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姻緣
聖旨發下後，康樂伯府上就開始忙碌了，靖王妃雖然在宴會上對慕雲徵的態度是冷冷淡淡，然而婚禮前該準備的東西則是一樣未漏。
本來還有些忐忑的慕氏，也慢慢的放下心來，拉著慕雲徵問道：“你的針線準備的如何了？”
慕雲徵知道慕氏問的是嫁衣的事情，從去年賜婚的聖旨下來後她就有準備。大戶人家的女兒繡衣一般都不會是自己全部準備的，最繁複的地方自然是有繡娘準備的，她要繡的隻是一些邊角的東西，代表著這是新娘子自己親手所繡。慕雲徵點點頭，“就差領口的花樣了。”
“那時間也應該差不多了。”慕氏滿意的點點頭，這賜婚和定期都來的有點快，特別女兒這一次嫁的又是王府，方方麵麵的是不能有半點疏忽，否則的話，給人看到了，指不定要用慕雲徵以前的出身來說事。
慕氏並不是傻子，慕雲徵在京都裏，定然會受到一些眼高於頂的小姐排斥取笑，然而女兒終究一天要嫁到別人家為婦，做母親的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維護著，如此一來，反而對女兒不好。
她頓了頓，接著道：“娘看今兒個天氣不錯，你和娘一起去寺裏敬香拜菩薩吧。”
慕雲徵曉得慕氏心裏總有些不放心，去廟裏求菩薩也是求個心裏，她本意是可去可不去的，然而望著慕氏那飽含著母愛的眼眸，點頭道：“好的，娘，女兒也想去看看京都的寺廟，聽說護國寺的香火很靈呢。”
慕氏聞言，釋然的一笑，她就怕女兒覺得多此一舉，好在女兒一直很貼心，喚了朱砂出去備了馬車，母女倆人一起到了護國寺中。
護國寺乃大祈京都離越城最大的寺廟，佇立在樹林幽靜，而山峰奇迭，如天上玉盤掉落的落玉山脈之一的空翠峰上。空翠峰山峰不高，然而常年有煙霧繚繞，蔥翠的樹木隱在朦朧的雲霧之中，露出護國寺琉璃色的飛簷和佛麵，越發的有一種神秘而靜謐的氣質。
這裏常年焚燒著燒火，寺廟麵前的香火鼎爐裏大把大把信徒焚燒著的檀香黃香，讓本來就神秘的寺廟，添加了一絲人間氣息。
寶相莊嚴的各色菩薩都端坐在鎏金的寶座上，姿勢各異，麵容各異。
慕雲徵與慕氏進了大雄寶殿，先捐了香油錢，敬了香火，慕氏便跪在了淺黃色的蒲團之上，手握竹筒，虔誠的搖起了簽來。
待到一隻竹簽掉落到地上，慕氏拾了起來，與別的寺廟不同，護國寺的竹簽上麵隻有一行數字。無任何文字。如果不拿到專門的解簽師傅處去，是看不出手中簽的好壞。
“師傅，請幫我看看這支簽。”慕雲徵陪著慕氏到了偏殿解簽的和尚處，將手中的竹簽遞給了師傅。
經過忘惠大師事件之後，慕雲徵對一幹大師心裏都有著成見。眼前的這位據說是京都最好最準的解簽師傅，慕雲徵也不過是掛著平和舒緩的笑容，靜靜的等待著解簽的簽文。
隻那穿著土黃色的僧袍的和尚接過慕氏的竹簽，看了一眼後，眉心微蹙，當下便問道：“夫人這是求什麽的？”
“姻緣。”
那和尚目光如星，卻看麵前的夫人和小姐姿容不凡，而那小姐大約十五歲左右，美若春娟，卻從骨子裏泛出一股淡而冷的氣質，不由的笑展了眉目，將簽文放在桌上，解釋道：“這簽是中上簽，富貴險中求，緣份由天定。若是求姻緣，是支不錯的簽。”
慕氏聽了這才開心起來，這可不正是說慕雲徵嗎？當初慕雲徵可是經曆了幾險才有如今的尊貴身份，和靖王世子本來也是毫無交叉的，如此也是可以說是緣分了。她笑著道：“謝謝師傅。”
“不用了。施主請放心就是。”和尚含笑道。
