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全力以赴
薑嫚心驚肉跳,坐在錦墊上比坐在針氈上還要難過,精神緊繃,背上一陣陣地涼意,若是她此時住口,順從武帝的要求,便顯得她做賊心虛,可是一味地答應,她真的不想看到馮初旭在此舞劍。
就在她兩難之中,馮初旭冷漠的聲音在殿內適時地響起,帶著他特有的無甚起伏,“陛下對曦妃娘娘寵愛有加,臣是陛下的臣子,陛下有令,臣定當全力以赴。”
武帝聞言,眼眸裏閃過什麽,唇角卻是咧開大笑,“好,馮侍衛果然幹脆,那就來上一段!”
馮初旭舉手抱拳,抽出腰間的長劍,劍光如練,灑滿整殿。耀眼的劍光好似灼灼烈日,矯健的身形如同遊龍在烈日之間穿梭,當真稱得上是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武帝淡淡地笑著,側眸望著薑嫚,“愛妃,你覺得馮侍衛的劍舞的怎樣?”
薑嫚的笑容有些勉強,男兒的劍應該是揮灑在戰場裏,落在敵人的頭顱上,馮初旭這麽一個堅毅又硬朗的人,卻要在著錦衣華麗的宮殿裏,來表演那供人玩樂的劍舞。
她的眼神略微有些朦朧,輕聲地道:“臣妾不懂什麽劍舞,隻覺得眼花繚亂,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可怕。”
看著她那恍惚的眼神,武帝眸光一眯,一把將她摟在懷中,“可怕,哪裏會可怕,朕可覺得好看的緊!”
他的音色帶著一種奇怪的怒意,那雙眼眸裏透著一股攝人的淩厲,薑嫚眼眸猛地一縮,想要開口,嘴唇卻被武帝含住,小巧的櫻唇隻能發出唔唔的聲音,聽著武帝輕聲地道:“朕倒是覺得,有馮侍衛的劍舞在此,反而變得更加盡性呢!”
經曆過眾多花兒的帝王,房中之術自然是爐火純青,那吻由淺到深,由輕到重,可以令任何一個女子都陶醉,但是此時的薑嫚麵色卻一片慘白,她的感官都集中在屋內站著的那人身上。
馮初旭在,馮初旭在屋中。
雖然他舞劍舞的那樣的認真,也許真的沒有注意到屋中的場景,可是,可是……
被深愛的人看到自己被另外一個人親吻,那種感覺如同大庭廣眾被人羞辱,就像是扒光了衣服擺在了人前,無論那目光多淡然,無論那個人和自己以後已經沒有可能,可是心頭便如同鹽水浸泡,膨脹,害怕,絕望,憂慮都混做了一團,可她偏偏還不能露出分毫,因為她隻要露出一毫,從此之後,她和馮初旭就隻有一條死路可以選擇了。
手指緊緊摳緊有著精致刺繡的錦墊,長長的護甲摳破了掌心,那痛覺怎麽也掩飾不了她的心痛和羞恥。
武帝望著薑嫚氣喘籲籲的模樣,那霞紅的臉龐有著迷醉的色澤,眼睛輕輕的閉上,似乎仍然陶醉在這一吻中,手指從衣擺下鑽了進去,大掌在她雪肌遊走。
如此年輕美好,摸在手中,好似他也變得年輕了,充滿了生機勃勃,他在那纖細的腰上緊緊的掐著,仿若再用一點力,這細腰就會斷掉一樣,比漪蘭的身材更好,更為細致……
武帝的呼吸漸漸變濃,他沒有任何的不適,平日裏要那些新來的妃嬪,宮女,也許就是一時興起,拉到了屋裏就完事,就像當初遇見薑嫚,也是在一間空房裏,興致上來的時候就沒有什麽再來阻止的了。
而且,他要看,看曦妃是不是對他真愛,女子最難忍受的,就是在愛人麵前做出和別人交歡的事了吧,若是馮初旭和曦妃敢動一下……充滿欲一望的瞳眸深一處,是一閃而過的殺意。
裙擺已經被掀開,在重重繁複的宮服上,最為恥辱的那一刻到來了,薑嫚的眸子陡然睜大,望著武帝的眼眸,他的動作,動作……
滾開,滾開!
