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再見故人
扶了馮玉靜進了車中，慕雲徵囑咐小寒好生照顧著馮玉靜回去，又和她囑咐了幾句話，讓小寒回家之後如和去做，這才從馬車中退了出來，看著馮家的馬車朝著苑門使出，這才轉過身來。
而此時薑嫚也已經從樓上走下來，嫣紅的唇角帶著笑意，朝著慕雲徵走過來道：“玉靜如何了？”
慕雲徵朝著樓上望了一眼，見還有不少夫人小姐在圍觀議論，麵色帶著一絲憤怒，微怒道：“從這麽高的地方掉下來，定然是受了傷，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及要害處，好在馮府的馬車駛了進來，如今已經讓人送回去了。”
她說完後，目光轉到了薑嫚的麵上，瞳眸在雪地的映襯上泛著點點晶瑩之色，“你什麽時候來的京都？我和玉靜都不知曉，沒來得及給你接風。”
兩人並肩踏雪而行，兩襲大紅色的披風在白茫茫的雪地裏，如同紅梅一般的驚豔逼人。
“剛到沒幾日。我一到舅舅家中，就忙著過年的事，也沒來得及通知你們。聽說榮華苑的梅花種類多，適合欣賞，本是想來折一些，再去送給你和玉靜的，誰知道剛巧在這裏遇見你們。”薑嫚淡淡的一笑，給慕雲徵將她這一年的事簡單的說了一遍。
前年的臘月，薑嫚生母王氏因病逝世，她作為女兒要守一年的孝。其舅舅和舅母一直不愉安東侯寵妾滅妻，趁著薑嫚孝期一過，便找了個理由，要薑嫚來京都相親事。
繼母自然是願意將這名正言順的原配大小姐弄走，免得看得心煩，在安東侯那吹吹枕頭風，就讓安東侯毫不猶豫的將本來就不受寵的薑嫚送到了舅舅孟祈天這裏。
孟祈天早就不願意薑嫚呆在那無情無義的安東侯那，給薑嫚空出了院子，打算當作自個兒的女兒養著。
“你不知道，我那個繼母也是個厲害的，如今那個狐媚子和薑媛在她的手下可沒討得好。”慕雲徵聽著薑嫚帶著快意的聲音，穿著鹿皮小靴的腳踩在純白無淨的雪上，嘎吱嘎吱的印出一個個腳印，像是踩在沙上。
關於薑媛的事，慕雲徵是知道的，狐媚子指的是安東侯的側妃，薑媛則是她生下來的女兒，當初兩人仗著安東侯的寵愛，使安東侯的原配王氏和薑嫚受了不少苦。
也是那個時候，一味驕傲蠻橫的薑嫚也學會如何控製脾氣，不再處處吃虧，這一切都還是慕雲徵教的。兩人的關係也是從那個時候慢慢的變得和睦起來。
慕雲徵張開纖纖素手，接了一瓣綠梅的花瓣在手心，淺笑道：“惡人自有惡人磨了。如今你到了京中，離開那裏，就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如今和你舅舅舅娘在一起，想必他們對你不錯。”
一年未見，十六歲的薑嫚比起去年見到的時候，眉目裏的美豔之氣更濃了，帶著滿滿傲氣的長眼裏褶褶波光，如星如鑽，兩道眉毛長而細，如同新月彎橫在眼眸之上，鼻梁懸直，而唇紅潤細膩，雖然眉間少了慕雲徵初見她時那一種驕橫跋扈，然後這一種驕橫跋扈收斂了之後，卻變成了張揚和明媚，讓人看後不會生厭，反而將薑嫚的容顏襯托的越發有魅力。
若是將慕雲徵比做牡丹，國色天香，妍麗端莊，馮玉靜是百合，晶瑩剔透，清傲淡雅，那麽薑嫚就像是海棠，美豔高貴，嫵媚無雙。
她抬起眉，望著遠方，“嗯，舅舅說，年後小公主們會選陪讀，我可以去應選，在公主身邊陪讀過，在京中的世族夫人眼底會漲身價一點。”
慕雲徵也知道這句話的意思，無非是嫁人的時候，那些夫人見是在宮中呆過的，一來宮中的規矩是最多最嚴格的，若是能在公主身邊做陪讀的，規矩一定是上好的。二來，做過公主陪讀，一般來說和公主關係不錯，雖然現在出了駙馬令，可公主是皇家血脈的事實是不會改變的，可以借著公主的勢幫助夫家。三來，宮中的關係複雜，能存活下來的人，必然是心思細膩，頭腦靈活，最適合做世家高門的媳婦。
看來薑嫚的舅舅舅母的確是花心思讓薑嫚尋門好親事了。
薑嫚說著就笑了，她一向都是大方的，此時說起婚事來，也不會別扭，拍了一下袖上的雪，卻是轉頭看著不遠處由小丫鬟扶著，大著肚子被人指責的不敢抬頭，朝著外麵走去的倩兒，嘴角的笑容諷刺分明，“又是一個想爬床的做妾室的。”
