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皇後不詳
華麗的百鳥朝凰圖案依舊是那般的閃耀,展開的廣袖上,鳳凰一身羽毛豔麗奪目,栩栩如生,黑色瓔珞做成的眼眸發出柔亮的光,如同活的一般,然而此時,沒有人欣賞那衣裳究竟是多美,所有人都隻驚駭的見到,那鳳凰眸下彩羽翩翩,毫無之前的血痕,就如同那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覺一般。
薑嫚吃驚的望了一眼慕雲徵,雖然她知道慕雲徵說今日一定要讓皇後好好的感受一下祭禮的“莊重”。然而她怎麽也想不通,那個鳳凰啼血的圖案,為什麽皇後穿上去有,脫下來之後就沒有了?難道皇後真的是不詳?
慕雲徵不著痕跡的朝著她一笑,鳳眸示意她穩重安定,靜靜的等待後麵的事情發生。
眼看血痕消失,武帝眼睛怒睜,頓時麵色猛變,眸中如有火焰燃燒,朝著皇後射去,冷聲道:“皇後,此時你還有何話要說!”
他的聲音如同數把利箭,帶著冰天雪氣,刺入了皇後的心房,嚇得她立即跪下來,麵上的血色頓時褪去,點翠鳳冠愈發照得她麵白如紙,“陛下,臣妾怎麽會是不詳之人,怎麽會是不詳之人,臣妾是您的皇後啊!”
武帝冷道:“朕不想說你是不詳之人,可你如何解釋鳳凰啼血的圖案,為何隻出現在你的身上,而一旦你除下禮服,便消失的無蹤無影?”
皇後麵色淒淒,愁眉緊鎖,顯然也是在思索這個問題,若是人動的手腳,怎麽會消失呢,她哀戚道:“陛下,這其中必然是大有隱情,不然的話,大可讓別的人穿上這身鳳服試一試!”
下麵的妃嬪們個個都是垂首靜立,然而心內卻不如麵上表現出來的恭謹,皇後並不是個心胸寬厚,賢惠仁慈的人。隨著她年歲漸長,麗容不複,自持家世雄厚,對於後宮裏風華正嫩,年輕貌美的妃嬪自然是多有打壓。所以,今日看到皇後倒黴,心裏都是抱著幸災樂禍的態度,更有甚之,忍不住出言冷諷。
簡貴妃此時風韻猶存的麵容上便是連連冷笑,出聲道:“皇後!這鳳服可是皇後所著,若是讓其他人穿了,你是要讓那人以冒皇後大不敬之罪被斬首呢,還是要讓那人登上你的鳳位呢?”
簡貴妃與皇後一直都是水火交融,對抗對立的位置上,此時看到皇後倒黴,不管這鳳凰啼血是不是真的,她此時當然是願意落井下石,讓皇後落得更慘!
“簡貴妃,此乃皇廟之中,本宮和陛下正在定論,你休要多言!”麵對簡貴妃,皇後的麵色也沒有那份哀戚,麵色端肅,聲音冷如硬石,傲然道。
簡貴妃用螺子黛畫成的遠山眉輕輕一揚,語氣輕飄飄地道:“臣妾隻是怕皇後一急之下說錯話,提醒一下罷了,皇後莫要多心。”
“是提醒,還是胸中別有打算,你自己自然清楚!本宮是皇後,帝後說話,怎容你一妃嬪插嘴!”皇後本來心情就不好,此簡貴妃挑釁,兩眼之中頓射傲然不屑之意,句句鋒利,毫不避讓。
武帝的深邃的目光裏藏著一絲絲冷意,怒視兩人。皇廟之中,群臣麵前,皇後和簡貴妃兩人的情景落到了眾人的目中,豈不是讓人看了皇家的笑話!
