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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寒夜執戈郎 21 楊勃

  做為草原的罪人,烏蘭不能參與任何節慶,但此刻,他內心和自己的族人同胞們一樣開心,阿古拉是草原的希望,更是烏蘭唯一的希望,阿古拉說過,等到他破滅草原的詛咒,帶領蒙歌騎兵踏入中原時,他會以至高無上的的權力來赦免烏蘭的罪過,讓烏蘭重獲自由。


  烏蘭知道,這一天並不遙遠,隻是在慶幸之餘,烏蘭卻感到一絲不安,他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帶著那片嚎鳥羽毛走了很久,烏蘭到了他應該到的地方,他隨手將羽毛扔掉,很快,羽毛便不見了蹤跡,不是消失了,而是地上到處都散落著嚎鳥與禿鷲的毛。


  這裏是一片廣闊的沼澤地,禿鷲們在四周蠶食著野獸的屍體,嚎鳥群則在沼澤邊緣巡視自己的領地,烏蘭從它們身邊走過,禿鷲和嚎鳥一點也沒有在意,因為烏蘭的身上布滿了它們的味道。


  沼澤裏除了水,更多的則是嚎鳥或禿鷲的糞便,長年累月的堆積,讓這片沼澤變得惡臭難聞,常人走到裏麵,簡直都無法呼吸,而烏蘭對此卻早就習以為常了。


  在陣陣惡臭的霧氣中,烏蘭走進了沼澤泥潭裏,很快,嚎鳥糞便和髒水就沾滿了身軀,烏蘭卻好似進了溫泉一般,顯得輕鬆自如,他甚至用手捧起那令人作嘔的糞便,將其散在自己盤了滿頭的鞭子上。


  這就是草原特有的刑罰——糞刑。


  對一個草原男兒來說,即便殺頭、抽筋、剝皮,他們也絕對不會接受糞刑。凡遭此刑罰之人,每日都要將自己浸泡在糞便之中,以糞便沐浴,無論飲食起居都要在屎尿堆積的地方進行,直至受刑者死亡。


  烏蘭從出生之後第三天起,便遭受了糞刑,照常理,嬰兒待在這種地方,即便有奶媽照顧,也是活不下去的,但烏蘭卻活了下來,並且無病無災。


  這樣的奇跡沒有讓人們感到驚訝,他們反而覺得烏蘭果真就像傳說的那樣,是草原上最肮髒的東西,若不是他與阿古拉一樣有著高貴的出身,他恐怕早就被人暗地裏給處決了。


  對這些,烏蘭已經習以為常,早些年還有人來監視他,到現在,連監管的人都走了,而烏蘭卻仍舊記得自己罪人的身份,一日不差的執行著自己理當遭受的刑罰。


  在坑裏浸泡了足足一個時辰之後,烏蘭這才站了起來,他用另一個坑裏不那麽髒的水稍微給自己清洗了一下,這才走向了位於沼澤中央的那個帳篷。


  帳篷簡陋破舊,卻不小,頂上和四周的石頭上,都擺滿了書,沒辦法,這裏太潮濕了,要是全都擱在帳篷裏,書會爛的很快。


  在帳篷前,有個衣衫襤褸的老人坐在那兒,她的樣子比他的衣服更加不堪,枯瘦如柴,皮膚上滿是斑紋,幾縷稀鬆的白頭發隨風搖擺,深陷的眼眶和臉頰簡直就像路邊的餓死鬼一樣。


  “阿古拉身上的血又成長了嗎?”曾經蒙歌的大祭司,如今草原上唯一活過三十五歲而沒死掉的老人說道。


  “是的,薩仁婆婆。”阿古拉在她身邊坐下來。


  兩個外表同樣肮髒的人依偎在了一起,烏蘭把頭靠了過來,薩仁左手捧著他的臉,右手撥開烏蘭頭上粗大的鞭子,從裏麵扯下鳥糞、虱子、跳蚤,嚎鳥除了腥紅的眼睛以外,其他東西都是灰色的,糞便也一樣,經過長年浸泡,烏蘭的頭發也徹底被染成了嚎鳥糞一樣的顏色,又難看又難聞。


  “這樣下去可不是什麽好事。”薩仁老眼昏花,但卻很細心的對待烏蘭,烏蘭曾聽人說,大祭司薩仁曾是草原上最漂亮的女人,然而烏蘭怎麽也無法相信這一點,但他卻肯定,薩仁婆婆有著草原上最柔軟的心。


  “婆婆,你不要再亂說話了,忘了你是怎麽遭受糞刑的嗎?”烏蘭提醒她。


  “沒忘。”薩仁說,“我是說血力成長,對阿古拉而言不是好事。”


  “為什麽?”烏蘭疑惑道。


  “血之原力是草原最神秘而恐怖的力量,神洲‘四大原始支柱’之一,那可不是誰都能駕馭得了的。”薩仁說著,捏死了一隻虱子。


  烏蘭笑了笑,“那你的擔心就是多餘的了,婆婆,你已經十五年見過阿古拉了,他現在長得好似天神,擁有著草原上最強悍的體魄,他天生就是來接納血之原力的,所以他的頭發才會是紅色。”