薑嫚緊緊地咬住牙,忍住心頭的刺痛,心卻像是一下子被掏空了一般,美眸無神地看著上方的藻井,在武帝喊她的時候,以一個絕對無暇迷蒙的笑容再次迎了上去,將頭掩藏在看不到人的角度,看不到,看不到,也就不存在了……
可是靈魂脫離了開來,曾經叫做薑嫚的女子正站在一旁,看著這個曦妃逢迎淡笑,看著她虛偽奉承,看著她和那個男人在床上被翻紅浪,對著她破口大罵,對著她冷眼嘲諷,最後無聲地停了口,在一旁淚流滿麵……
直到兩人節合那一瞬,武帝望著薑嫚向後仰起的脖頸,緊閉的眼睛,略微急促的呼吸,還有緊緊攀附在自己背上的玉手,是全身心依賴他的方式。
無情的嘴角才輕輕地勾起,以兩人仍舊連接的方式,扭頭朝著在堂中,與開始沒有任何變化,依舊在舞劍的馮初旭看去,似乎才發現他在這裏一般,武帝輕笑一聲,以暗啞沉重的聲音道:“都怪曦妃太過誘人,朕一時忘記了你在這裏,如今曦妃也沒有精神再看舞劍了,馮侍衛你先退下吧。”
馮侍衛低著頭,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依舊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
隻是走出去的時候,在沒有人看到的角落,他握著劍柄的手青筋迸出,薄薄的嘴唇抿得死緊,當作沒有聽到裏麵傳出來的不知道是痛苦還是快樂地聲音。
燭淚半燃,武帝已經悄無聲息地離去,如今朝中事多,很多時候武帝歇息不多久,就會又回去處理公事。
床上的人兒慢慢地坐了起來,原本那熟睡的麵容沒有一絲睡痕,她緩緩地揭開被子,然後赤著腳走到了鏡子麵前,看著身上斑駁的紅印,鏡子裏豐腴美好的身體,散發著無盡的魅力和青春的氣息,每一處都證明它的完美,可最終都要在這腐朽的宮殿裏死去。
薑嫚忽然走到櫃子裏,找出一身最美麗的一身煙霞色的錦袍,鮮豔的色澤在燈光中有一種妖異的美,那一朵朵怒放的海棠,層層疊疊的綻開在裙尾,外麵一層淺紫色的輕紗,愈發的美豔。她慢慢地穿上這襲衣裙,撫摸著自己的臉頰。
娘曾說過,她額寬眼挑,鼻梁秀挺,唇如朱丹,不點而紅,鵝蛋臉小又不失飽滿,是標準的美人,等她長大後,便是宮裏麵的娘娘都不會有這麽美麗的,要是換上紅色的嫁衣,必然是傾國傾城的美人。
她拿起一隻螺子黛,一點點的描繪著黛眉,長長的,像是兩彎月牙兒,又比月牙兒更有一股媚態,再拿起一張紅色的口脂輕抿一下,那略微淡淺的唇旋即變得飽滿和豐潤。
她放下口脂,嘲諷地一笑,娘,你說的沒錯,宮裏麵的女人也沒有我美麗,如今女兒便是寵冠後宮,可是你大概怎麽想不到,你的女兒這一輩子,可能再也沒有機會穿紅色的衣裙了。
因為,那是正妻才能穿的顏色。
霞色再紅,也敵不過那一抹奪目的豔。
再挑著自己最喜歡的釵子分別簪在發上,長長的流蘇垂落在兩邊,是貴嬪以上的人才可以戴的物品呢,她又是一笑,眼底卻毫無溫度。
在額上貼上一點如意花鈿,仔細端詳著鏡子裏的人兒,緩緩地一笑,就是她自己,也覺得很美呢。
她緩緩地推開門,守在外麵米兒聽到聲音驚的一跳,望著她一身精心打扮的裝束走出來,睡意都消散的幹淨,連忙爬起來,細聲道:“娘娘,這麽晚了,你還準備去哪?”
