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寒夜執戈郎 31 蕭氏
當驚恐與喧鬧傳進蘭亭苑時，蕭漫最先看到負責相府守衛的長威將軍王匡。
“王將軍，發生了何事？”蕭漫問道。
一臉絡腮胡，體形壯碩的王匡拱手答道：“啟稟四小姐，兩百禁軍突然攻打相府前門，我等抵禦之時，後門又殺入八百多名禁軍。”
“啊！？”蕭嶽聽到這話，嚇得跳了起來，“這，這可怎麽辦？王將軍，快帶我們逃命吧。”
蕭漫臉上不見慌亂，此時也無人理會那貪生怕死的三少爺，她說道：“領兵的是誰？”
“禁軍統帥徐崢國。”
蕭純此刻卻笑道：“哎呀，看來不是皇帝坐不住了，就是爹爹把人家給逼急了，這就叫狗急跳牆呢。”
蕭漫仍是繼續問王匡：“現在還能抵禦多久？”
王匡答：“依仗相府前後十三進的格局，利用地形，我方三百將士尚能抵擋半個時辰，末將已派人傳書大少爺，相信援軍立刻就會趕到，隻是……”
“隻是什麽？”蕭漫問道。
“相府北麵的銅牆鐵壁不知何時被人從內打開，若非如此，徐崢國帶領的人是怎麽也不可能這麽快殺進來的。”王匡說道。
“那就是有奸細囉。”蕭純說道，“妹妹呀，你看你辦事就是這麽不牢靠，關鍵時刻，可是給我們蕭家惹了大麻煩。”
“二姐，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候，你立刻帶三哥去父親的書房，你拿起書架上的《玄道宗典》，密室自然會打開，事情結束之前，你們都不能出來。”蕭漫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氣息。
“你憑什麽命令我？”蕭純立刻站了起來。
“王將軍，派人護送二小姐跟三少爺。”蕭漫說完，王匡立刻讓部下將蕭純與蕭嶽帶離了蘭亭苑，蕭純雖然不肯，但也沒有反抗的力氣。
蕭漫接著說道：“王將軍，對方顯然是佯攻正麵，背後突襲，你立刻前往後門抵禦，並讓馮總管召集所有家丁仆役到正天苑。”
“末將眼下應該待在小姐您的身邊。”王匡說道。
“不用了，父親是不會讓我們蕭家就這麽輕易被人撕開的，他一定留有後招，隻是我們暫時還不知道罷了。”
片刻之後，蕭漫在正天苑中見到了那三百多個婢女與仆役。
一臉陰沉，看上去總是病懨懨的馮總管雙手背在後方，看上去比蕭漫更為鎮定自若。
相府浩大，家仆總計超過六百人，因為相府施行帝國政權，所以，平常在相府前庭出入辦公的官員不少，家仆不僅要伺候丞相家上上下下，對各位官員也得細心伺候。
而如今，前庭和後院已經遍地屍骸，禁軍統帥徐崢國入府後，對於看到的任何活口都沒有放過，眼前好些人便是剛從刀口前僥幸活下來，此刻更是顫顫巍巍，哭哭啼啼。
“我知道你們很怕。”蕭漫說道，“其實我也跟你們一樣，心裏也很怕。”
所有家仆都看著這位美貌絕倫的四小姐。
“但是害怕有用嗎？”蕭漫掃視那些身上還沾著血跡的人，“你們都看到了，禁軍是想一個活口都不留，現在，即便你們跪在地上求饒，禁軍也會砍下你們的腦袋，想要活命，隻剩下一個方法。”
看著四小姐微微抬起的手指，仆人們仿佛即將墜崖的人望見頭頂伸來了一隻有力的手臂。
蕭漫說：“方法就是，你們將我交出去，把我蕭漫、丞相之女、未來的吳王妃交給禁軍，讓他們提前實現自己的目的。這樣，你們就都可以活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驚得目瞪口呆，包括那位淡然的馮總管。
“四小姐，您在說什麽？老奴死也不會讓您落到禁軍手中。”馮總管說道。
蕭漫隻是抬了抬手，然後看向眼前所有的人，說道：“都聽清楚了嗎？”
說完，佳人舒展雙臂，看似任人宰割，卻更像天女降臨，叫人不敢直視。
終於，有個仆役站出來喊道：“不能交出四小姐，我們跟那些禁軍拚了。”
