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選妃
養心殿內，地龍燒的很旺，武帝坐在殿中主位上，皇後坐在一旁，魏貴妃坐在一把搬來的大椅上，三人旁邊小太監手中捧著二十來卷畫軸。
皇後用戴著鎏金鏤空護甲的手接過一副來，展開在麵前，唇帶淺笑，道：“陛下，你看這位小姐如何？”
武帝手中端著一杯永安瓜片，側頭看了一眼，目光在畫中女子的相貌上轉了一圈，淡聲問道：“這看起來麵生，哪家的小姐？”
皇後端詳了畫上女子的容貌，圓臉大眼，清秀可愛，唐嬤嬤將名冊捧到皇後的麵前，她看了看，笑道：“這是通政使時大人家的二小姐，今年十五歲。”
“嗯。”武帝輕輕的從喉嚨裏發出一聲聲音，皇後聽出其中沒有反對的意思，隨即讓人把這卷畫軸放在合適的人選那一列去。
蕭元璟年將二十，身邊連個通房丫鬟都沒聽說有，妾室，側室也是一個都沒有，雖然在昌平郡主沒和親之前，蕭元璟的正室位置是被預定的。武帝以前也旁敲側擊的讓蕭元璟先納個妾在身邊，但是蕭元璟每次都是嘻嘻哈哈的笑過去，壓根沒放在心上。
說了兩回，武帝也不能總去管著侄子的房中事，看他沒什麽壓抑的傾向，也就不再提了。誰知昌平郡主及笄後不久，今年本準備給兩人尋了時間賜婚的，又出了和親的事。靖王那邊也寫了信來，大概意思也是說他沒在身邊，蕭元璟的親事就要武帝照看著點。
這意思就是要武帝賜婚了，男子到了這個年歲也的確該娶妻，武帝剛好就應承了下來，這段時間命了禮部將朝中正五品以上官員的嫡女生辰八字和畫像都報了上來，打算給蕭元璟指門合適的婚事。
皇後作為武帝的正妻，這等事肯定也會參與的，如今就是在挑選一個武帝覺得合適的妻子，雖然皇後不說多麽的聰慧達人，可對武帝的心思還是了解一些的，她一麵看著卷軸，一麵和武帝交流著，對於一些重要官位，關鍵職位官員的嫡女，她一概讓武帝看看之後再說。
“這個，是……”武帝看到其中一副畫像，頓時問道，唐嬤嬤連忙將名冊翻開，“這個是孟老太師的曾嫡孫女，孟軼。”
聽到唐嬤嬤的話，皇後的臉色略微一變，望著武帝的眼眸裏暗暗自責，剛才看到這個畫軸的時候就已經直接放出去才好，還讓武帝看到了，如何是好。
孟老太師是當今陛下的帝師，也是天下書生心中的孟大儒家，今年已經八十餘歲，雖然有太師之名，但已經沒有參與朝政，他的兒子現在在翰林院任清職，孫子隻是在外任學堂夫子，未曾參與朝政。此原因並不是孟家後輩學識不精造成，而是因為久居深宮的東太後。
東太後是當年先帝的皇後，也是先帝的結發妻子，與先帝的感情極深，雖然後宮佳麗無數，但東太後的位置一直無人能撼動，而東太後生下的二皇子也一直被先帝寵愛，如不是前頭有個大皇子，先帝也許早就封為太子了。
然，差一點，始終都不是，二皇子在眾人的期望之中，一直是做未來太子來嬌養的，隻可惜到了最後，先帝竟然封了一直默默無聞的三皇子，也就是現在的武帝為太子。二皇子性子好強，哪裏能忍得，竟然連同其他三人先一步集兵逼宮，先帝差點就要兵敗，最後是九皇子，也就是當今的靖王力戰勝出，而二皇子兵敗被活捉，便貶為庶人，囚禁在宗人府內。
因為二皇子的事，東太後的狀況變得非常尷尬，她所教養的兒子竟然要殺害先帝，群臣紛紛上奏請旨要求廢除東太後。
但是先帝和東太後情深意重，一直將奏折扣而不發。豈料，東太後於眾人先一步，以教子不善，母親無能的說法，自請廢後。先帝一聽，哪裏肯準，頂著眾人的壓力，無論如何也不肯將東太後廢除，依舊和以往一樣尊重東太後，愛及東太後。
東太後感恩之餘，同時要求去看廢掉的二皇子，在牢中不知道說了什麽，勸說二皇子喝下了毒酒自盡。然後回宮再和陛下陳言錯誤，說如此不顧孝悌的兒子，絕不能存。二皇子本就已經讓先帝失望，先帝自然並沒有多在乎。緊接著，東太後以自身的力量支持三皇子登基，利用孟家在讀書人中的名望，把三皇子一步步的變得眾望所歸。
而在武帝登基之後，因為身為庶子被立為儲君，其中的困難重重，武帝心知東太後的幫助，將她也奉養了起來，不過這樣的奉養，到底是處於一個尷尬的位置。所以東太後日日夜夜都是居在深宮之中，禮佛吃齋，若無大事，絕不會出宮門半步。
