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二月二
新春一過,日子就過的特別快,轉眼已經出了正月,到了枝頭嫩芽怯生生探出頭的初春時節。
傅峻王終於在大祈欣賞夠,向武帝辭行,恰逢這一日是二月初二龍抬頭的日子,素有“皇娘送飯,禦駕親耕”的說法,到了這一日,帝王要舉行重大的儀式,讓文武百官跟隨他到地裏去親自體驗一番耕種的辛勞,以此來讓錦衣玉食的帝王明白糧食的,從而更加勤政愛民。
當然,作為國家的帝王,定然不會和普通的人一般,真正撩起褲腿到田中去插秧幹活,可風俗不可破,於是在皇宮裏有一片土地,是專門用來主持這項儀式的,偉大的皇帝陛下在旁邊用金鋤頭鋤上兩下,就算完成了。
雖然說是裝模作樣,可是這個儀式也是有敬龍王,祈求春雨延綿,收獲豐盛的意思,所以非常盛大。
剛巧傅峻王要辭行,於是將此活動與歡送宴並與一起,朝中文武百官,上下臣子,有品級的誥命夫人,得封的千金,都必須要來參加。
這一次傅峻王沒有帶著他的藍月妃,誰都知道自從第一次來到大祈的宴會之後,傅峻王就對她發怒,失去了寵愛,什麽時候都不帶著她在身邊,將她關在屋子裏不許出來。
對於這樣一個雖然有著和貴順郡主一樣的麵容,但是無足輕重的女人,沒有人會投以過多的注意力。
今日天色清朗,春風料峭也抵擋不住和熹的微暖的日光從天空灑下,便是沒有多大的熱度,但是望著那一片金色,便會覺得暖和許多。
因為發生了上次藍月妃身帶暗器的事情,這一次的檢查比以往更加的嚴密,每一個進來的臣子都要經過搜身,保證絕對的安全性。
傅峻王跟蕭元璟兩人走了過來,到了專門負責檢查的暗室之中,內侍已經在一旁伺候著,讓兩人除下衣物。
“怎麽這麽麻煩,不是說讓我去看什麽典禮的麽,如何還要檢查,莫非還怕我帶了你們皇宮的寶貝不成!”傅峻王一甩袖子,滿臉的不耐煩,棕色的胡子隨著他說話在下巴抖動。
蕭元璟張開雙臂,十分自然地讓內侍搜身,對著他笑道:“你也莫要不耐煩,之前你那藍月妃毒針還好射的是我,若是射到的是陛下,隻怕傅峻王你今天也別想站在這裏了!”
傅峻王目光一緊,眼眸之中露出幾分狠毒之色,蕭元璟這句話玩笑之餘,又帶著一抹嚴肅,既說明了為什麽要搜身的原因,又講出了當日藍月妃的事情,並不是沒有過,若是換了是武帝,事情就要嚴重得了了。
跟蕭元璟相處的這些時間,他也知道,麵前這個年輕人雖然看起來悠閑散漫,可絕對不是好惹的,有時候隨便說上一句話,都能讓他心驚許久。
他手指微微緊了緊,也和蕭元璟一樣張開手臂,“怕什麽,當上一國之主,那就得有霸氣,這些明刀暗箭的要是有人敢來,就立即讓他好看,看他以後還有沒有人敢這麽做!”
蕭元璟聽到他的話,微微一笑,“是啊,若是有人敢這麽做,肯定是要他好看的!”