“對，我們都是丞相的人，禁軍又如何，既然沒有活
路，我們就跟他們拚了。”
“不錯，相府裏這麽多人，我們又熟悉環境，禁軍也不能把我們怎麽樣。”
“總之不能讓四小姐受辱，死就死啦。”
連那些女婢此刻也站了出來，紛紛喊著要與相府共存亡。
蕭漫什麽也沒有再說，這四百手無縛雞之力的仆役突然之間就變成了四百視死如歸的戰士，他們紛紛拿上各種武器，菜刀、掃帚、棍棒.……一窩蜂的朝相府前門與後門跑去。
看到這一幕，馮總管笑了，然後深深的朝四小姐一拜。
家仆們可不全都是傻子，四小姐的威儀固然，但他們更多的是害怕丞相、吳王。不錯，相府可能會被禁軍攻破，但丞相不是還在外頭嗎？吳王的雄兵不是已經回來了嗎？還有大少爺率領的三衛軍團，這樣的勢力麵前，誰又不會臣服呢？
所以，他們不是熱血，而隻是做了聰明的選擇罷了。
“四小姐，其實您應該知道，老爺自然會有安排，您又何必讓這些家丁去做無用的抵抗呢？”馮總管問道。
蕭漫看了看他，說道：“馮總管不會明白的。”
父親布在相府的那顆棋子，不到生死關頭絕不會出現，如此一來，所有的仆役都難免一死，父親不會在乎這些犧牲，但……我在乎。讓他們束手待斃，還不如吧他們逼到絕路，或許這樣才有更多的人能活下來，能救一個算一個。
這些話蕭漫隻能在心裏對自己說。
她緩緩走向後院，細聽著刀劍碰撞的悲鳴。
禁軍統帥徐崢國料想到相府的侍衛會難以對付，卻沒想到這些人會厲害到如此程度，眼前明明隻有不到三百人，自己與八百禁軍將士拚殺了許久，卻隻跨過了兩道門。
此刻，庭院兩側都布滿了雙方將士的屍體，徐崢國那柄遊龍劍上也血流如注。
奔殺之間，隻聽前方一聲暴喝，一輪黑鐵大錘淩空朝著徐崢國砸來，徐崢國一腳踢開正在與之交戰的那名相府士兵，遊龍劍橫空劃開，劍氣迎向大錘，卻隻是對其略微造成了一點格擋，鐵錘重重砸在徐崢國腳下，地麵上竟是一道內力暴起，徐崢國驟然閃避，身後多名禁軍卻是被震得四分五裂。
看清對方麵貌，徐崢國不禁一笑：“王匡，你這看門狗，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徐將軍，話還是別說的太滿了。”說完，王匡掄起鐵錘又朝徐崢國飛去。
徐崢國早就知道這王匡的混天錘威力巨大，若是讓他肆無忌憚的施展，必定有不少將士會被粉身碎骨，徐崢國勢必速戰速決，於是迎麵而上，在離地一丈的半空間與王匡互相擦身而過。
劍錘交錯，內力比拚下，徐崢國竟是渾身一震，鐵錘將遊龍劍震飛，王匡更是用錘柄砸在了徐崢國後背之上。
徐崢國腳剛一沾地，口中便噴出一口鮮血。但他來不及呻吟，立刻朝半空中以內力抓取飛出極遠的遊龍劍，王匡哪裏還會給他機會，趁著徐崢國轉身的刹那，他半蹲身軀，雙腳用力一蹬，對準徐崢國後背心髒的位置突襲而上。
“徐將軍，聽說你自創了一招叫做‘臥薪嚐膽’的劍法，現在恐怕是沒機會見識了。”王匡正想著，突然間，遊龍劍穿透徐崢國心髒，從後背衝出，接著瞬間劃向正衝來的王匡。
王匡身軀掠過徐崢國，手中大錘突的砸在自己腳邊。
此刻，相府將士們看到，王將軍喉嚨上出現了一道伸長的口子，鮮血如瀑布般湧流。
王匡一臉的驚駭的看著徐崢國，眼睛死死盯向對方心髒部位那個破口。
徐崢國遊龍劍在手，立刻施展內力封住胸前穴位，止住了流血。
“你，為什麽.……心.……”
徐崢國似乎也不好受，但卻完全不像一個心髒被洞穿的人，他說道：“這一招叫做我心常袒，哼，不明白吧，你這不學無術的蠢材，意思就是，老子的心開著呢，隨便來取，因為，我的心與你們不同，是長在右邊的。”
王匡露出恍然，心中罵了句“你這老狗曰的壞的很”，身軀隨即
向後倒去，知道了徐崢國的秘密，他也算是瞑目了。
殺了王匡，相府衛士士氣大落，而禁軍則趁勝而功，很快便連破六門。