在宮裏的許多妃嬪，甚至都從沒有見過東太後，更有甚的，以為宮中隻有西太後，並且以為西是西太後的姓氏稱呼，不知原來太後有東西兩宮之分。
皇後在潛邸就嫁給了武帝做側妃，自然是明白這段恩怨的，一時沒想到禮部會將孟家女的畫像也放了進來，也不知道武帝此時看到孟家人的畫像會如何想，這些年武帝雖然沒有直說，但是對孟家人進宮的事情一直都若有若無的在意著，否則的話，以孟家的名稱，再做帝師也沒有何難。
她打量著武帝的臉色，卻見他神色淡淡的，並沒有什麽不悅，使了個眼色，讓唐嬤嬤將畫軸放到淘汰的那一圈裏邊去了。
接下來的查看，皇後是格外留心，她先看名冊，後看畫軸，見到不合適的也會拿給魏貴妃看，畢竟在武帝麵前，還是要做出恭順的模樣來。
魏貴妃如今同皇後協理六宮，頭上梳著高高的牡丹髻，簪著的紅絡金步搖，將她平和的麵容也生生帶出幾分雍容華貴來，雖然如此，但是麵容沒有趾高氣揚的模樣，皇後將想要淘汰的人放到她麵前，她大多數都是微笑著道：“姐姐是六宮之主，合適不合適姐姐做主就可以了。”
皇後本來是想要她做這等子黑臉人，誰知魏貴妃也是成了精的泥鰍，哪裏能隨意上當，睨眼道：“陛下讓妹妹幫本宮協理六宮，就證明了妹妹的才德出眾，妹妹又何必謙虛。”
見兩人說話，武帝掀了眼皮望過來，魏貴妃柔和的一笑，心裏暗自咬牙，皇後是不甘心自己分了她的權利，如今故意在陛下麵前找她的茬呢，若是她表現的再是半點不通，毫無主見的樣子，豈不是證明了無才。
皇後緩緩笑著，笑容如同春天柳葉上的水滴，輕飄飄的浮在上麵，她從內侍手中拿起下一幅畫卷展開了手中，目光凝在畫卷之上，卻是微微一滯，臉部不自覺地動了動，便合了起來，想要將畫卷放在不合格的一圈。
魏貴妃見她神色略微不對，便湊過去一看，但見畫中女子明眉皓齒，豔姿麗容，好不動人，眼裏閃過一道暗光，麵色卻依舊柔和，在唐嬤嬤前接過那畫卷，巧笑道：“這個不錯呢，姐姐果然好眼力。”順手便讓宮人放到了合格的那圈去。
直到外麵有宮人傳來到蕭元璟到來的時候，皇後和魏貴妃也將人選定了，交給武帝看過後，點頭應下。
蕭元璟從門前進來，銀白色的大氅帶起一陣風雪的寒氣，為色調凝重的大殿中帶進了一抹輕鮮的氣息，他隨手將大氅交給一旁的宮人，上前笑道：“大冷天的風雪呼呼，外頭雨雪交夾，陛下召臣來，不知為何事？”
他本就是武帝看著長大的，在武帝麵前的時候，舉動也隨意，除卻靖王那點，對這個侄子，相對來說，是親切的。
當初先帝眾多兒子，因為一場叛亂，死的死，貶的貶，最後留下的也就那麽兩個，都發配到了邊遠的地區，唯獨蕭元璟做為質子留在身邊，是質子，也是侄子。
武帝望著站到了廳中的蕭元璟，眼神中帶著一絲少見的溫和，“今兒個讓你來，可是你父親讓朕給你看的大事呢！”
蕭元璟麵容浮著一抹笑意，如同平日裏一般，沒有任何變化，拍了一下雪化變成了水珠的衣襟，道：“陛下說的大事，就是要給臣娶親吧。”
靖王這幾年寫信給蕭元璟，也提過幾回，隻是蕭元璟一直沒放在心上，那時慕雲徵才十三，又是在青州，他還在思慮一個圓滿的法子，等著慕雲徵及笄了好提親，而武帝這邊因為昌平郡主的原因，也沒有過多的催促他。
眼下昌平郡主一走，他的婚事也就被提了上來，今日武帝喚他來，看皇後和魏貴妃都在的這陣仗，八成是因為此事。
“看來你自己也知道到了該娶妻的時候了。”武帝看蕭元璟猜到，並沒有多大的驚奇，指著桌上的畫軸道：“這是朝中的閨秀畫像，你瞧著，看哪個合適的，朕就給你指婚。”
蕭元璟望著兩邊桌上放著的畫軸，瞥見桌上一塊空餘的地方，心中暗笑，隻怕有些不方便的人，武帝已經都取了出來，不讓他選了吧。
“那臣便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蕭元璟點頭，候著的內侍便將畫軸一幅幅的打開在他的麵前，任他仔細的看著。
蕭元璟站在中間，隨意的瀏覽了一遍，長眉隨著看閱的畫卷而越皺越緊，“這些……皇伯父你隨意指一個吧。”