慕雲徵自己對簽文的內容是不甚在意的，如果一切早就有天注定，那麽就不會有她這一世的扭轉了，不過能讓慕氏聽到是個好簽，她心裏也是舒服的。
隻不過就在她和慕氏走出大殿之後，那個和尚卻是全身一抖，臉色一霎那變得煞白，拿著剛才慕氏拎出來的簽文擦了擦眼，再仔細的看了一眼。
他沒看錯，這支簽的簽文說的就是個白簽，什麽都沒有。他在護國寺解簽十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簽。
那這個簽文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說，那位小姐的姻緣，隻由她自己控製，就連老天爺都不曾為她設計一分一毫。和尚連忙將竹簽收在抽屜中，連喚兩聲阿彌陀佛，這才又靜下心來，等待下一位解簽的香客。
慕雲徵陪著慕氏出去，朱砂和紅吟都替了食盒在後頭跟著。空翠峰離京都有一定的距離，加上上山的時間來時已經接近中午，所以早就有人備好了小食，在山間享用。
空翠峰的空氣新鮮，聞之清新，間或有鳥鳴啾啾，有些膽大的小鳥還會跳在人的腳邊，亭子的欄杆上，相互追逐嬉戲，慕氏難得出來一陣子，欣賞著這般的美景，自然是覺得舒服得不行。
忽然便聽到山間有一陣清越的箏聲傳來，其聲切切，音色淙淙，惹來不少在此歇息的香客回眸觀望。
空翠峰上由於風景好，偶爾也有才子佳人結伴到山中進行詩會，茶會，各種雅趣的聚會，所以有樂聲傳來，自然不覺得十分奇怪，隻是這箏聲確實出眾，伴隨著幽幽山水，隻讓人心曠神怡，越發流連此處不想離去。
慕氏在閨中的時候也喜樂曲詩歌，今日出來心情十分之好，便有心要去瞧瞧是誰家的女兒彈的如此好曲。慕雲徵本來就是陪她出來看看，便也隨著走了過去。
但見一個靠著竹林的亭子八角寬亭之中，正中擺著一張十六弦的長箏，一名穿著湘妃色長裙的，墨發如雲的女子正微合了雙眸，而那流水淙淙般的琴音正是從她的素尖指縫中幽幽傳出。而她的旁邊坐著五六個小姐，也正是微閉了眼眉，一副欣賞著箏聲的模樣。
當聲音斷然而止的時候，幾人立即睜開眼，讚歎道：“巫小姐，你的箏彈得真好。”
那位女子正是當初在靖王妃身邊見到的巫芙柒，此時她正被幾位小姐包圍，雅致的麵容如同雨後的竹葉一般露出謙遜的姿態，“哪裏，隻是讓各位姐妹娛樂一下罷了。”
她剛才彈奏的是古箏曲中的《鳳翔歌》，《鳳翔歌》是古箏曲中一首代表性的曲子，偏向肅北一帶的民風，主色調明朗有力，華麗粗獷，聽起來主要有一種意味深長的韻味。
但是這首曲子在巫芙柒的手下，卻將這種意味隱藏了起來，流露出淡雅含蓄，流麗華美之態，雖然迎合了京中小姐們的品味，然而卻失去了這首曲調原本的味道，略顯得小家子氣。
雖然如此，但是可見巫芙柒是下了功夫的，因為這些京中的小姐素喜的含蓄端莊，並不喜歡那種奔放自由的味道。所以巫芙柒謙虛之中，眼眸裏流露出來的得意盡數映入了慕雲徵的眼底。
慕氏聽後，也略微搖了搖頭，中肯的評價道：“匠氣過重了。”
慕雲徵聽後微微一笑，卻是要拉著慕氏離開，她對這位巫芙柒沒什麽好感，也沒什麽心情欣賞她的箏聲。
豈料，就在兩人要離開的時候，一名男子的聲音從後頭傳來，語氣裏帶著一絲輕佻，“夫人說芙柒的琴聲匠氣過重了，不知可否讓夫人指點一二？”
這一聲將亭子裏所有小姐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而慕雲徵則看到一個年約十七八歲，麵目俊秀，一雙長方形的眼卻又在俊秀的顏麵上刻出一分堅毅的墨紫色團袍男子從旁邊的一處彎角拐了出來，麵上有著一股驕矜，看著臉麵卻有些熟悉的感覺。
