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老爺出事了
慕雲徵淺笑盈盈的眸子裏，赫連清澤看到了自己再次一凝的目光，心底的那一瞬幾乎有種被人看透的感覺，出口道：“你為何會這麽想？”
他的眸子這一霎那射出一種極為銳利的光芒，大概自己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就消失在一汪平靜之下。
慕雲徵不以為意道：“清澤王並非池中物，看你這次出使大祈，一切都以太子殿下為主，所有的一切都是聽從他的安排，同樣作為皇子，你因為出生不高而被淹沒在眾人之中。同樣是北荻王的兒子，為什麽你就因為從另一個人的肚子裏出來，而受到忽視，沒有人在乎你，沒有人將你真正當作皇子來對待，這高貴的出生並沒有給你帶來高貴的生活，你在困苦中迷惑，甚至掙紮，最後發現，隻有借助別人，才能讓北荻王發現你，最後你選擇了地位很高，但是頭腦卻不見得最聰明的太子，你接近他，為他出謀劃策，消除他的疑心，成為他最信任的人，所以這次出使，他也帶著你一路同行，因為他很信任你，一點兒也不擔心你會在路途中找了理由將他除掉。就連剛才琉璃風鈴碎了的時候，你不是還伸手拉了他一把嗎？”
赫連清澤聽著慕雲徵的話，手指慢慢地握緊，喉嚨上下移動，像是拚命吞咽下所有的情緒。
“其實不是這樣的，你當然很想那個風鈴就這樣砸下來，砸到太子的頭上，讓他頭破血流，最好是從此以後再也不能醒來。可你不能這麽做，因為若是他出了事，你這個陪伴著一起來的皇子一定也會受罪，王後一定不會放過你，所以你心底猶疑了瞬間，最後選擇了還是將太子拉了出來。這樣一來，他更加信任你，你卻覺得更加不甘。你這麽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個最高的位置，但是為什麽太子那般不如你，卻一出生什麽都有了，就算帶兵大敗大祈，也照樣坐穩在這個位置。你不會再讓他娶一個聰明的妻子，一個真正會幫助到他的妻子，你寧願他娶一個地位高，但是事實上不會有任何幫助的妻子。因為你早就知道昌平郡主對蕭元璟一片癡情，性格又狠厲霸道，這樣的女子娶回去，對於男人來說，是一匹難以駕馭的野馬，稍有不順，便會將火惹上身。”
赫連清澤目光裏透出一股隱隱的憤恨，指節青到發白，透出了死亡一般的色彩，聲音如同嗚咽的獸，低沉的可怕，“佳瓊郡主可真會編故事。”
慕雲徵聞言，低頭輕緩的一笑，麵容白潔的好似最美的玉蘭花，“清澤王覺得這故事也不錯吧。你知道嗎？若是我被送去做了太子妃，既然人到異鄉，而我身後又沒有足夠的盾力來保護我的話，也許會一心一意的幫助太子殿下，讓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越來越重，等著他有一天坐上至高無上的皇位，我也能有一席之地呢。”
她才不相信赫連清澤真的當這是一個故事，皇權傾軋，在哪一個國家的皇室都是不可能避免得了的。
赫連清澤身在其中，就不能安然避過，他就算再溫順，也掩飾不了本性。何況在泓月水榭時，慕雲徵將他的舉動已經看的清清楚楚。
赫連清澤的麵容不再沉靜，此時的他眉眼聳起，透出幾分戾氣，乍看之下，和赫連拓澤終於有一分相似，那被掩藏在伸出的不甘不願，在少女充滿了輕柔誘導的嗓音中終於浮出了兩分在臉上。
他緊咬牙根，盯著慕雲徵好一陣子，半晌後，方開口道：“你果然很聰明，但是你不知道，太聰明的人往往死的很早嗎？”
“清澤王，你這是威脅我嗎？”慕雲徵臉色忽然也變了，從剛才的微笑變得帶上一抹愁，雙眸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說話時，唇瓣微微的動著，但是一字一句依然很清晰。
“你今日和我在這裏說話，已經超過了一刻鍾，大殿上的人看到的不少。如清澤王所說，靖王世子真正在乎的人是我，你說，若是在此之後，我接著就出了事，第一時間，所有人會想到誰，一定是清澤王你的。”
“那不一定……”赫連清澤出口反駁。
慕雲徵不理會他，繼續道：“大祈有一句話，叫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一個出使的皇子在我國內殺害了一名郡主，就算是為了天子的顏麵，到時候我國陛下也不會輕易了了的……”