  “哦?是嗎?有十五年了啊。”薩仁搖了搖頭,“那我都八十八歲了呀,唉,真是不公平,我年輕的時候那麽漂亮,現在呢,醜的連我

  自己都想吐,還有你,明明和阿古拉同一天出生,按照順位,你還是大君的首席繼承者呢,可就因為那天勇士們遭到了詛咒,就因為你不像阿古拉一樣生著紅色的頭發,就被當成了罪人。”


  烏蘭也搖了搖頭,“那一天,整個草原上除了我和阿古拉,就沒有別的嬰兒降生,這本來就很奇怪,要知道,就隻算科爾沁部,每天最少也應該有幾十個嬰兒出生,阿古拉繼承了血力,如此吉祥,帶來不幸的人肯定就是我了。”


  “嗬,你自己居然都相信了。”薩仁苦笑了起來,露出滿口漆黑的牙床,還有上下總共五顆的牙齒,“烏蘭啊,你本該仇恨的,你該恨草原上的所有人,因為所有人都對不起你,但你從來沒有這樣,你的選擇總是那麽的善良,孩子,長生天會保佑你的,保佑你活得比我更長,保佑你的兒孫後代遍布草原的每個角落。”


  說完,薩仁繼續幫烏蘭清理頭發,嘴裏還哼起了厄魯特代代相傳的歌謠,直到天邊出現星光,烏蘭才站起身,他打算到禿鷲們那裏撿些剩肉殘骨回來做飯。


  銀河的另一頭,九品仁勇校尉趙普帶著他的人馬連夜溜出了花寨,這樣做沒什麽好處,卻可以省下一些銀子,來花寨玩兒的都不是善男信女,可敢賴賬吃霸王餐的卻很少,他趙普算一個。


  下午雪還下個不停呢,眼下卻滿頭星光,豈不是天助我也?


  眾人酒勁還沒消,身上還留有姑娘們的溫暖,正適合夜裏趕路,反正這趟估計也找不到什麽,趙普打算趕緊上蒼秦山,那山邊還有個軍營,到了點就休息,等其他人趕到之後,大家再合著夥的空手而歸。


  至於進花寨前,手下人事先交給他的錢銀,趙普便選擇性遺忘,路上有人問這事,趙普的回答還是他那硬梆梆的拳頭。


  然而花寨的酒可沒那麽好喝,走了一個時辰,這夥人的酒勁全都上來了,很多人要麽直接倒在路邊,要麽就在一旁吐了起來,頭昏腦脹的趙普隻好下令紮營。


  於是,楊勃就又忙碌了起來,他先是被安排撿木頭,接著生火,然後又被派去豎帳篷,等五十來個人都躺下來,他的事情還沒完,趙普見他沒喝酒,就讓他給大家夥熬粥,還特意囑咐:“明天早上起來,要是鍋裏的粥還沒熬好,或者糊了,你他娘就等著挨.……哎喲,老子不行了,得去躺下,你,你他娘可得醒著神.……”


  說完趙普就鑽進了帳篷裏。


  楊勃在火上架起鐵鍋,他沒打算立刻熬粥,因為時間還太早,他準備燒開雪水,然後給自己先煮點麵條和幹肉,這樣一來,自己就算熬夜,也能更暖和一點。


  這時候,除了同袍們的鼾聲,四周圍已經安靜了下來,風快速的穿過山穀,撞擊在崖壁上,發出嗚嗚的嚎叫,像是一個男人縮在山穀的陰影裏哭。


  在辛博牙的知識體係中,深山峽穀乃是不祥之地,軍隊身處其中,容易遭受伏擊,尋常人走進來,遇上歹人堵截,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而許多在風水上氣運絕佳的山川大脈,也往往因為一兩條山穀而壞了布局,雖然不能一概而論,但楊勃估計,師父當年可能在某個峽穀中吃了虧,所以才對其深惡痛絕。


  回憶起過往,楊勃便隨手拿起一塊石子,在地上畫出了一個極其複雜的圓形圖案。這同樣是師父教給他的,據說,要畫好此圖並不容易,師父說他當年用了整整三個月才學成,而在楊勃看來,此圖除了線條複雜外,並沒有太多難處,所以不到半天時間,他便將此圖完整的學了下來。


  十年間,楊勃從辛博牙那裏實在學了太多東西,多的連楊勃自己都以為會記不住,但也隻是以為,用辛博牙的話說來便是:“你呀,學什麽都快,可謂一點就通.……”所以,在那段時間裏,楊勃過得極為輕鬆,從未品嚐過勤學苦練的滋味。


  地麵上畫寫的圖案終於成形,單是觀其構造,便足以叫智者們感到頭暈目眩。


  “九華三元陣圖”,能測前途吉凶,卜算萬般異象。


  楊勃用右手拇指指甲在無名指指頭上劃開一道口子,將自己的一滴鮮血點在了陣圖上。


  刹那間,陣圖周圍的砂石像是被小小的血珠吸納了一般,陣圖消失,泥沙殆盡,臉盆大小的圓形地麵上不再有任何東西,當然,除了那滴血以外。


  但緊接著,血珠突然爆開,沙塵迸飛,在地麵的虛空上,沙塵構成了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像是某種從未見