“鬆哥哥，你來了。”巫芙柒在聽到“匠氣過重”四個字的時候，眼中疾快的閃過一抹陰霾，目光迅速的掠過慕雲徵身旁的慕氏，從裝扮和年齡上已經猜出慕氏的身份，然而她卻假裝不知道，先是朝著男子打招呼。
慕雲徵終於知道為什麽看這年輕人有幾分熟悉了，若是不看他的眼睛，蒙住鼻子以上的部分，嘴唇和下巴部分與蕭元璟是有些相似的。而那雙長方形的眼睛，正是和靖王妃生的一樣。想必他就是蕭元璟的嫡親弟弟，簫風鬆了。
雖然兩兄弟長得有些相似，然而蕭元璟生的更加精致，特別是那雙狹長的細眸，讓整個人多了一種無法形容的清華之氣，讓人一望就無法移開眼睛。
簫風鬆雖然俊朗，然而卻沒有這種瞬間吸引人目光的特質。
若是沒看見也就罷了，現下簫風鬆先行開了口，巫芙柒又點出了他的身份，慕雲徵和慕氏倒不好就這樣離去。畢竟靖王府和慕家就要結親，而簫風鬆又是蕭元璟的弟弟。
慕氏微微一笑，望著麵前的簫風鬆，不失禮又不丟長輩風度道：“我在山中聽的樂聲，被樂聲吸引過來。巫小姐如此年紀就有如此美妙的箏聲，假以時日，必然會有更好的成就。”
慕氏這話其實是委婉的將剛才的話題帶過去，並且也不失本心的讚美了巫芙柒。巫芙柒的箏的確彈的不錯，隻是嘩眾取寵的意味濃了點而已。
慕氏的話帶了說和之意，很明顯不想和女兒未來的親家發生什麽口角，然而巫芙柒似乎沒有察覺到其中的意思。更準確的來說，是她根本就不想就這樣放過慕雲徵。
而是笑吟吟的望著慕雲徵，眼睛裏寫滿了坦然和真誠，笑道：“聽聞慕夫人出身與名儒謝府，自然琴工造詣非同一般。佳瓊郡主自幼在您的熏陶下，想必古箏也是一等一，相逢不如偶遇，既然能在護國寺巧遇，不如請佳瓊郡主與我們姐妹一起，研究一番，不知佳瓊郡主肯不肯賞臉？”
慕雲徵看著臉容誠懇的巫芙柒，嘴角的笑容像浮雲飄蕩在唇邊，這位巫芙柒說話真可謂厲害。本來是娘點評了一下箏聲，她心中不服氣，卻疾快的將矛盾轉到了慕雲徵身上，邀請慕雲徵來彈古箏，若是慕雲徵不答應，就是不給諸位在場所有小姐的麵子，一次就讓慕雲徵把人都得罪完了。
而這位巫芙柒小姐，定然知道慕雲徵對京中如此聚會是推之又推，從來都不去參加。就連上次詩會裏的詩都是用外祖母的名頭去的，不必要的風頭，她從來不出。
簫風鬆則一臉隨意的站在亭邊，目光卻落在慕雲徵身上。這個佳瓊郡主，就是蕭元璟未來的妻子，聽說還是個商人之女，不知道蕭元璟怎麽會看上這樣的女人？難道是因為她這張賽比芙蓉的麵孔？
在周圍各種目光的注視之下，慕雲徵微微一笑，“諸位小姐性情雅致，到此處賞竹聽箏。可是慕雲徵卻不行，這古箏我不會。”
巫芙柒等了這麽久，原以為慕雲徵這麽久不開口，是要找個理由推脫過去，誰知她幹脆的大大方方的說不會。
簫風鬆更是一臉驚訝的問道：“為何不會呢，方才我還聽到慕夫人評論芙柒的箏聲匠氣過重，不似不懂古箏之人？”
“會欣賞的人不代表就會做。就像蕭二公子，你到酒樓中吃飯，吃到好的菜你會讚一聲，吃到不好的，你也會品評一二。然而，這並不代表公子你就會做那道菜。”慕雲徵望著簫風鬆那張有著兩分與蕭元璟相似的麵容，卻感覺不到一絲親切和喜歡，那雙與靖王妃相似的眸子流露出來的神色，絕沒有親近的意思。
她如此一說，簫風鬆倒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了。的確，會品評不代表會做，他自己也是會欣賞古箏聲音，但也不見得對古箏熟悉。
