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死而複生
慕雲徵說完,雙掌輕輕的相擊,隨著擊聲落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從院子裏溜了出去的紅吟便出現在院門口,她的身邊還站著另外一個人。
而靖王妃在看到那走進來的人時,整個人如同驚雷劈過,久久都不能收回驚愕的目光,如同一棵紮根在安夢閣內的樹,以一種恒遠靜止的姿勢緊緊的盯著那個方向。
她的姿勢已經是奇怪的了,然而相對起來,在整個院子裏,她算的上是十分正常,其他的人臉色各異,青紅紫白相互交叉,一陣陣尖利的叫聲連連從膽小的丫鬟喉中發出,衝破整個院子的上空。
蕭風鬆第一個跳了起來,華服在半空中流過一道詭異的曲線,驚聲喊道:“這是鬼還是人?”
蕭青栢眉目一蹙,目光裏露出驚疑,卻又帶著沉思……
而巫芙柒則突突地往後退了幾步,靠在丫鬟的身上,一臉的受驚過度……
最為嚴重的便是劉媽媽,她整個人渾身顫抖了起來,看到那個人之後完全愣住,竟然雙腿一軟,狼狽的跌倒在了地上,根本就不能控製到她麵上不停抖動的鬆弛皮肉,口中不斷重複道:“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隻見那人在門口略微有些怯怯不敢進來,紅吟拉著她的手,投之以鼓勵的眼神,帶著她走到了院子裏。那人也不敢抬眼望著眾人,細聲細氣地道:“粒兒見過各位大人,各位主子。”
她行禮之後,院子裏出現了長時間的靜默,起初那些害怕的人在看到她身後的影子時,目光裏的驚恐換做了打量,探頭探尾地看著這個本該死了的粗使丫鬟粒兒,怎麽會再一次站在了眾人的麵前!
靖王身份高貴,平日這些低等丫鬟是見不到他,所以他也不認識麵前這個麵貌普通,身子細瘦的小丫鬟,但是因為這段時間瘟疫嚴重,所以府中人員的生死都要經過他的手中,他還是知道前日裏有一名叫做粒兒的丫鬟被高利貸逼迫得不得不自殺。
而府裏麵的人也有流言說她是因為得了鼠疫無錢醫治,求生無門才上吊而死的。對於粒兒這個名字,他稍許有一些印象,當看到眼前的這個小丫鬟自稱是粒兒的時候,靖王的目光中也露出了微微的驚疑。
他沉聲問道:“你是粒兒?”
旁邊的人自然知道他問話的意思,那個叫做粒兒的丫鬟雖然臉色略微有些發白,細細的頸部還可以看到淡青色的瘀紅。然而站在陽光底下精神看起來還是不錯的樣子。
隻見她低著頭,細聲的道:“回王爺,正是奴婢。”
靖王皺眉道,他本來準備問她怎麽死而複生的,後來想這話問出來又有些怪異,看著麵前這個怯生生的瘦小少女,這個風流王爺,用了一句比較溫和的話:“你前日裏是怎麽回事?”
粒兒第一次麵對這麽多人,心裏緊張,手指捏著衣角害怕得不得了,她悄悄地抬頭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慕雲徵,見她臉色平和,目光和煦隱隱帶著鼓勵之色,不由想到那一日自己從桌上醒過來的時候,嚇得害怕不已,是眼前這個如花兒一樣好看的世子妃細聲的安慰她,又給她看病,有了膽量。
再想到今日到這裏是為自己洗脫冤屈,指認凶手的,切不可半路而廢,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膽子微微的一壯,回道:“回王爺的話,奴婢前些日子是被人勒暈了過去,吊在了房梁之上,還好後來被人發現了,救了回來。”
“吊在房梁上半夜,還被人救了回來?”