徐崢國大步朝前，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快要為陛下重掌江山了，但願那一百多個兄弟已經找到蕭仲謀，殺了那個狗賊，就算兄弟們沒有成功，我也要他斷子絕孫。
這時，那些退卻的相府士兵背後，突然殺出來一群拿著掃帚棍棒的仆役，他們個個神情凶狠，見到禁軍便撲打過來。
相府侍衛原本潰敗，看到這一幕突然信心倍增，又將禁軍給擋了下來。
更讓人驚駭的是，原先這些仆役全都是被攆殺，現在，連那些女婢都凶暴無比，不知他們是受了何種刺激才會如此。
但徐崢國並沒有亂，再度殺入陣中，帶領著將士們繼續向前，因為那些仆役都沒有武藝，故而，殺戮更為慘烈，一時間，虛空中仿佛是下起了一陣血雨，眾人身上除了腥紅，幾乎已看不到別的顏色。
徐崢國與禁軍將士很快發現，這些仆人之中竟夾雜著一些武道高手，這些人顯然比相府侍衛更強，禁軍雖有人數優勢，卻隻能與對方僵持。
為達目的，徐崢國不惜耗盡內力，每發現一名潛伏的高手，他便親自上前與之廝殺，論武道修為，徐崢國或許不入那些絕頂高手的法眼，但說到殺人，徐崢國絕對能叫人為之駭然，而他身邊的那些禁軍將士更是訓練有素，高手輩出，隨著時間拉長，即便相府之人如何抵抗，也終究難逃厄運。
不知廝殺了多久，徐崢國隻看到眼前和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等到眼前的門廊上已堆滿屍體，前方不見任何活物之時，徐崢國才將遊龍劍抵在地上，勉強支撐住了搖搖欲墜的身體。
再看看身邊，八百將士此刻居然隻剩下了不到百人，他們也全都和徐崢國一樣，要麽身負重傷，要麽喘息連連。
“將軍，我們贏了。”一名禁軍不無興奮的說道，“隻要進去殺了蕭仲謀一家，我們就算是成功了。”
徐崢國笑了，他挺起身軀，上前一腳踹開了那些堆積的屍體，隨即便看到前方院落中正婷婷傲立的相府千金，帝國最美貌的女子，蕭漫。
徐崢國等人走了過去，他以前見過蕭漫，卻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直視這個女子，身後的將士有些人更是頭一回見到。
一時間，眾人仿佛都忘記了廝殺，全都看著蕭漫，感到一陣恍惚。
“老天爺真是不公啊，蕭仲謀這狗賊居然生出來這麽漂亮的女兒，哼，他若是個效忠陛下的忠臣，老子哪怕舔著老臉不要，也會來上門提親呢。”
徐崢國這麽一說，將士們就全都哈哈大笑起來。接著，他挺劍一指，“蕭家四千金，你膽色可不小啊，居然敢來目睹如此慘烈的場麵，看著這個份上，本將就讓你自盡吧。”
“四小姐你快走。”馮總管擋在了蕭漫身前。
蕭漫說：“馮總管，你是父親最後的那顆棋子嗎？”
馮總管嗬嗬一笑，“我哪裏配，小姐你快走吧。”
蕭漫說：“那便無法了，看來我們都想錯了，父親根本就沒有那顆棋子。”
說著，蕭漫走到了徐振國的劍鋒之前。
“徐將軍，今日你若就此離去，你會死，但能保住陛下，你若殺了丞相的任何子女，金陵城立刻就會一片哀嚎，你覺得，陛下會允許你這樣做嗎？”蕭漫說道。
“休要跟老子說這些廢話。”徐崢國心裏其實感到了一絲動搖，的確，自己魯莽行事，陛下……不，已經沒有退路了，蕭仲謀今日這一步棋，已然讓局勢無法挽回，試問，禁軍若是受到重創，整個晉國還有誰能為陛下效忠，就算會導致無法挽回的結果，我徐崢國也不後悔。
想到此，徐崢國眼中凝氣一陣殺意，劍鋒更是越發靠近蕭漫的咽喉。
蕭漫閉上雙目，臉上竟是浮現笑容，整個人仿佛瞬間輕鬆了萬倍，這一刻，她身上那逼人的華麗氣息散去，美得更叫人心動，遊龍劍莫名一顫.……哦，原來是一滴美人淚落在了劍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