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靖王
聞老醫正從他臉上的神色看出了他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臂膀。
“不要想那麽多,如今你父王知道了真相。你們就好好想想,怎麽將天降異象的事情掩蓋過去就好了,其他的就讓它按現在的軌跡走吧。你這小子的性格我是曉得的,你有能力,卻不像他們那麽貪心,想要冰冷的,高處不勝寒的位置。所以這些年我一直很喜歡你,不單單是因為你是他們的兒子。”
聞老醫正一口氣說了許多,然後轉頭望著慕雲徵道:“我知道你這孩子懂事,有你在他的身邊,我就放心了,今日的事情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怎麽做的。”
慕雲徵點了點頭,今夜說的消息也的確是很多,但是她隻是一個聽眾,沒有像蕭元璟和靖王那樣感同身受,自然臉色和心情也要緩和得多。
看她眸中流露出來的慎重,聞老醫正這才放心,“我先回去了,你們自己好好處理吧!”
說得太多了,也需要給他們一個接受的時間,他心裏歎了口氣,皇家啊!背著手,略有些滄桑地朝屋外走去。
此時屋內的三個人氣氛變得有點奇怪,蕭元璟的雙眸一直都在靖王身上,眸子裏神色極為複雜。
靖王終於抬起頭來看著他,露出一個十分淒然的笑容。
“真是作繭自縛啊,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如今讓你知曉了真相,我不是你的父王了!”
蕭元璟卻是皺緊眉頭,望著他有些自暴自棄的神情,語氣肯定。
“父王,你怎可如此說,這些年你對我的恩情,你對我的教育,你手把手的教我寫字,帶著我到肅北的草原上奔走的時候,我都不曾忘記。”
靖王驚訝地抬起頭來,他以為蕭元璟在知曉了自己的身份之後,肯定會對他產生一種討厭或者厭惡的情緒。特別是知曉了太子是他的兄弟之後,卻未曾想到蕭元璟依舊叫他父王。
蕭元璟接著道:“即便是沒有聞老醫正的那番話,我也可以告訴你,我對那個皇位不感興趣,在我看來我就是您的兒子,是王爺的兒子,而不是什麽皇帝、淳後的兒子,我隻想做一個世子,有父王您的教導和我的妻子在一起便也足夠了。
生恩不如養恩大,您帶了我出來也是為了我好,即便是做下這樣的事情,也是為了大祈、為了我考慮,在我心中我的父親就隻有你一個。”
蕭元璟從來不是一個煽情的兒子,他和靖王在一起更多的時候是父與子,男人與男人的交流,不會說些肉麻溫暖的話。
然而往往就是這偶然說出來的花,讓氣氛一下子由剛才的尷尬陡然變得讓人心頭發顫,像是有棉花在心頭悄悄地堵住,全身散發著一種暖流。
靖王的表情有感動,也有些激動,目光裏染上了淚花,看著眼前神情依舊的兒子,不斷點頭。
“好!好!我的孩子元璟,我的好孩子,有了你這句話,父王的心裏就滿足了,再也沒有什麽遺憾了!”
一個中年男子露出如此激動的神情,說到底還是因為愛這個兒子。
慕雲徵慢慢走到了蕭元璟的身邊握住了他的手,以他們兩個如今知心的程度,不需要說太多的話,慕雲徵也知道蕭元璟心裏在想著什麽。
就像往日蕭元璟站在她的身後做她堅實臂膀一般,她也給他一個溫暖可靠的手心,讓他感受到愛人的力量和溫暖。
蕭元璟朝著她望了一眼,眼底盡是淡淡的暖和的笑意,有慕雲徵在他身邊是他人生的一大幸運,他什麽都可以不要,除了她。
靖王看著他二人那交握的手,目光有些恍惚,良久才回過神來,望著慕雲徵輕聲問道:“肚子裏的孩子如今有幾個月了?”
慕雲徵聽到他問自己話,小心的將手放到了腹部,臉上散發著為人母的慈祥和光,柔聲道:“差不多三個月了。”
“三個月了,時間過的真快。沒想到我也要有孫子了。”靖王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種極為父愛的目光投向慕雲徵的腹部,像是能看到慕雲徵腹部的孩子一般,“你們已經給他取好了名字了嗎?”