這不就是起死回生了嗎?眾人的目光更是充滿了驚奇的掃視著粒兒,好似要看穿她到底是不是假冒的。
靖王心裏也有些吃驚,但是他是曾經上過戰場的人,雖然覺得聽起來詭異,然而也能接受。想當初在戰場上有些士兵被圍困後,四天四夜沒有東西吃,沒有水喝,整個人餓得形容枯槁,像是死去了一般,然而被人抬回來之後,一部分是無藥可醫,而有的人卻能夠救活。也許粒兒就是屬於後麵這一種情況。
“既然你說你不是自殺,那究竟是何人勒死你呢?”靖王問道。此事實在是太過於重大了,有人在王府裏公然殺害丫鬟,並且傳出了有關於高利貸的流言。如今被殺之人給人救活,站在此處指證,他身外一府之主,身為王爺,自然不可置之不理。
粒兒雖然聲音還有些小,但是看靖王並不是想象中那般凶神惡煞的樣子,樣子生的很英挺,雖然威嚴的很,然而說話的時候聲音不大還很親切,膽子漸漸大了起來,聲音不大不小,足以讓所有人聽清她所說的話。
“王爺,那一日奴婢做完了差事,回到屋中,發現屋子裏的丫鬟都被調遣了出去,我們做粗使丫鬟的,經常被各房調到其它房裏去加班加夜的做活,所以奴婢也未曾放在心上。洗漱了之後,自己就先睡下了。
大概是到了半夜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口有輕輕敲門聲音,奴婢睡眠一向淺,於是醒來一看打開門,卻看到了劉媽媽站在門口。奴婢雖然嚇了一跳,然而以為劉媽媽臨時有事吩咐,便讓她進來。這才發現在她身後還跟著一個人,忙問她是有什麽事。
誰知道她進來之後一句話不說,直接就讓人拿著繩子勒著奴婢,奴婢拚命的掙紮,卻被人捂住了嘴,跟著劉媽媽進來的那個人,也幫著劉媽媽使勁的拉著繩子,奴婢力不敵眾,拚命的掙紮了幾下之後,力氣用盡不得不放棄,活活的暈厥了過去,至於之後發生的事情,也不清楚了,最後醒來的時候,聽到人說,自己之前已經是死了。”
當時她醒過來的時候,也是嚇了一大跳,好不容易才接受自己死而複生的事情,其他的人這樣想也不奇怪了。
這樣的言論聽起來有些荒謬,但觀她說話的時候,眸子靈活地轉動,站在陽光下,也沒有任何的不妥。就連王爺和她說話,也沒有受到任何的侵害,麵色更是和人一樣有著紅潤,終於從心裏將她是鬼怪的想法漸漸的消除了。
但是心裏卻更多了一種猜測,粒兒既然不是像那日那丫鬟說的,是被高利貸逼迫而死,那又是因為什麽原因呢,有什麽人非得去殺一個粗使丫鬟呢?
靖王的臉色漸漸的沉了下去,他那雙眼眸裏露出了沉思之色。
劉媽媽看到粒兒之後,整個人的臉色就變得雪白,此時聽她說到了自己那一日去她房中活活將她勒死的事情,她不由得大聲喊道:“不!老奴沒有去她的房間,什麽用繩子勒死她這等事情老奴沒有做過啊,王爺你不要聽她說話!”
粒兒聽到她的狡辯,臉色也露出了憤怒的顏色,她轉過來,瘦小的身子不停的發抖,看著劉媽媽尖聲叫道:“劉媽媽,那一日晚上來,你為何要殺死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麽事情,就算我曾經摸過王妃的華服,你已經讓人紮破了我的手指,為什麽還要來勒死我,難道我的命就這麽的不值錢嗎!”