此時旭日東升,四月末的陽光已經漸漸顯出了夏日的亮意,赤閃閃的將光輝照射下來,皇廟上的朱紅琉璃瓦陽光下晶光灼灼。
站在宮中妃嬪之首的東太後,她披著深金色的霞帔,餘光從武帝的麵上不著痕跡的掠過,削瘦的麵龐透出精明的光彩,視線落到正兩相對峙,互不退讓的皇後與簡貴妃身上,聲音輕輕的,卻宛若鍾鼓之聲,沉沉鬱鬱,直入人心,“皇廟之中,先祖麵前,容得下你們如此喧嘩,若再要爭吵,就請出去,再不要進入皇廟之中了!”
東太後在宮中甚少開口,然而隨著武帝請她出了慈安宮後,沉寂多年的東太後也在後宮有了自己的威嚴,她雖然話不多,也不事事參與,然而每一次開口,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次參與的事件,所處理的方法,都令人感到一種威懾。
此時,她一開口,皇後和簡貴妃便立即住了口,緊張地望著東太後,誰都不願意在祭禮之上趕出皇廟,成為整個後宮,整個京都的笑柄,從此在後宮再無任何威信而言。
要知道,她們兩人,可是後宮目前地位最高之人,是天下女子裏位分最高的人,無數人的眼睛都停在她們的身上,隻要她們倒下,隨時會有人上來替代!
簡貴妃不甘地咬緊牙根,輕哼了一聲,薛惟芳,就算我不說話,今日你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鳳凰啼血,你以為是你可以避開的嗎,還是發生在祭禮之上,區區幾句狡辯,根本就無法洗脫你的不詳之名!她想著,嘴角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十分期待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情。
見簡貴妃終於不再插嘴,皇後深深的一呼吸,拜倒在地,失去血色的麵龐充滿了傲然,眉眼之間隱隱含著一股冤屈,“陛下,臣妾在你身邊多年,主持後宮,對妃嬪皆是和平相處,從臣妾為皇貴妃起,到如今已有二十一年,請問陛下,臣妾失德失儀,以至天降神怒,究竟是為何事?!”
她口口聲聲都是責問,武帝見她不立即認罪,反而字字直指自己,帝王的威嚴被觸怒,語氣如凝霜一般,呼吸可結冰花,“剛才忘惠大師所言,你可有聽清楚,鳳凰啼血是先兆,是預言,並非是指你以前的事。而為何這鳳凰啼血會出現在你的身上,因為你是皇後,才能進皇廟,先祖才能顯靈於鳳凰之上!”
武帝震怒,整個殿中鏗鏘聲音如雷鳴入耳,嚇得人人屏息凝氣,垂首而立。
一旦被確認了是先祖顯靈,預示皇後不德,將會發生禍事,這皇後之位可以說是搖搖欲墜,岌岌可危啊!想到這點,皇後的心緊緊的揪在了一起,胸前後背冷汗層層冒出,沁濕了柔軟的中衣。
她想起剛才並沒有人敢說鳳凰啼血,這句話也是由忘惠首先指認,不由抬起頭目光緊盯忘惠,道:“陛下,臣服的禮服出現血跡,其餘人都沒有說話,可偏偏隻有忘惠他說是什麽鳳凰啼血,臣妾懷疑他被人收買了!請陛下明察!”
證據確鑿,還要指認是忘惠大師,武帝盛怒之下將皇後的手一推,生生打開半尺之遠,“忘惠大師一直在皇廟之中,他從未去過你的宮殿,也沒有接觸過你的禮服,他如何害你!何況他說鳳凰啼血,是因為在民間曾見虎目流淚,特意向朕說明而已!”
皇後眸含驚訝望著武帝,淚流滿麵道:“陛下,他是什麽大師,他不過是雲遊的一個僧人而已,他說什麽鳳凰啼血,隻不過是想要將臣妾拉下皇後的位置而已!”