蕭元璟搖了搖頭,經過這麽幾句話,他和靖王之間的氣氛又到了往常那樣,兩父子之間好想根本沒有經過開始的那一幕一般。
慕雲徵溫柔一笑,“還沒有呢,如今才兩個月,也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不如父王給取一個,必定是極好的。”
靖王笑道:“若是元璟不介意,我這個爺爺定要好好幫我孫子想一個名字!”
這慕雲徵果然是個通透的女孩,一聽話風就知道人的意思。
蕭元璟笑道:“雖然有點舍不得,也要給父王這個爺爺一個表現的機會,到時候再生的時候,我就自己取!”
慕雲徵抬起一邊的眉毛斜睨著他:“這胎還在肚子裏,你就想下胎了。”
靖王瞧著兩人之間流動的溫暖氣氛,目光中略有些懷念,微微一笑道:“今日我有些累了,你們先退下去吧。關於這些事情,我都會處理好的,你們不用擔心。”
聽到他這樣說,蕭元璟和慕雲徵也不再多留,在出門的時候蕭元璟反過頭,對著靖王道:“父王,您不要多想,今晚的事情對你我之間沒有任何的影響,我們還是和以往一樣的,你不要熬得太晚。”
靖王本來低下了頭又抬了起來,然後重重點了點頭,“你也是!”
蕭元璟這才拉著慕雲徵走出了房間,靖王看著他們兩個肩並肩的走出了大門之後,目光還久久的停留在上麵不能收回。
空氣中似乎飄過他淡淡的聲音,元璟,多保重!
寢室裏,華美的帳幕流蘇一根根垂下,綴著的珍珠在夜光中雅致柔婉。
蕭元璟躺在床上,青絲未束,散落地一床皆是,透著魅惑的麵容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誘惑,一雙狹眸輕輕的閉上。
慕雲徵側過身來,看著眼皮下的眼珠子不停的轉動,知曉他沒有睡著,今夜的事情如此驚人,他也需要時間在心內接受這個事實。默默地看著他,隻覺得這容顏越看越讓她喜歡,嘴角微微勾了起來。
“怎麽還不睡覺?”蕭元璟睜開了眼眸,伸手將慕雲徵往懷中一抱,摸著她微微凸起一點的腹部,“不早點休息,明日又會累的。”
慕雲徵窩在他的懷中,抬頭從下方看著他的臉,這樣看過去,本來就密的睫毛顯得更長了,她摟緊他道:“你也還沒睡,是睡不著,在想父王的話麽?”
蕭元璟心下一暖,慕雲徵一直沒睡,是怕他一個人想的太多,又不想打擾他的靜思,一直等到他自己開口,這份心思,真正是細膩又讓他心頭柔軟了幾分,他抱著她的手又緊了幾分,“有一點吧。就算我再豁達,乍一聽自己的身世在瞬間發生天翻地覆,讓我措手不及,有些接受不了。”
慕雲徵用下巴在他胸膛蹭了蹭,感受到他肌膚傳來的溫熱,依戀的將臉頰靠在上頭,“你如今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沒有任何影響,師傅將太子的身世說出來後,父王也不會再做那些事了。”
蕭元璟應了一聲,大掌在慕雲徵的肩上慢慢地撫摸著,眼神深幽。慕雲徵眯著眼,想起靖王看著蕭元璟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還是真的有些怪異。蕭元璟是淳後的孩子,這一點靖王從一早就知道了,而蕭風鬆從小靖王都以為是他的兒子,按理來說,靖王應該是更偏愛自己的孩子一些吧。
然而事實就完全相反,靖王對蕭元璟的關注力遠遠超過了蕭風鬆,眼神裏的父愛,傾注的感情,絲毫不會讓人多出任何其他的想法。
但是想來,對別人的孩子,特別是一直打壓自己兄長和淳後的孩子能如此好,這其中的感情,應該有些不一般……
書房的燈也亮了一夜,第二日清晨才吹滅。
靖王從書房裏出來了,換上了一襲嶄新的衣裳,眼底雖然有些發青,精神卻極為的好。有侍衛要跟隨他進宮,他擺了擺手道:“不用了,我進宮是有些急事,你們不必跟來。”
馬車一直駛到了皇城下,靖王下了馬車直入京都到了武帝休息的養心殿門前,此時天色還尚早,幾縷陽光從地平線上慢慢的滑出來,映得清冷的天半邊暈霞。
馮初旭見到靖王過來,朝著他行禮道:“微臣見過靖王!”