其實粒兒本身膽子是非常小的,她進府不久,因為家中貧困才賣身到王府來做活,算是一個十分老實的丫頭。所以,她今日感到十分的憤恨,她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做著自己的事情,每日裏辛苦想要多做一些差事,多得一些打賞,也是為了還清高利貸的錢。雖然生活過得很貧困,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自殺,因為她還有一個弟弟,若是她死了,弟弟怎麽辦呢。
所以,她現在看到劉媽媽,整個人生出一種與平日裏不同的勇氣來,憤聲的責問。
劉媽媽那天夜裏的確做了這樣的事情,所以在粒兒來進到院子的時候,她才會嚇得渾身發軟。
此時見平日裏抖抖索索,膽小如鼠的粒兒竟然敢對她大聲責問,不由目瞪口呆,心中生憤,又含著一絲心虛,聲音頗大但終究有些顫抖道:“不不,粒兒,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死的,但是你既然能活過來就好了,那你為何還要冤枉於我呢,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將這個殺人的凶手指認於我呢,這樣做對你又有什麽好處!”
“劉媽媽!”慕雲徵瞪大了眼,望著一臉狡辯的劉媽媽,厲聲道:“你口口聲聲說粒兒是冤枉你,可是,一個人死而複生,首要做的一件事情必然就是指認自己的殺人凶手,難道還會故意去冤枉其他人嗎?若不是你將她活活的勒死,她為何又要去上吊自殺呢,難道她為了弟弟能借高利貸,就這樣又拋棄了年幼的弟弟任他活活餓死嗎?這樣說是不是太不合情理!當初我聽到說那賬本是由你發現的時候便覺得有些不對勁,粒兒她明明不是為了高利貸死,偏偏有人傳出了謠言,說她是被高利貸活活逼死的,可見,你的話便有多少說謊的成分在裏麵,若不好好的查清楚,這府中豈不是沒了規矩,任你們這些下人在此做主!”
她淩厲的話語逼得劉媽媽都說不出來,慕雲徵根本就不給她反應的機會,說完之後直接朝著粒兒道:“你當日說還有一個人,你是否看清楚了另外一個人的樣子呢?”
粒兒看了慕雲徵一眼,小臉上還帶著憤恨,然而眼中已經有了委屈的目光,任誰都看得她是又羞又怒,還帶著一些害怕,回憶了一會兒道:“夜裏太黑又未曾點燈,劉媽媽平日裏奴婢見得到她,所以聽得出她的聲音來,也借著微光認出她的樣子,而另外一個人,看不清他的樣子,奴婢不知道他究竟是誰。不過……”她想了想:“看身形,應該是個男子,在幫著劉媽媽勒緊繩子的時候,奴婢拔了木簪,反手在他身上刺了好幾下,若是要查的話,可以從他身上的紮傷來查的。”
靖王聞言,追問劉媽媽道:“你為什麽要殺死粒兒?”有了原因,才能追究此事的結果。
“王爺,老奴沒有做此事啊。”劉媽媽反複隻說這一句話。她的腦子裏此時顧不得回話,她實在是想不明白,那日晚上去的時候,明明粒兒已經被勒得斷了氣,還掛在梁上小半夜,被人發現的時候,也明明是沒了氣兒,為什麽今天粒兒能好端端的站在這個地方說話。
她心裏十分的費解,想不出其中的原因。
她當然不知道,慕雲徵在當時救下粒兒的時候,雖然她已經斷了氣,但是手放在她胸口上,卻還有熱氣。她記得曾經在《救死方》裏麵曾經看到過,如果人上吊沒有吊足一個晚上,而且救下來的時候心口發熱的時候,可以用金針紮穴的方法救活。
當時慕雲徵也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因為她和桑若兩人發現,粒兒並不是如同外麵所說的上吊而亡,而是有人逼迫她造成這種吊梁自殺的假象,假如能夠救活粒兒,就能發現事情的整個真相。
當然,粒兒如今站在這裏,代表了她救活成功,從粒兒的口中說出來的內容,她早已分析出靖王妃想要做的事情,他們想要借著高利貸這個滔天的罪名,將她和慕家一網打盡。
靖王妃開始的震驚慢慢的恢複到了一種平靜的姿態,她看了一眼劉媽媽,眸子漣漪不起。隻要劉媽媽什麽都不說,她就不必要擔心會指證到她的身上。
蕭元璟將靖王妃的神情收在眼底,與慕雲徵對視了一眼,狹眸微微一眯,墨眸黑到泛出暗藍色的光澤,似笑非笑道:“父王,既然劉媽媽不肯說出來,那麽便可以從另外一個人身上下手,她不是說那是個男人嗎?王府中侍衛森嚴,能避開眾多侍衛的耳目進入王府的高手,要是對付粒兒的話,她根本就沒有反抗的機會。如此推論,那人應該是王府中的,而夜裏能進內院的也是那麽幾人,我認為,可以召集府中所有男子過來一一檢測身上的疤痕。”
蕭風鬆眼看明明可以抓住慕雲徵,卻被這突然多出來的小丫鬟弄得局麵混亂,又要檢測什麽疤痕,不耐煩地往前竄了幾步,喊道:“檢查什麽,這還有什麽可檢查的,父王,你也不能太偏袒慕雲徵了,福生已經指認了慕雲徵,東西也是在她這裏發現的,難道這還不能定罪嗎?!”