赫連清澤聽著慕雲徵的話，她說的沒錯。此時他已經明白為什麽慕雲徵的臉色要變得似乎愁和為難了，因為在場已經有幾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其中一道非常明顯的，便是那狹長的雙眸裏漫出來的冷意，在眾人之間穿梭過來，絲毫沒有減少其中嗜血的殺意，甚至還有幾名華衣公子，目光也在這處停留，目光裏的關注並不比靖王世子要少。
看來這名佳瓊郡主並不如表麵上所看的那般簡單而慘無勢力。她的死不會就單單被判定為簡單的一起凶殺案。
然赫連清澤雖然是一名出身不高的皇子，但骨子裏還是留著皇室的血液，至少在平民中，他依舊是帶著一層金黃的光芒的，此時被慕雲徵這般威脅，心內分明很不是滋味，麵色露出冷意。
“據我所知，大祈和北荻結盟，不僅僅是為了和平，你們的糧草能跟的上嗎？就算你的死陛下知道不是意外，但是他為了一國的平靜，會做這樣財力不接之事嗎？”
剛才赫連拓澤求娶昌平郡主時，赫連清澤看得出武帝的不舍，但是到最後還是選擇了將昌平郡主選為和親對象，家國天下，對於一名皇帝來說，天下肯定比一個女人來的重要。
不得不說，赫連清澤在來大祈之前，的確做了很多準備，對兩國的大局勢和簽訂盟約的主要原因都進行了一番研究，但是，很顯然，他了解的太少。
慕雲徵在收到想要的效果後，接著就笑了起來，笑聲如同頑童在捉弄了人後，那種得意，配合她銀鈴般的聲音，卻讓人心頭有一種酥麻的難言韻味。
“清澤王，你既然知道我出身不高，如何不知道我父親是誰？！如今大祈全國最大的布商就是慕家，店鋪遍布全國上下，就連皇宮裏禦用的布料，都出自慕家。雖不說富可敵國，可你如果知道我是慕家唯一的女兒，你就明白，當我父親知道他女兒死在何人手中，又因為什麽原因而死。他也許可以傾盡一切，資助軍資呢？那時候，不知道北荻王和太子會怎麽想你這位兒子和弟弟呢，明明是選為去和親的人，最後卻殺了對方國家的一位郡主，這樣的舉動究竟是求和，還是引敵呢？我想清澤王應該清楚這其中的利弊，不用我說的再清楚一點了吧。”
北荻的兵馬在每年的戰役中消耗不少，加上蕭元璟那種絕滅似的追擊，幾乎損失了一大半的精兵。
北荻雖然沒有國庫空虛，但是地廣人稀，人員才是他們最大的財富，沒有足夠的精兵，再多的錢也堆不出活人去參與戰役。
正因為如此，北荻和大祈才會兩國各退一步，現在簽訂盟約的情況出現。
一旦大祈有了錢財資助，北荻麵臨的便是危險的局麵。兵臨城下，雄兵攻城。那時，北荻王和太子還會將他當作自己的兒子，親愛的兄弟看嗎？
隻怕不會，他們會想到交出這個破壞合約的人，也許能換來一時的平靜。不，也許不用交出來，他隻要一回去就會被父王責怪，到時候，會變成什麽樣子……他這半生的努力，也許就瞬間毀滅。
赫連清澤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一定很難看，他是不知道，也未曾想到這一點。
在他看來，北荻的女子多柔弱，再多的才學也不過是吟詩作畫，看起來美麗，實則如同瓷器花瓶一般，碰觸即碎。
若不是今日看出賜婚的端倪，他怎麽也不會想到，慕雲徵竟然是這樣一個人。
她根本就是看透了他，他來威脅她，甚至帶上了一種自取其辱的意味。他望著她翹起的唇角，那裏仿佛是有著無盡聰慧的話語，望著她絕美的麵容，他不會再想到花瓶二字，而是國色芳華，表裏如一。
這一刻，他的心情很複雜，他很想將麵前這個笑容裏帶著嘲笑的少女就這樣掐死在麵前，又覺得很慶幸，太好了，太子不需要這樣的太子妃，若是有了這樣的女子在身邊，再想要扳倒赫連拓澤，必定要費上更多的心力和時間。
他的計劃已經籌謀了一半，不能因為任何不穩定的因素，而讓之前的部署功虧一簣。
想到這裏，赫連清澤心頭的怒意，和臉色都強壓了下去，換成了一種非常和氣的神色，手指鬆了鬆，努力將剛才因為過分用力克製情緒的手指變得不那麽僵硬，在幾瞬間，就已經將取舍判定。然後舉杯含笑道：“郡主風趣幽默，和你聊天感覺很輕鬆，希望以後還能和郡主多聊聊。”
慕雲徵今日和赫連清澤說這些話，也不是為了樹立一個新的敵人，她隻是告訴赫連清澤，怎樣做對大家都好，不會橫生麻煩，然，麻煩來了，她也不會害怕麻煩。
她舉起手中的果汁杯，同樣微笑道：“歡迎來到大祈。”
赫連清澤與她虛敬一下，然後一飲而盡，他平日裏甚少如此大口喝酒，今日卻恨不得酒能將心口那火撲滅。
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來威脅人，反而被一個女子步步緊逼，不得不落到和她說和的地步，縱觀北荻，隻怕沒有一個女子能做到如此地步。