薑嫚看了她一眼,輕笑一聲,“沒事,睡不著,我想出去走走。”
“那奴婢跟娘娘一起去。”米兒盡忠職守道。
薑嫚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想一個人去靜一會,你不必跟著去。”她的聲音依然和往日一樣,可是卻帶著一抹不容置疑。
米兒想起今日武帝在殿中對薑嫚做的事兒,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確實過分了。她是自幼跟在薑嫚身邊的,自然曉得她曾經心儀馮初旭的事情,被當著其他男人……就算不是喜歡的人,都太過分了!
她能理解小姐的苦楚,可是她也明白,自己不能出聲,連小姐和馮公子都不敢開口,那時候的陛下看起來柔和,全身卻是散發著無盡的煞氣。
也許小姐隻是想安靜一會,可是她覺得小姐的樣子有點不對,那眼睛裏沒有感情,有的是望不到底的悲傷,不由有些擔心,“小姐,還是奴婢陪你去吧!”
“不用了!難道我的話你不聽嗎?!”薑嫚畫了紅色眼影的媚眼裏帶著一抹淩厲,煞氣畢露,嚇的米兒瑟瑟的點頭,“奴婢不敢。”
薑嫚不再看她,拖著長長旖旎的裙擺,一步步走出未央宮朱紅雕花的大門。
春夜寒冷,薑嫚走在沾了露水的路上,全身反而沒有感覺到寒意,那撲麵而來的風帶著一股白日裏沒有寂靜的疏涼,吸入鼻孔分外有一種幹淨清涼的氣息。
她笑了一笑,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才能聞到如此清冷又幹淨的味道了,白日裏那些肮髒的,腐爛的東西都隨著這一顆顆純澈的露珠化作了虛無。
順著路,她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到了一處,腳步卻停留了下來。那一處假山,在宮中眾多美麗精致的景物裏,是那麽的平凡無奇,可是那一處,偏偏有著她無法忘記的情景。
那是她還未進宮的時候,生澀又活潑,還有一股天真,對著那人說我喜歡你,不管結果如何,她都會衝上去試一試。那時候的她,以懵懂的舉動迎接每一件事,每一個人。
到最後走上了這條華麗的的,充滿危險和荊棘的道路,在充滿了比刀劍更為毒利的胭脂香氣裏,一步步的蠶食著本我。
她摸上了假山石,像是在回憶自己的曾經,那假山前一汪輕泓靜謐的在夜色之中,上麵兩片浮著的落葉,靜靜躺在上麵,偶然有風來,才會動上一動,完全不能把握自己的方向。
她現在不也是這樣麽?
說什麽喜歡她類似於淳後的真性情?其實都是假的,高高在上的帝王,要的是順從,表麵的微微桀驁是情趣,骨子裏還是必須要唯他獨尊。
嗬嗬。
她緩緩地蹲下來,望著那墨色清透的池水,看著那張精心勾畫的麵容,這還是她嗎?或許不是了吧,她隻屬於曦妃,這一切都是叫曦妃的那個女子擁有的,而薑嫚,已經沒了任何的期望。
涼風吹過,水麵泛起了層層漣漪,一摸臉頰,才發現什麽時候臉上已經沁滿了淚水,涼到了肌膚裏。
她緩緩地站起來,身子往前一傾,那清透的池子裏濺起無數的水花,霞紅色的身影在那點點晶瑩之中,緩緩地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