他滿臉蠻橫,本來生的俊美的臉加上這般神色,讓人看了心頭生厭,趙嵐在一旁觀察了許久,此時看到蕭風鬆的行徑,暗裏皺著眉:世子獨自在京中這麽多年,在如此複雜的情況下,依舊能得到武帝的歡喜,不僅容貌比這二公子生得好,就是頭腦也比他聰明的多,心思縝密,滴水不漏。就二公子這愚不可及的樣子還覬覦世子之位,隻怕坐上去沒幾年,靖王府就要垮在他的手中了。
“你胡說八道,現在是我在問話!”靖王眉頭緊皺,臉色沉鬱的斥道。這個二兒子真是拎不清,這個時候還在這攪合,渾然不顧大體。
“我哪裏是在胡說八道了……本來就是……”靖王妃對著蕭風鬆身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趕緊拉了蕭風鬆一把,就在他快速轉頭叱喝丫鬟的時候,靖王妃看到了他脖子後方,衣領以上的部分有四個深淺不一,暗紅色的圓形疤印!
她頓時想到了剛才粒兒所說的話,瞳孔一下子緊縮了起來,難道那晚鬆兒也跟著劉媽媽一起去做這件事了?
她本來隻吩咐了劉媽媽去解決,但是蕭風鬆恰好在旁邊,依他那性子,也許真的會一時興起,賴著劉媽媽一起!
她心頭一跳,眼神微亂,此時靖王妃很想開口問問劉媽媽,那天晚上是不是蕭風鬆與她一起,但現在不能如此直白的問,她想了想,對著劉媽媽道:“粒兒已經說出那晚的情形,你還不趕緊說出那個男人究竟是誰?若是惹惱了王爺,隻怕少不了要罰!”
劉媽媽聞言抬頭看著靖王妃,那晚明明就她一個人啊,難道王妃還派了其他人去嗎?可她勒死粒兒的時候,確實沒有其他人在場,她想了想,委屈道:“王妃,老奴根本就沒有害過粒兒,哪裏知道什麽男人不男人啊!”
聽到這句話,靖王妃鬆了一口氣,還好這老奴才識相,劉媽媽那晚動手她是知道的,此時她否認了當晚有男子,就是為了保護蕭風鬆。
慕雲徵冷笑道:“王妃,你就莫要逼問了,劉媽媽根本就不打算說,我看就依世子的辦法,一個個檢查過去,自然能找到夜裏的那個男子,到時候劉媽媽就算不想承認也不行了!”
靖王略微皺眉,現下劉媽媽不肯承認,也隻有找出那人,才可以看看究竟是誰人說謊!在他的心裏,其實明白粒兒絕對沒有撒謊,隻是單憑粒兒的話,還不夠推翻福生和賬本這兩樣證據!
事到如今,靖王妃已經知道,慕雲徵根本是早已經看穿了她的計謀,設好了圈套,在這裏等著她自己鑽進來。
她以為恩公所設的圈套是獨一無二的,卻不知道早在粒兒之死的時候,就把自己送到了別人的陷阱裏麵。實際上她早就已經被慕雲徵算計在了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