在剛才的談話裏，她幾乎調動了一切可以調動的資源，一寸一分，每一個可能她都說了出來，看起來在朝中如此不起眼的一個人，竟然有這樣大的力量，不得不讓赫連清澤反思，以往他在國中的時候，是不是因為有他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慕雲徵見赫連清澤眼神微閃，沉思不定，暗中冷笑，和聰明人說話倒也不乏一個好處，雖然她有其他辦法，無論如何，赫連拓澤也是不可能娶到她的，但是如此一來，倒是能讓赫連清澤安分不少，比起那個北荻太子來，這位皇子的心機明顯要深沉的多。
若是她沒猜錯的話，用智趣題來選擇太子妃的方法，一定是赫連清澤想出來的。
宴會終有散時，宮中馬車上百，依次按照順序出去，慕雲徵走到了馬車旁，慕氏正要上車，卻被慕雲徵喊住：“娘，等等。”
慕氏不知女兒為何開口喊住她，卻停下了動作，問道：“怎麽了？”
慕雲徵想到今日殿上昌平郡主那惡鬼一般的眼神，心裏便更謹慎一些，畢竟她不是個按常理的走的人，每一次出手都是相當的惡毒，不讓人死，卻要將別人最為驕傲的東西損害。毽子踢的好就要斷腿，容顏美的便要抓爛，誰知道會不會在馬車上動手腳。
“你們先將馬車車盤檢查一番。”慕雲徵抱著慎重的心理，開口吩咐道。
“大小姐，馬車出門之前，奴才都在府中檢查過了。”車夫有些疑惑的說道。
“你們剛才一直在馬車旁嗎？”慕雲徵沒有再說，而是轉而問兩名車夫，眼底露出的光芒讓車夫不敢亂答。
“回大小姐的話，奴才兩人中間曾經離開過一段時間。”畢竟參加宮宴的時間很長，車夫不可能一直站在馬車旁邊，也會溜到牆角一起聊下天，偷下懶，這其實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罪，不過此時慕雲徵問出來，車夫心裏倒有點忐忑。
慕雲徵也不是來追究這些的，但她也不會跟車夫去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既然如此，就檢查一下，以免出了什麽問題。”
車夫雖然不知道為何如此，但是秉著負責的態度，也躬身道：“是，小姐。”
畢竟到時候若是出了什麽事情，他們兩人也逃不開關係，而且大小姐在府中下人裏口碑一直都好，不會無緣無故的出這種責難。
雖然有些麻煩，兩名車夫還是就這樣裏裏外外，將車子的每一個細節都檢查，見慕雲徵態度很嚴肅，他們將馬兒的的腳掌也細細的檢查了一次。
慕氏在一旁望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又覺得這麽做是必要的，今日在殿中的事情，實在是讓她害怕。
就這樣，旁邊的馬車一輛輛的離開了，而這時，車夫終於檢查了最後一個接合處，起身拍掉身上的浮土，“夫人，大小姐，已經檢查好了，沒有不妥當的地方。”
慕雲徵在一旁望著兩人的動作，見沒有異常，這才點頭扶著慕氏上了馬車，然後自己才跟著坐了進去。
慕氏進了馬車後，方問道：“你在殿中和那北荻的清澤王在說什麽？”
當時她不是沒看到清澤王和慕雲徵說話，但是看兩人表情都沒什麽異常，也沒有走過去了。
女兒馬上就要及笄，起碼的交際是要懂得的。但是並不代表慕氏不擔心，在做娘的心裏，時時刻刻都為著兒女在操心。
“他說恭喜我不用去和親。”慕雲徵看了一眼馬車外的霞光，收回眼，對著慕氏道。
慕氏明顯不相信，“他是北荻的王爺，為何要這麽說，難道他也覺得自己國家不好嗎？”
“他的原話是女兒不用去和親，他覺得很遺憾，但是在我看來，不就是恭喜了嗎？”慕雲徵一把保住慕氏的胳膊，抬起臉，兩隻眼睛閃亮亮的望著慕氏。
“你啊，真是鬼機靈的，看來娘是白擔心你了。”慕氏將女兒散了的頭發往發髻上攏了攏，輕柔的指腹從頭發上掠過，像撓癢一般的愜意，慕雲徵舒服的閉上了眼睛，往慕氏身上又蹭了蹭，“你爹可真是過的驚心動魄了，剛出海回來，接著今兒個參加宮宴的時候，聽到你要去和親，那臉都嚇白了，等下回去，肯定少不了要發下牢騷。”
說起丈夫來，慕氏也笑的軟和恬謐，方才丈夫為了不讓女兒去和親，臉色都急的發白了，心裏一定和她一樣著急的。
慕雲徵嘴角笑了笑，說起父親，她就想到威脅赫連清澤說的話，若是她出了事，父親會為她傾盡家產複仇的，當時赫連清澤大概也是因為在殿上的時候，看到慕容不畏武帝說出拒絕的話來，才會那樣相信的吧。
有家人在身邊的感覺真的很好，靠著慕氏軟軟的胳膊，慕雲徵嘴角浮出幸福的微笑。
從紫禁城到康樂伯府，大概半個時辰就到了，慕雲徵扶著慕氏下了馬車，剛走到垂花門前，便看到朱砂在門口，臉上帶著不好的神色，“夫人，大小姐，老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