這一點上，仿佛薑嫚和慕雲徵有著共識，她們都不喜歡有人費勁心思要做妾室，也都不喜歡給人做妾室。這大概是正妻女兒的共識吧。
寧國府前。
得到消息的馮夫人早早站到了門前，看到馮玉靜的馬車就下了台階，眼內寫滿了焦急的望著馬車車簾，看著小寒扶著倚靠在她身上的馮玉靜，心尖一顫，問道：“玉靜，怎樣，有沒有事？”
馮玉靜小臉上寫滿了痛苦，蹙緊了眉尖，隻是搖頭，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旁邊的丫鬟趕緊過來幫著小寒扶著馮玉靜，小寒才得空給馮夫人行禮，兩行淚水就這樣掛在了臉上，“夫人，小姐的心疾又犯了。”
馮夫人隻覺得一口冷風進了五髒六腑，卻保持著大家主母的風範，硬生生的忍住胸口的傷心，指揮著人趕緊將馮玉靜扶了進去，又使了人去催大夫怎麽還沒有到……
而馮老太君也知道了馮玉靜的事，拄著拐杖也到了院子裏看。目光移到馮玉靜慘白的麵容上，老眼中精光四射，篤了篤拐杖，聲音不怒自威道：“你們這是怎麽伺候的，好好的去賞個梅，怎麽又發了心疾？不是說沒大事，根本就不會有事嗎？”
馮夫人捏著帕子，擦了擦眼角，看著馮老太君沉下的麵容，聲聲如泣的將小寒告訴她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說出來。隻聽的馮老太君握著拐杖的手上，青筋暴起，嘴唇抿緊的發顫。
“太無法無天了！太無法無天了！”
緊接著，從傍晚開始，不出兩日，整個京都的貴婦圈都在說著榮華苑這局駭人的事情。
那日賞雪看花的，大多數是京中的夫人，她們家中或多或少都有從通房丫鬟爬上去的妾室，個個年輕貌美嘴甜心苦，夫人們誰不在她們手中吃了悶虧的，現在眼睜睜的看到這個事，還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膽大妄為，心裏把平日裏悶著的話都借著這事抖了出來……
再加上慕雲徵有意推波助瀾，隨便走到哪個聚會，都可以聽到：“一個丫鬟哪裏有這麽大的膽子，還不是男人寵出來的！”
“是啊，若不是遲笙把丫鬟當寶，她也不會這樣大的膽子，去推未來主母吧！”
“聽說遲笙為了這丫鬟要死要活的，該不是他授意這丫鬟去害死馮家小姐的，這樣就可以不娶馮小姐了！”
“那這樣的男人誰還敢嫁啊，太狠毒了，不願意娶就直接退婚啊，何必要人命啊！”
……
而隨著這片流言的，自然還有馮家的退婚，賢國公府丟不起這個人，馮老太君和馮夫人也不願意將自己的孫女/女兒就這麽送過去活活送死。
一開始遲郡王妃還說不同意，她會處置的，然而她剛讓人抓了倩兒，遲笙就拿著刀往自己的胸口捅去，嚇得她趕緊讓人放手，生怕自己的兒子真的死了……
而這件事也不知道怎麽就泄露出去，整個京都的夫人可以說都是支持馮家退婚。一來此事確實讓人難以忍受，任誰要嫁這麽個男人都受不了的；二來也是出於私心，若是有遲笙婚前為了通房要死要活，留了通房的孩子，還娶了馮尚書這樣高官的嫡女，日後她們的女兒嫁到男方去，若是碰到這樣的事情，肯定會有人說：你看人家馮小姐都能容忍個賤婢的兒子，嫁過去就做後媽，我就是多娶幾個妾，生兒子女兒又怎樣！有了前例，以後她們的女兒再碰到這個事就不好處理了。
在重重壓力之下，這件事連東太後都驚動了。東太後作為先帝的皇後，如今的太後，自然是站在正妻的角度，宣了遲郡王妃進宮，次日，遲郡王妃便答應退婚一事。
然而，遲郡王妃在這件事上受了多大的屈辱，她本就是心氣高的，聽了多少閑話，都不敢出門了。在倩兒以為自己得逞之時，又讓遲笙鬧著要娶她，殊不知遲郡王妃已經覺得心寒，自己養個兒子，就這麽被人鬧得滿城風雨，讓遲郡王和她都抬不起頭來，處處被人指指點點。
於是在遲笙又一次以自殺威脅的時候，遲郡王淡漠的吩咐道：“要麽你就把這個賤婢給我處置了，要麽你就帶著她走出郡王府。從此以後，你再不是我們遲郡王府的兒子，娶誰做誰，我和你母親再不管，隨你自己做主。”