“皇後!舉頭三尺有神明,此地是皇廟,忘惠大師為朕祈福,為萬民祈福,晝夜不休,你可知道什麽是禍從口出!”武帝眉頭緊緊皺起,深深的刻痕出現在眉間,眼神暗沉隱隱透出血絲,顯然已經到了極怒的狀態。
忘惠麵上露出不忍之意,口呼佛號,聲音祥和道:“阿彌陀佛,陛下莫要動怒,皇後娘娘所言並無錯處,貧僧本就是天下芸芸佛家弟子中的一個小僧。”
他淡定悠然,寬大的袈裟在廟內煙火寥繚繞之中,紅光瑤瑤,整個人平淡超然,有一種佛家人的寬宏慈悲,與眼下神情激動,眸含怒意的皇後對比起來,任誰都覺得忘惠是一個真正的大師,一個將佛家修心養性達到了高境界的大師。
東太後麵色上凝重滿滿,左手扶著英媽媽,右手上繞著平日裏不離手的碧玉佛珠,無波的眼眸望向皇後,淡淡的道:“皇後,你可能又驚又慌之中不記得了,剛才你的禮服上出現鳳凰啼血預兆的時候,是忘惠大師開口幫你說話,讓陛下莫要錯怪於人,請求陛下讓你更換了衣裳,以證明你的清白。”
寰妃也同樣是由宮女攙扶著,輕輕咳了兩聲後,緩緩的開口道:“是啊,臣妾也聽到了忘惠大師所言,若他真是有心要害皇後你,就不需要再給你機會證明自己的清白了,皇後還是莫要將大師硬拉進來吧。”
武帝額頭上青筋隱隱突現,顯示他一直暴增的怒意,責罵根本就無法控製的,從甚少如此神態的他口中喝出,“你貴為一國之後,竟然在先祖顯靈之後,不知反思自己過錯,還口口聲聲地攀咬他人,你是想說,先祖皇帝顯靈於鳳凰眸中,是蓄意陷害你了?還是說你心中早就對朕充滿了不滿,借此機會來指責朕!”
此時的皇後已經到了無比驚恐的地步,她並不是不知道忘惠大師在武帝心中的地位,去指責忘惠本來就是一件令武帝不悅的事情,隻是禮服上的血跡在她脫下之後就消失了,她很是費解,這紅色的痕跡究竟是怎麽來的,一急之下,便抓住有可能的人攀咬,隻求能洗脫自己的罪名!
隻可惜,越是急躁就越將自己往絕望的邊緣推去!
皇後何曾見過武帝此等暴怒的模樣,麵色無比的驚恐,她連連叩首,滿麵淚水,已經顧不得平日裏的雍容之態,哀聲哭訴道:“陛下,臣妾沒有這樣的膽子,不敢指責陛下您,更不會指責先祖皇帝,臣妾隻是覺得冤枉啊!”
武帝的怒意漸漸隱在雙眉之間,麵無表情的望著皇後,然而目光幾乎冰冷的沒有絲毫的感情,道:“朕瞧你不是冤枉,是心存狠毒,自己不詳還要怪責與其他人身上!”
雖然武帝此時的麵色已經平靜下來,然而朝臣們沒有一個人敢鬆氣,此時的帝王全身散發著極致的冰寒之氣,在這層平靜下是隨時可能噴薄的容顏,比起暴怒時簡直更是可怕。
四皇子一直站在前列之中,自皇後的禮服上出現了鳳凰啼血的圖案之後,他心內就在隱隱思考著這件事是怎麽回事。
四皇子是不相信神靈之人,他認為想要得到的東西,隻有通過自己的努力,去爭去奪,才能得到,並不會有什麽神靈會因為人的誠心,將東西送到手中。更何況這件事情是發生在皇後的身上,他就更不會相信了。
但他那時不能妄自開口,先由皇後自行辯解,而他需要找一個很好的突破口才出聲,接著,他就看到皇後請求換下那件禮服,說實話,這是最好的方法了,若是脫下來之後,還是有那血痕出現,皇後的清白也可一洗而淨。可事情就發展的讓人無法控製,皇後換下了禮服之後,血痕也隨之而消失。
比起開始的口口聲聲喊冤屈,此時的皇後更是坐實了不詳之人的罪名。
一定是有人從中下手陷害!
四皇子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黑色的眸中帶著一絲冷酷,陷害的人的確是下了狠手,今日祭禮進入皇廟之後,便關上了皇廟的大門,禮成之前,皇廟之門絕不會打開,而人人都必須站在自己的位置,不得走動,不可以交頭接耳。若是平日裏,他可以讓人想辦法動手腳,做補救,偏偏今日,他不能動,一動,虎視眈眈的三皇子,站在他身後的五皇子,馬上就會抓住他的動作來告他一狀!
