相，但妝容、發簪與首飾卻不輸靈夫人的女子端著參湯走入書房。
靈夫人一看，雙眼頓時眯縫起來，“哼，這
府上是越來越沒規矩了，一個婢女不經通傳，也敢直入老爺書房。”
那眉目勾人的婢女立刻屈膝道：“老爺，靈夫人，越兒來送參湯了。”
蘇顏正全身仿佛立刻灌滿了力氣，隨即笑著說道：“嗬嗬嗬，越兒有心了。”
靈夫人緩緩道：“老爺，您剛才說你早就沒什麽心思？”
蘇顏正覺得有些掛不住，便哈哈大笑起來。
“那我就不打攪老爺您了。”靈夫人起身道。
“靈兒，你也來喝口參湯吧。”蘇顏正打哈哈道。
“不了，我怕有毒呢。”靈夫人經過司徒越兒身邊時冷冷道。
不知是懼怕還是別的什麽，司徒越兒妖媚的神情忽然出現了一絲變化，端在手裏的參湯，微微晃蕩了一下。
蘇顏正伸長脖子瞧了瞧，見靈夫人走遠了，便笑著說道：“越兒，老爺我心神不安，還是你來喂我喝這參湯吧。”
司徒越兒將湯碗放在桌上，努嘴道：“靈夫人都說了，這湯有毒，老爺你還敢喝嗎？”
蘇顏正臉色一正，說道：“誒，靈兒那是在說笑，再說，就算真有毒，隻要是越兒你熬的，老爺我也照喝不誤，哈哈哈……”
司徒越兒轉怒為笑，“真的嗎？老爺？”
“當然是真的，不信我喝給你看。”蘇顏正說著便去端碗。
司徒越兒卻將湯碗搶過去，然後緩緩坐到蘇顏正懷裏，媚眼如波道：“老爺呀，還是讓越兒來喂你吧。”
“嗬嗬嗬，好，好。”
道觀中，李氏正衝著道祖像誠心祈禱。
靈夫人將自己的疑慮說出之後，也不見姐姐有什麽反應。
過了一會兒後，李氏才從蒲團上站起來，然後挽住了靈夫人，“妹妹你恐怕是過於擔憂了，雖說色字頭上一把刀，可當年老爺喜歡我，後來也喜歡你，那還不都是因為他好色？”
“可是那三個女人我是真的不放心，特別是那個司徒越兒，不知怎麽的，我總感覺她有些不對勁。”靈夫人道。
李氏說道：“老爺身為朝廷要員，即便考慮再周到，有些事情還是避不開的，其實這事你用不著和老爺商量，他那個人，大色當前便什麽也顧不上，你若真是不放心，便命人把那些女人看緊一點，真有了證據，你便可以處置了。”
靈夫人點頭道：“姐姐說的對，發生了太多事情，我是真有些心亂了。”
李氏笑道：“是啊，都不像你以往的作風了，鈺兒去了以後，我們可能都變了吧。”
“姐姐不要難過了。”往外走了一段之後，靈夫人又道：“姐姐，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你說吧。”李氏道。
“妹妹覺得，三郎已經離家，再把牧兒送出去，是否有些不妥當呢？眼下，老爺和姐姐身邊連孩子都見不到，府上也冷清了很多呀。”靈夫人道。
“待在家裏有什麽用？”李氏說道，“身為男兒，無論出身如何，也不管資質高低，都該在外頭曆練一番，而且，在家也不比在外頭的危險更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