浪漫主義的遲笙見遲郡王說出這樣的話，想到以後能和愛人在一起名正言順的過日子，美好的未來讓他一片澎湃，憑著他自己也能掙出一片天地來，於是連叩三個頭後，帶著九個月肚子的倩兒出了遲郡王府的門。
由於遲郡王的決絕，除了兩個人的衣服，和一千兩銀子外，兩人身上一無所有。從小就被捧在手心裏，沒有吃過任何苦。遲笙先是將一百兩銀子在京都郊外的偏僻處買了一個簡陋的院子，然後買家具布置兩人的新家。
而倩兒以為遲笙這一次是鬧給遲郡王妃看的，並不知道遲笙是真心想要和她一起過生活的，也欣然同意一起離府出走，隻等自己要生了，遲郡王妃將兩人接回府中，到時候她就由丫鬟變成了少夫人了。
半個月，倩兒生了一個女嬰，遲笙非常開心。然而發現，一個月的時間，一千兩銀子已經沒了，文不成，武不就，又做不得粗活的他這才發現世界並不如他想象的那樣容易生活。開始遲佑還會偷偷來接濟他，後來被遲郡王發現，嚴厲禁止遲佑再來，若是遲郡王府有人敢再去接濟，就一並趕出去。從這以後，遲佑再也沒來過了。給的銀子也在一天晚上，被小偷偷走。
倩兒雖然是丫鬟，然而一直是做的遲笙的貼身丫鬟，十指不沾陽春水，養的嬌嬌妖妖的，除了會哄遲笙外，洗衣做飯根本就不會，就算會也不願意做。她本來就是想做少夫人的，如今這日子過的還不比做丫鬟的時候，衣服就那麽幾套換洗，手邊又沒錢。屋裏一天到晚是冷的，沒有小丫鬟使喚，吃的都是粗陋的東西。又沒有上等的胭脂水粉，冷風將她一張嬌媚的臉都吹出了幹紋，冷水洗臉讓他的手指都凍出了凍瘡。
而遲笙沒日沒夜的去找活做，卻什麽都做不好，到處被人嫌棄。最後隻能在街邊擺攤，替人寫信讀信過日子。
就這樣苦巴巴的過了一個月之後，倩兒實在受不了了，外出找以前的姐妹們抱怨敘舊，沒有看好女兒，女兒摔在地上凍了半日，死在了繈褓之中。
遲笙第一次和倩兒發火，兩人劇烈爭吵，遲笙才聽到了倩兒的抱怨，才知道倩兒當初跟著他，不過是看到他以為自己是翩翩佳公子，要與丫鬟譜寫動人的愛情故事，單純好騙，才和他一起的。
遲笙覺得這樣的倩兒很陌生，心裏也覺得充滿了苦澀。然而半個月後，在遲笙因為幹活而發燒昏迷在床上不醒的時候，他被人抬著丟了出來，大病中的他爬起來問人。才知道趁著他病的時候，這個唯一的棲身之所小院子被倩兒賣了，而倩兒帶著這一百兩銀子，偷偷逃出了京都。
遲笙渾身發燒，身上就隻有幫人寫信得來的幾枚銅板，他看著自己身上的舊衣，再看自己兩個月都沒有就磨得到處都是印子，手指也凍得開裂了。他其實一直都熬的很辛苦，但是想著倩兒還在，就堅持的熬下去，但是看著這換了主人的院子，遲笙覺得以前相信的一切都變了。
京都的三月正是冰雪融化之時，比起飄雪之時，更為冷凍，慕雲徵坐在馬車中，和馮玉靜一起一人摟著一個手爐，正在逗趣說話。
“那個人是誰啊？怎麽跪在遲郡王府麵前兩天了……”馬車經過長街時，聽到外麵一陣議論聲，雜雜的聲音讓人能清楚的聽到遲郡王府這幾個字。
紅吟皺眉，掀開車簾往外看去，隻見遲郡王府前已經有人開始在聚集，在他們中間有一個形容瘦削的身影正跪在門前，看樣子，已經是跪了不少的時間了。
慕雲徵雙眸望了過去，目光在跪下的身影上流連，破舊衣裳穿在身上，卻能發現是上好的錦袍，而那背影，帶著幾分熟悉……
她剛要開口讓紅吟將車簾放下來，卻見馮玉靜已經吩咐了車夫停車。
“玉靜，你要下去嗎？”慕雲徵看著馮玉靜的神色，雙眸微蹙的問道。
“我想去看看。”馮玉靜咬了咬水嫩的蠢，雪白的麵上一雙清潤的眸中帶著淡淡的懇切望著慕雲徵。
慕雲徵暗裏歎了口氣，卻是點頭道：“我陪你一起下去吧。”
小寒和大寒先下了馬車，扶著馮玉靜下來，慕雲徵跟隨在後，也走了下來。雪地裏突然來了兩位年輕貌美的姑娘，人們的注意力一下子從跪地的男子身上移了開來，不停的讚歎著慕雲徵和馮玉靜的花容月貌。
而馮玉靜則是雙眸望著那個跪下的人，蓮步款款的走到他的麵前，垂頭蹙眉的看了一眼，才緩緩道：“請問是不是遲二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