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左右為難
初春的清晨,沾染了露水的汁液散發著清香的氣息,迎麵撲來的都是一陣桃李冷息,可是京都的官員們,卻都是一副凝重的樣子,絲毫沒有春天輕快的氣息。
偌大的金殿之上,兩排文臣武將分別列在兩邊,根據各自的官位大小,穿著各種不同顏色的朝服,一臉肅穆的恭聲上朝。
四根四人才能抱攏的蟠龍金柱之間,是高高的九龍金座,此時武帝坐在上頭,頭上的垂簾珠正隨著他的動作猛地一跳,“各位愛卿可曾知道,清州府下屬的臨安縣發生了地震!”
他的聲音緩緩地流溢在金殿之中,一雙深邃的眸子視線在眾位臣子身上掃去,隻讓人覺得一陣陣寒意從背部升起。
這個消息確實沒有人知道,今早才從那邊送了過來,天色蒙蒙亮的時候,快報到了武帝的手中,他的臉色自然是不好。
自古曆朝都將地震等災禍視為天象的預兆,實乃不吉。在接連出了洪澇,旱災,蝗災之後,又出了地震,災害連連,武帝自然不愉,此時他的聲音正說明了他的情緒非常的不好。
朝臣們亦低著頭,他們哪裏知道這件事情,清州府離京都有一個月的路程,他們的消息還沒傳到,快馬加急的消息便到了武帝的手中。就算在武帝之前知道了這件事,他們也不會自己去說,這不是擺明找不痛快麽?
見殿下臣子一個個都低著頭不說話,武帝怒聲道:“怎麽,朕問你們話,你們個個都低著頭!是什麽意思!”
朝臣們知道這個地震的災禍不比其他,若是洪水等還可以說河堤啊,下雨等問題,這次就等同於天神在警告陛下為君不明,窮及百姓,隻要不想做個昏君的帝王,大概都不想上天來個警示什麽的。
但是要開口,還是不開口,開口之後要說什麽,又是件必須好好考慮的事情,若是一句話說的不好,惹了武帝撒氣,豈不是更倒黴。
楊閣老斟酌了一番之後,作為百官之首,又是群臣裏的官位最高的,即便他不開口,說不定武帝等下也會點了他的名要他說話,於是站出來一步,朝著武帝道:“陛下,地震雖乃天災,然而老臣記得,開國曌帝曾經研製一樣叫做‘八方地動儀’的神物,若是有地震之像,八方地動儀必然有異動。以往若是有地震都可提前知曉,可此次清州府的地震,未曾聽到任何消息。”
說起八方地動儀,朝中無人不佩服。那是以精銅鑄成,形似酒樽的儀器,四周雕刻有篆文以及山、龜、鳥、獸等圖形。樽體外部周圍有八個龍頭,按東、南、西、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八個方向布列。每條龍的嘴裏含著小銅球,龍頭下方,分別對應了一個銅製的蟾蜍。
據曌帝言,若是當某個地方發生地震時,樽體隨之運動,觸動機關,使發生地震方向的龍頭張開嘴,吐出銅球,落到銅蟾蜍的嘴裏,發生很大的聲響。那個方向就會發生地震。
大祈朝發生地震的次數不多,然而兩百年來發生的二十餘起地震,它都以相當的靈敏性和準確性證明了存在的作用。
武帝臉色一沉,下方欽天監的監正膽顫心驚的站了出來,朝著武帝跪下,磕頭道:“陛下,微臣並未看到八方地動儀有任何變化,此次地震來的突然,隻怕八方地動儀還來不及檢測,便已經發生。”
他一說完,那邊已有人道:“監正大人,這八方地動儀從來未曾錯誤過,如何會這次便測不準了,還是你故意隱瞞不報,疏於職守呢!”
欽天監掌觀察天象,推算節氣,製定曆法,雖然監正乃其部最高官職,但是也不過是個五品官兒,並沒有什麽實權,也造成這個部門呆著的要麽就是沒有實力的人,要麽就是真正喜歡看天象的人,而這位監正便是一直想要爬上去卻沒有本事,不甘地停留在這一小階層的這一種。
他不上心,下麵的人自然也不上心,這一次千裏之外清州的地震波動到了經常並不明顯,不曾掉下銅珠,是水紋不斷,提醒著其中的異動,他們連看都不看一次,又怎麽會發現這一點。
當然,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欽天監的監正大人也定然不會承認,他抬起頭,辯駁道:“本官掌管欽天監多年,每次星象異動都會稟報陛下,這次若是真有異動發生,定然會早早通知,請大人不要出口誣陷!”
“誣陷,誰誣陷你……”這邊還想要爭辯,武帝那啪的一聲,大掌拍在桌上,望著下方的人,臉色陰晴不定,一臉陰鷙的朝著眾臣望去,“朕要你們來,是想辦法要怎麽做,而不是要聽你們在這裏推卸責任。地震之事,就算推到了誰的身上,難道就可以將它掩蓋了嗎?事到臨頭,你們還在這裏爭執不定,莫以為朕不知道你們心底的打算,朕還沒有老眼昏花!”