自從中了毒以後武帝性子變得越發的多疑,除了他點名的幾個人,其他的人都不可以親近接近他的身邊。
馮初旭在泰州府拚死救過武帝之後,武帝就對馮初旭格外的放心,平時都是馮初旭在身邊隨侍,不準任何人隨便的接近他。
而這任何人當然不包括靖王了,如今靖王府是深得陛下和太子的信任,所以馮初旭也並沒有阻攔,隻是對著靖王道:“陛下剛吃了藥,現在應該是醒著的。”
“我進去看看他。”靖王點頭,便朝著裏邊走去。
推開了養心殿的門,迎麵便是一股濃濃的藥味迎麵而來,這是久病之人房中特有的一種氣息,若隱若無的藥香之中似乎還有一種久病沉積的腐朽味道。
屋子裏靜悄悄的,靖王憶起武帝這些日子對人的防備之心愈發嚴重,寧願身邊伺候的人少,也不願意其他人隨便接近他的身邊。
他剛走到內室,便聽到虛弱卻帶著剛硬的聲音喊道:“是誰?”聲音蒼啞顯然是病了多久,但仍然保持著聽起來有一種精神質似的警惕。
靖王臉上帶上一抹笑容,慢慢走了進去,道:“是我!”
聽到靖王聲音,武帝才放了下心來,慢慢放鬆了身子,舒服地躺在床上,“原來是九弟啊,怎麽今日來的這樣早,是有什麽事情?”
靖王看到他那青到發黑的麵色,深陷的眼圈,眼珠幾乎像是要從眼眶裏突出來,原本高大的身軀如今消瘦的在明黃色的錦緞的包圍之中,被子隆起的弧度都十分溫柔,顯得格外的可憐。
“哪裏,我隻是想來看一看,你什麽時候才會死?”
武帝剛剛平複的心情突然一下又緊張了起來,猛地轉過頭望著靖王,目光裏射出鋒利的光芒,聲色俱厲道:“你說什麽!”
靖王笑了一下,“三哥真是病入膏肓了,難道沒有聽清我在說什麽嗎?那我就再重複一遍,我看三哥已經病了這麽久,看一看你究竟什麽時候才會死!”
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咬出來,每一個字都像是要刻到了武帝的心底。
“靖王!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靖王搖了搖頭,“三哥,我看起來至少比你健康的多吧,至少你隻能躺著,我還能站著的,怎麽說也是你不清醒,怎麽會是我不清醒呢?”
“那你還在胡言亂語做什麽!快點把你剛才那句話收回去!”武帝努力的撐起身子,直直的瞪著靖王。
靖王露出一副十分驚訝的神情,看著武帝充滿了戒備,然而身體卻因為病重而顫顫發抖,眸子裏露出了嘲諷的神情,走到了武帝的龍床邊,拍了拍他身上的錦被。
“三哥,到了今天你還何苦作出這副威嚴的樣子。聞老太醫都對你的身體沒有辦法了,你也隻不過是那些百年千年的人參在補著,這樣補又能補多久呢?反正都是要死的,早點死了豈不是更舒服?”
武帝被氣得洶湧的咳嗽了起來,想要指責他,卻氣都接不上來,“你……你……咳咳……”
靖王輕笑了一聲,“我說的話每一個字,你都懂,不要再反複問了,你身體受不了的!”
他看著武帝,像是仔細的辨認他的五官,他臉上的每一根汗毛都要看的清清楚楚。
“我覺得你今日的下場真的是報應啊,你的兩個兒子全部都想害死你,派的人刺殺你,下的下毒要毒死你,還有二哥竟然還回來將你綁架了去,你這全都是報應!天道不爽,終有報時!”
武帝臉色咳的如紙白,顫抖著嘴唇,擠出話來,“什麽報應?”
“哈哈,三哥你難道真的病糊塗了,連你以前做的事情你都全忘了!你對漪蘭做了什麽,你真的全忘了嗎?”
他這一句話放的極輕,聲音就像那地獄飄來的嗚咽聲。明明雲淡風輕,使得武帝的眼眸猛的一縮。病入膏肓的神色之中也顯出了幾分淩厲,警惕地問道:“你知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