但是如今,皇後顯然已經被認定了罪名,他作為她的兒子,無論是從爭奪皇位的角度,還是親情的角度,都必須要站出來求情!若是他置之不理,不聞不問,隻會讓在場的武帝,所有的朝臣都覺得心寒,能親生母親都不關心的人,更何況其他人呢!
所以明知道勸阻無用,亦或者是惹火上身,四皇子依然向前一步,屈膝便跪下,拱手道:“父皇,母後一向賢……”
他的話剛剛出口,武帝雙眸逼視著他,手臂重重的一劃,語氣森冷如冰,“今日之事毋須再多言,朕心中已有定論!”
皇後之事十分蹊蹺,本來就沒有人敢在這時出言求情,眼看四皇子出聲都被打斷,哪裏還會有人願意去冒惹怒龍顏的危險再多嘴呢。
三皇子眼瞧著四皇子站出來,就等著他被武帝怒斥,眼看他現在這樣,此時亦是出口道:“父皇,皇後身上出現這鳳凰啼血之兆,也許不單單是說皇後,還有其他人……”
“住口!”武帝一聲怒喝,眼中爆射出極為犀利的目光,似劍鋒攝人,“誰要是再開口,我就將他拖出去打死!”
三皇子意在趁此機會,讓四皇子也連帶著被武帝厭棄,誰知道忍得武帝遷怒於他,立即嚇的噤聲不敢再多一句嘴。
這種情況下想要害人,確實是心急了一些,反而起了反效果,簡貴妃的眉頭皺緊,朝著自己兒子所在的地方瞟了一眼,略微有些擔心,不過當她看到一旁跪著不敢起來的四皇子,心頭那一點擔心也被接下來的喜悅所代替了,滿懷期待的等著皇後被廢。
武帝嘴角緊抿,鼻翼張闔,顯然怒意都積鬱在胸中,他低頭望著跪在麵前的皇後,而一直低頭慟哭的皇後感受到他的視線之後,亦是抬起眼眸與他對望。
此時皇後淚水漣漣,仍舊還在分辨道:“陛下,臣妾絕不是不詳之人!”
她麵上的妝容已經全被哭花了,刷著的脂粉和胭脂混著淚水,糊成了一團,那日漸衰退的容顏,橫生皺紋的眼角,是那樣的清晰可辨。
皇廟中的一排排的白色蠟燭晃動著點星的光芒,武帝的麵容在燭光和金輝交錯之中,透出如琉璃瓦一般森冷堅硬,他深邃的眸子微微一眯,透出平日裏難以看到的無情無義,他揮手砍下,利落果斷,“來人啊,除去皇後鳳冠……”
慕雲徵悠悠歎了口氣,天降不祥於皇後之身,對武帝同樣也是一種指責,指責他娶妻不賢,指責他為君不明,指責識人不清。且不說武帝本就信佛信教,單單就今日百官全部在場,看到了這一場不祥的預兆,就算是武帝不處置,百官之口也不能盡封,未免傳出有損皇家尊嚴,帝王尊譽,武帝今日一定是會處理了皇後,以封天下眾生之口!
武帝身邊的女官聞言立即走到皇後的身邊,抬手便要除去皇後的九龍五鳳冠。
“你們敢!”皇後一把打開女官的手,沾染著淚水的容顏頓時換上了倨傲,眼底透出一股淩然的傲氣,腰背挺的筆直,百年大族之女的風範在這一刻發揮了出來,她久居鳳位,自然在宮人心中還是有著威嚴的,被她厲聲訓斥,女官便顯得有些猶疑。
武帝緊皺了眉頭,雙目朝著皇後望去,似要開口,皇後已搶在他之前,麵容鎮定,眸子裏再也尋不出方才的那種哀哀戚戚,含著一種極為堅定的神色,徐徐地開口道:“陛下,你不能廢了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