他說完，就不再看畫像，那神態分明是很不滿意的樣子，使得武帝都有些驚訝的放下手中溫熱的茶杯。而皇後見此，眉毛微挑，看著那些畫像道：“世子，這些閨秀中，你沒有一個看中的嗎？”雖然淘汰了一部分，但是剩下來的的閨秀中，也有不少容姿不凡，家世高等的，蕭元璟竟然有這麽挑剔，一個都看不上？
蕭元璟鄭重的點頭道：“臣有些意思的，都沒在此列。”
武帝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光來，似笑非笑道：“你喜歡的女子未在此畫軸之中，不若說出讓皇伯伯聽聽？是哪家的閨秀讓你念念不忘的？”
被排除的女子，要麽就是家世太一般，容貌一般，才華不突出，不能勝任世子妃這個位置的，要麽就是在朝中任著重要職位的，此時蕭元璟說話的意思，武帝不得不在心裏推敲了一陣，最近在京中可是隱隱有風聲，蕭元璟放出話來，說要娶個名門貴女，絕不能比別人差上一點半點的。
蕭元璟看著武帝，眸中露出驕傲的神色，“念念不忘談不上，隻是覺得還不錯，梁國公的嫡孫女，梁芙，虎威將軍的嫡女居苒侄子都覺得容貌出眾，才華也不錯。”
這一下，別說是皇後和魏貴妃的臉色變了，就是武帝臉色也露出一絲深有含義的笑來。
梁國公的兒子梁東裕手握雄兵，而且又是皇後的娘家，雖然梁東君去世了，但是在朝中還是有著很深的影響力的。再說虎威將軍是鎮守南門關的大將，雖然鮮少在京都，也是朝中影響力甚重的武將，並且他還隻有一個嫡女。
蕭元璟提的這兩名閨秀，雖然在京都甚少露臉，但是知情的人還是曉得，兩個容姿都不俗，拿出來也是一等一的美人，隻是蕭元璟要求要娶她們兩人，這其中的含義就耐人尋味了。
武帝食指和拇指輕輕的摩挲著，眸光半合，唇角蘊著一抹淡而薄的笑意。
皇後自蕭元璟說出梁芙的名字後，心內便是一驚，雖然她一直都想拉攏蕭元璟，但是絕不會是這種直接又醒目的方式，讓梁芙嫁給蕭元璟，不是更讓武帝心中有疑心嗎。最近梁家本來就不太平，武帝對四皇子的態度比起往日要差了了許多，此時若是再被武帝移心故意拉攏蕭元璟，豈不是自找苦頭。
想到此處，皇後先開口道：“梁芙和居苒兩位小姐雖然不錯，但是在此之前，已經讓欽天監配過兩人的生辰八字，與世子你的不合。”
她微笑著指著內侍們書中展開的小姐圖，“這裏麵也有許多將門閨秀，世子可以再仔細看看，莫要隻將目光停在一兩人身上。”她說話的時候，目光有意無意的往武帝那邊望去。
武帝望著皇後，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看著站在麵前龍姿鳳章的侄子，從蕭元璟聽到拒絕後露出不滿的鳳眸中望去，心情不知覺的好了起來，笑道：“元璟，這一大堆閨秀中，莫非沒有一個能如你意的麽？你這眼光，可太高了，當初你父王選你母後的時候，可是一下便指中了呢！”
若是蕭元璟還挑剔，那就是比靖王還要眼光高，靖王已經是王爺了，蕭元璟的眼光比王爺還要挑剔，這世上除了皇帝能隨意選妃外，還能有誰。
麵對這暗藏針尖的話語，蕭元璟仿若未覺得，臉上卻露出一點不悅之色，清風般的視線輕飄飄的從那些畫卷上飄過，沒有露出一絲兒其他的情緒，語調平淡道：“她們兩人的生辰八字果真不行？”
“欽天監的人推算過的，世子還懷疑什麽，本宮看靖王對世子的婚事頗為看重，自然在這方麵是小心慎重了。”皇後笑的格外端莊，一點兒也看出有半點撒謊的樣子。
魏貴妃在一旁暗自冷笑，方才那些畫軸，都是經過欽天監推算以後才剩下來，不好的淘汰了，如今皇後不過是順著武帝的意思拍馬而已。雖如此想著，目光卻在蕭元璟開始流連畫卷的身姿上停留。
這些留下來的閨秀畫卷中，自然有一些是三皇子的人，若是蕭元璟能選中也不錯，不說為自己所用，起碼讓蕭元璟不站到其他的陣營中去。
魏貴妃帶著這種小心思，眼看蕭元璟走到一個閨秀麵前，這不看還好，一看，竟是四皇子派係的一個官員的女兒，她餘光打量了一下武帝，不動聲色的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