除了他們兩人外,還有其他的男賓也一個個的走進來,見到他們兩人,不免目光裏有著打量,看看這當日情敵,如今還一同遊玩的身份,神色都顯得有些怪異。
“傅峻王,世子,你們可以進去了。”內侍檢查過,沒有在兩人身上發現可疑的東西,便伸手請道。
蕭元璟從容不迫地整理好衣裳,與傅峻王朝著前方眾人集聚的地方行去,傅峻王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很感興趣,拉著蕭元璟,讓他介紹周圍的那些祭天所用的器具和擺設。
武帝上香之後,便接過禮部遞來的幫著紅紗的鋤頭,走到了禦用的一塊小田地旁邊,對著那田鋤了下去。
慕雲徵目光落在那一片早就由宮人鋤好的土地上,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諷笑,她曾經到過鄉下的莊子,知道真正的農人是怎麽耕種的,他們穿著薄薄的汗衫,赤著腳,卷起褲腳,一步一步的踏踏實實踩在土地上,汗水灑在土地上,那才是真正的耕種,而武帝,一身紫貂錦袍,華麗的五龍紋鑲嵌了各種珍貴的寶石和珍珠,金鑄的鋤頭散發著耀眼的光芒,一切都與辛勞兩個字扯不上半點關係。
她對眼前這些沒有興趣,轉而去看蕭元璟,便見其他朝臣,都依次按照各自的品級和身份,都開始了這一個程序。
靖王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武帝喚了他幾聲後,他才回過神來,視線落在金色的鋤頭上,恭聲道:“臣在。”
“來,你作為朕的弟弟,多年沒有參加這二月二的儀式了,朕完成了,下一個就由你接手了!”武帝多年養尊處優,動了幾下後,渾身都出了一層薄汗,接過姚震遞來的手絹,擦了額頭的汗,微笑的說道。
他說話的聲音很是親切,然而靖王的眸子卻連連緊縮,“陛下,臣的手臂前日在外麵撞到了,如今正使不得一點力氣,今日眾多臣子都在,就莫要讓臣這個拿不動的人再來,幾位皇子正是年輕力壯,讓他們來體驗,將來才能更好的使我大祈繁華昌盛啊。”
人群裏一片寂靜,慕雲徵冷笑一聲,武帝在位二十餘年,對靖王依舊不放心,剛才那句話裏的意味十足,什麽是下一個就由你接手了,這不是隱含的試探麽,若是靖王糊裏糊塗的就將金鋤頭接了過去,在武帝的嚴重,隻怕就會變成覬覦他的位置,一心想要取而代之。
她的目光落在這位逍遙自在,每日就去釣釣魚,下下棋,要麽就去青樓酒館聽曲尋花的公公,對於他愛好美人這個習慣,慕雲徵不知可否,可若是二十餘年,最上麵的那位都把自己當作眼中釘,時時刻刻都在防備,在試探,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覺得壓力巨大,難以忍受吧。
她記得靖王是先帝的第九子,他的母親福妃出生於淮北的大族,自靖王出世後,明理博論,機敏過人,更是武藝超群,擅兵法謀略,在他幼時曾將開國曌帝當作目標,誓要將大祈的國土再次擴張,而他十四歲的時候,就開始在軍營曆練,後來便開始上戰場,一次次的勝仗給他贏得了莫大的聲望,朝中支持他繼位的大臣不在少數。
但是先帝在最後,卻屬意於默默無聞的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武帝,那時候的武帝根本就毫不起眼,在東太後所出的嫡子二皇子,齊妃所出的六皇子,寰妃所出的九皇子光芒下,沒有人會注意到他,簡直就是一匹殺出來的黑馬,所以才造成二皇子的極度不服,發生了後來的四王之亂。
大概因為知道自己無母族可靠,在朝中威望甚小,所以在淳後去世之後沒多久,武帝就將梁皇後扶上了皇位,而薛家也因為女兒是皇後,全心全意的輔佐武帝,漸漸的武帝才坐到今日的威嚴帝皇。
以前的事情給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免不了時時刻刻都放不下心,就像蕭元璟說的,坐上了那個最高的位置,反而不安穩了。
就在她沉思的時刻,一個小內侍將沉重的金鋤頭遞給蕭元璟的時候,像是因為太過沉重,一下沒有拿好,反而撞到了蕭元璟的身上,跌到了地上。
他連忙跪下來的求饒,站在蕭元璟身旁的辛曠則一臉的責怪,“你怎麽可以這樣魯莽,竟然連鋤頭都握不好……”說罷,蹲下手就準備去撿,然而他突然發出了一道驚疑之聲,喊道:“咦,世子,你的名冊掉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地上牛皮的冊子之上,看起來不是很厚,不是很新,然而來參加這種場合帶一本冊子在身上是要做什麽。
武帝正坐在亭子裏歇息,看到這邊人員聳動,揚聲道:“發生什麽事了?”