  過的獸類。


  然而楊勃隻需一眼,臉色就產生了變化,凝固在虛空的沙塵散落滿地時,他嘴邊低聲喃喃道:“洪貔。”


  此刻,楊勃已經站了起來。他望了一眼峽穀深處,然後提起身邊長戈,朝那裏快速走去。


  辛博牙當年曾用泥塑向楊勃展示了“十獸”的形象,並囑咐道:“若你將來遇到這些異獸,無論如何也要將其降服。”


  “為何?”年少的楊勃問道。


  辛博牙笑著搖了搖頭,“不知道,但我知道,十獸是玄道宗最想得到的東西,哼,他們將十獸雕刻在孤仙崖上,不是為了向世人顯擺,而是要讓天下的人都幫他們尋找。”


  “那我該如何降服它們?”楊勃又問。


  “當然是殺掉。”


  “若十獸如師父您所言,個個凶悍異常且靈力非凡,我又如何能殺掉?”


  “簡單,雖然十獸個個都能頂得上絕頂武道高手,可它們每一個卻都有著致命的弱點。來,我告訴你,這些弱點分別是恐懼、貪婪、善良、猜忌.……”


  想著,楊勃便看到前方左側山壁下,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裂口,周圍的石頭上留有血跡,洞口還能看到兩件破爛的軍服,那正是屬於雄關士卒的衣裳,不僅如此,楊勃還聽到洞口裏傳出低沉的喘息聲。


  “襲擊那些士兵的異獸看來正是洪貔。”楊勃剛想進去,卻突然停住了。


  他猛地感到一陣眩暈,腦中漸漸變得一片一片空白.……“你……為什麽來這裏?”.……記憶開始迅速的消失,看著四周陰森的場景,楊勃陷入了一陣茫然之中,好在片刻之後,隨著大腦一陣劇痛,消失的記憶又回來了,他想起來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找到了洪貔的蹤跡,按照師父的叮囑,我要殺了它……”楊勃靠在崖壁上,“不,師父死了,我已經沒必要再按照他的話去做,我現在是雄關戍卒,我們有任務,我應該回去通知其他人。”


  疼痛漸漸消失,滿頭大汗的楊勃也開始放平呼吸,他看了看洞口,又看了看來時的方向,然後像是肯定自己一樣,衝虛空點了點頭,接著從懷裏掏出一根竹筒,用火把點燃後,竹筒中飛出一道火光,直向頭頂天空而去。


  隻是在火焰亮起之時,楊勃赫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自己麵前,鶴羽羚。


  “楊勃,你誆人的功夫真是一流,在花寨裏,我差點就相信你了,你看,才多久啊,你就帶我找到了這麽有意思的東西。”一臉美豔而邪魅的鶴羽羚一邊說一邊看向洞口。


  楊勃想繞開她繼續走,鶴羽羚又道:“你要是再走,我就殺光後麵軍營裏所有人。”


  楊勃回過身來,“鶴前輩,那洞裏的東西太過凶險,即便是你也無法應對。”


  “可是你敢啊。”鶴羽羚笑道,“九華三元陣圖,嘖嘖嘖,就算找遍整個神洲,能將此圖畫寫出來的也最多不過七人,楊勃啊,你還有什麽本事都拿出來吧,也讓我見識見識。”


  說完,鶴羽羚不等楊勃再回答,便突然閃身來到他麵前,抓住他的肩膀,然後朝洞口飛奔而去。


  這山洞極深,裏麵完全是一片黑暗,鶴羽羚前行之時,另一隻手指向一側石壁,隨著她的動作,一條火蛇便沿著石壁開始向前延伸。


  而此刻,楊勃也看到了一路上那些殘破的屍體,其慘狀叫人不敢多看,越往前走,那低沉的喘息便越發震耳。


  走了許久之後,鶴羽羚便不再讓火蛇延伸,因為前方已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火堆,在這個猶如校場一般寬大的山洞裏,除了楊勃與鶴羽羚之外,還站著一個男人。


  這男人就趴在火堆旁邊,周圍布滿了屍首,他沒有穿衣服,卻也並不赤裸,因為籠罩他周身的,是一圈又一圈粗大的鎖鏈,除了脖子、腦袋和手腳關節以外,鎖鏈籠罩男人全身,即便他此刻趴在地上,也無法掩蓋他壯碩而高大的身軀。


  “這就是洪貔?”顯然,鶴羽羚也從九華三元陣圖中認出了洪貔。但此時,鶴羽羚看向楊勃的目光卻露出懷疑。


  男子對兩人視若無睹,隻是像野獸一樣趴在地上,雙眼死死看著火光,不停的喘息著,像是承受著千般痛苦。


  楊勃向前走了兩步,觀察了男人一番,隨後道:“沒錯,他就是洪貔。”


  鶴羽羚的麵孔瞬間變成了一副驚駭不已的中年婦人模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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