巫芙柒聽出慕雲徵話中的意思，麵容上泛著一絲笑容，恰到好處的插了一句話進來，避免了簫風鬆不知道如何回答的尷尬，問道：“古箏怎麽會不會呢？是不是佳瓊郡主不願意同我等一起？”
在座的雖然是官家小姐，然而想慕雲徵自身有品級在身的卻是沒有，一個個不免皺了眉頭。若是慕雲徵不答應她們，那就是看不起她們了。
慕氏望了一眼女兒，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慕雲徵自然是會古箏的，以前在家中無事的時候，最愛的就是彈琴吟詩，這些東西是十三歲前慕雲徵的所有。十三歲之後慕雲徵就開始學習其他東西，但是這些也沒有完全放下，有時候慕雲徵還會擺了琴在院子裏，輕輕彈唱。怎麽今日在巫芙柒麵前就如此說呢，女兒並不是那種怕事的性格啊。
殊不知慕雲徵就是故意說的不會，巫芙柒就是要在這裏和慕雲徵一較高下，若是再說巫芙柒對蕭元璟沒意思，便是鬼也不信了。她今日看到慕雲徵，便是要比一比。
女子間的嫉妒心就是如此而來的。她比不過其他的，也要讓別人承認她一些其他的地方超過慕雲徵，如此一來，心裏頭就舒服多了。
之間巫芙柒麵上的笑容越發的得體，望著慕雲徵的眼底寫滿了期待。慕雲徵不以為意的笑笑，聲音誠懇而穩如，“嗯，是不會。”莫說古箏，前世那些在院子裏不能出去不能走，不能見人的日子裏，她每日的時間是怎麽打發的，不就是這些隻能在屋中孤芳自賞的東西嗎？
可惜她現在沒這種心情表演給巫芙柒看，她巫芙柒想要比，慕雲徵就比，豈不是太給她麵子了。
巫芙柒心裏頭不免失望，麵上卻還有帶著幾分不好意思，“那是我不知道了。不過郡主是康樂伯中的嫡女，必然有拿手的東西，不如展現給我們大家看看？”
“實在是讓人羞愧，雲徵沒什麽拿手的東西可以給各位看。”慕雲徵一笑，雖然說著羞愧，然而滿臉的神色卻是閑適自然，就像別人說著“我什麽都會”一樣。
然而慕氏卻不高興了，巫芙柒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麽，當慕雲徵是外麵的藝人，有什麽拿手的展現給人看，不免冷了笑，“巫小姐古箏造詣驚人在此撥琴，展現給眾人看，我們欣賞一番也就夠了。”
巫芙柒當即臉一紅，被人說成是藝人給人欣賞，自然是臉麵上過不去的，然而慕氏這話又沒說錯，雖然心中氣憤，麵上卻不由的打起精神來，“讓慕夫人取笑了。”
簫風鬆一臉訝異的望著慕雲徵，慕家慕雲徵雖然是商女出身，但是聽說慕家在江南富足一方，隱約也有名門之態，看慕雲徵行走說話，裙擺移動不見風，壓裙玉佩不亂不動，顯然是有良好的家教。慕家不可能連任何技藝都沒讓慕雲徵學習的。
而且看慕雲徵的表情和說話，她不可能不知道巫芙柒話中的挑釁，然而表現出來的客氣和淡漠，就像根本就不在意巫芙柒的話。畢竟巫芙柒不可能當麵直說，我想和你比試，看看誰更優秀，蕭元璟更喜歡誰！任哪個千金小姐都說不出這樣直接的話來，更何況蕭元璟還和慕雲徵就要大婚了。
看來雖然卑賤，這個商女除了樣貌出眾外，也有兩分本事。
“巫小姐箏聲出眾，何來取笑之說。”慕氏想著巫芙柒是靖王妃身邊的人，又看她剛才隱隱約約的針對慕雲徵，想到蕭元璟那般出色，心裏頭就有些不悅，連臉上的笑都淡了許多，聲音清清淡淡道：“我們還有事，就不打擾你們了。”
巫芙柒立即站起來，道：“佳瓊郡主聲響京都，希望有機會能與郡主交流一二。”
聲響京都？這個詞語用的可真夠虧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