這些朝臣,請功領賞最是積極,一旦要真的承擔什麽,大部分都是做縮頭烏龜,像剛才一旦楊閣老提出一個問題來,他們就像是發現了重大的問題,揪著無關緊要的小事辯駁。矛頭一旦不對,個個都秉著少說少錯,不說不錯的原則在這裏!著實可恨!
天子發怒,大殿上恢複了方才的寂靜,個個都低著頭,好似低著頭就能將所有的事情都掩藏在底下。
五皇子看著眾人的變化,溫和的眸子裏閃過了什麽,往前一步,躬身道:“父皇,如今臨安縣發生了地震,敢問受災的級別是多少,有多少人員受傷,房屋是否倒塌,其物資藥物是否夠用,能知曉這一切,兒臣和其他朝中大臣,方能知曉該如何處理災區情況。”
像是剛才的緊張情緒一下被掃了,五皇子的話讓其他朝臣都紛紛側目,他們隻想著發生了地震,必然是要戶部撥款救災,而國庫的情況,朝臣心底都有數,幹脆就避而不談。
如今他們倒是越來越覺得五皇子不簡單了,每次話不多,可次次都說到點子上,也隻有他一心忠厚,能在陛下怒意裏,還能考慮的事情的重點,這份沉穩和鎮定,實在是難得。
武帝的目光落在了五皇子的身上,臉色稍微緩了一緩,將手中的折子往旁邊一丟,示意姚震拿去給五皇子看。
朝臣皆是一副期盼地盯著那折子,他們也想知道這受災情況究竟如何,等下被武帝問道,也曉得怎麽開口才好,免得又倒黴上身。
五皇子從內侍手中接過折子,細細的看閱了一遍,然後將那折子上的內容重複了一遍,方交還給了內侍。
朝臣們心中都微帶感激望著五皇子,剛才五皇子完全可以看完就行了,可他還讀了出來,方便了他們。
到了這個時候,五皇子才道:“父皇,此次災情十分嚴重,臨安房屋倒塌,大片災民受傷,除此之外,因為地震,許多山坡會有滑石的危險,而糧草,藥物,都會是臨安縣最為缺少的東西,必須要加與關注和銀兩救援。”
武帝沒有回應,抬起眼皮問道:“那需要多少銀兩?”
從拿到折子起,五皇子就開始在心內計算所需要的銀兩,他在心裏估算了一番,再開口道:“根據上報的災情來看,除了臨安縣,還有其他的縣也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災情。所以受傷和傷亡的人數,還會進一步的增加,而根據目前的情況,天氣寒冷,百姓缺衣少食,至少需要二十萬兩白銀,安排災民的居住和搭建臨時住處,而後在房舍建築,藥材,以及後續工作,所用的銀兩會是這一批數量的五倍。”
他這一番話說的很是條理,便是根據那折子上的事情來分析的,戶部官員在聽到之後,在心底算了一番,也覺得差不多是這個數字,暗裏搖了搖頭。
然而卻換來旁邊一聲輕斥,四皇子站出隊列,棱角分明的麵容帶著一抹輕嘲,朝著武帝道:“父皇,兒臣認為五弟此言不妥。”
武帝本來就是要朝臣們多多發表意見,此時見兩個兒子意見相左,換了個姿勢,沉聲問道:“那你說說,有何不妥?”
四皇子看了一眼五皇子,言語裏有一種灼灼逼人的烈度,“五弟你隻想著臨安縣發生了地震,但是可曾記得一個半月前傅峻王在我國發生了遇害之事。如今靖王世子剛剛到達蘭宣國,兩國關係正是最緊張的時刻,若是西戎國趁著此時故意挑撥蘭宣國與我大祈的關係,邊疆即刻會有戰事發生。戶部如今正是緊張之時,可供調遣的銀兩並不多,一旦調用到了臨安縣地震區,那麽戰事一起,我國必將受到製約!”
沒有銀兩,就沒有糧草。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沒有了糧草,馬兒跑不動,士兵沒力氣,這戰沒有辦法開展。
經四皇子這麽一說,朝臣們也紛紛暗自點頭,的確啊,蘭宣國那邊他們差點就忘記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蘭宣國和西戎國若是兩邊一起來,邊疆吃力,開戰對於國家來說,負擔是最大的。用戶部官員的話來說就是白銀嘩啦啦的往外流,眼睛眨都不眨,就沒看見了。
所以本來同意五皇子說法的朝臣,也不由在心裏麵暗暗謀算,究竟哪一種方法,更符合陛下的想法。
見武帝低眉思索起這樣事情來,四皇子暗裏一笑,目光如炬射向五皇子,“五弟,你說,論起邊疆的安危和臨安縣一個縣城的事情來說,究竟是哪一個比較重要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