辛曠上前,將那冊子快速的搶在人前撿了起來,轉身朝著武帝道,“陛下,從世子身上掉下一本冊子,好似記錄了一些東西,臣等正覺得奇怪呢。”
“冊子?”武帝緊皺了眉頭,從沒聽說過蕭元璟勤於讀書,卷不離身,這冊子……
靖王微微側目,朝著兒子所在的方向望去,但見他也擰著兩道長眉,眼底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陛下,這冊子不是臣掉出來的。”
“不是你?那為何辛侍郎說是你的呢?”武帝眉頭越發皺的緊密,目光裏幽光畢露。
辛曠隻一口咬定,“這本冊子是微臣看見從世子身上掉下來的,就是那個小內侍不小心撞到,才讓冊子掉下來。”他指著那名全身發抖的內侍,“是,奴才也看到是世子身上掉下來的。”
蕭元璟見此,堅決道:“不,這不是臣的,絕對不是,這東西不是!”
武帝看他們一人一個說法,目光落在那冊子上,幽深閃爍,傅峻王飛快的朝著四皇子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後站出來,替蕭元璟說道:“陛下,世子說這東西不是他的,定然不是他的,可能隻是別人不小心掉的,不關世子的事。”
武帝哼了一聲,似笑非笑道:“傅峻王看到那冊子是誰掉下來的嗎?”
傅峻王略微遲疑,搖頭道:“沒有看見,但是世子他說不是,就應該不是。”
滿朝文武都以奇怪的目光望著這異族國王,縱使這些時日見他也有數次,可看到那棕色的頭發,綠色的眼珠總覺得不習慣,今日再看,卻覺得又順眼許多,隻是人都是排外的,雖然覺得今日的傅峻王看起來比往日裏要順眼的多,可怎麽也有一種非我族類,看不順眼的感情。
蕭元璟狹眸裏掠過一道利光,側眸望著傅峻王,冷笑道:“傅峻王,若是你看到了是我身上掉下來的,那你便說是,若沒看到,就說沒看見,不要在陛下麵前說這等沒證據的話。”
他突然冷冽的話語,讓群臣一驚,也讓武帝的眼眸微微一凝,犀利的視線在蕭元璟和傅峻王之間來回打量,最後落到了辛曠手中的冊子之上。
辛曠低頭舉起冊子,“陛下,這冊子是誰人的,隻要打開看裏麵的內容便知,臣等沒有閱讀過,還請陛下聖斷。”
經過這麽一番爭吵,武帝對那冊子也起了疑心,眸光銳閃時,對著辛曠沉聲道:“呈上來。”
聞言,辛曠嘴角彎出一個若有似無的角度,上了台階,走上亭子裏,舉起雙手,將冊子遞給武帝。姚震接過辛曠遞上來的冊子,放在了武帝的麵前。
看那外麵,無字無畫,做工也很一般,但是磨損的程度是比較舊的,像是時常拿出來用的。
武帝似乎想到了京中最近冒出來的各種傳言,深邃的眸子黑如子夜,抬起手指,慢慢地翻開了第一頁,當目光落在上麵之時,他的眸子微微眯緊,唇角抿成一線,繼續又翻了一頁,隨著每打開一頁,武帝的臉色就要更加黑上一層,目光陰森森地朝著蕭元璟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