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自攬罪過
她一說話，方才那種極為熱鬧的場景一下就靜了下來，每個人都把注意力從馮玉櫻身上轉移到了賢國公夫人身上。隻見她跪在地上，臉色如刷了一層厚厚的粉，寡白的難看，手指緊緊的抓住膝上的裙子，雙眸半垂。
兩個侍衛抬頭望了一眼武帝，見他深邃的雙眸注視著賢國公夫人，並沒有開口阻止，便知道武帝是要聽賢國公夫人辯解，便停下手來，等待著事情的變化。
梁國公疑惑的看著賢國公夫人，目光裏透著一股冷冷的寒意，“你要說什麽？”
他的聲音裏帶著警告，是在告訴賢國公夫人絕對不能將今天的事情說出來，否則的話，被牽連的就不是一個馮玉櫻，而是將整個賢國公府都要帶進去了，這可是欺君之罪。
賢國公夫人咬緊嘴唇，抬頭望了一眼梁國公，幾乎是一眼，她就知道父親話中所表達的意思，如果這麽多人求情，都救不了馮玉櫻，就隻有犧牲馮玉櫻一個人，來保全兩府的利益。這一眼，也讓她明白，父親不管多喜歡玉櫻這個外孫女，可這隻是在沒有觸犯利益的情況下，今日這樣的情形，梁國公也不會冒陛下之大怒，豁出去求情的。
但是……她轉頭望著馮玉櫻，她如花似玉的一張臉上妝容已經順著眼淚化開，整個人狼狽至極的被侍衛拎在手中，雙眸裏卻帶著殷切的期望。
“娘……娘……女兒沒有，沒有啊……”
賢國公也跪在一旁，平庸的麵容上露出一點焦急，對著自己夫人喊道：“你有什麽要說的，如果能救玉櫻的，就趕緊說吧！”
梁國公他們的計劃賢國公是不知道的，他也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但是陛下要處決他的女兒是實實在在擺在麵前的。
賢國公是個資質平庸的人，好在出身的好，一投胎就生在了馮老太君的肚子裏，又是頭一個兒子，又嫡又長，他性格溫順，屬於小時候聽娘的，長大了聽媳婦的這種類型，如今麵對這樣的狀況，他隻想著賢國公夫人一定是有解決的辦法，催促她快一點將辦法說出來！
聽著丈夫這等沒有責任感的話語，賢國公夫人隻覺得所有人都靠不住，她直直的望著馮玉櫻，若是今日馮玉櫻坐實了妖女的罪名，被關進了天牢，就算是再多人求情，也沒有辦法出來了，她隻有死在那冰冷的牢中，受盡各種各樣的折磨！
想到這裏，賢國公夫人立即膝行到哭的撕心裂肺的馮玉櫻麵前，對著武帝猛地一磕頭，喊道：“陛下，今日這事，實則是臣婦動的手腳，一切和玉櫻沒有關係！”
“你動的手腳？”武帝的目光冷森，帶這一種刻骨的寒意望著賢國公夫人，那模樣，似乎隻要她下麵說錯一個字就會將梁氏和馮玉櫻一起拉入天牢。
武帝並不是個十分大方的人，在知道馮玉櫻是禍國妖女後，他便爆發了怒意，不顧是馮老太君的壽宴，將她的孫女要拉入天牢，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如今他停下來，讓梁氏說話，也並不是因為看在賢國公府的麵子上，而是因為梁氏說這一切是她動的手腳。
若是這一切是賢國公夫人動的手腳，那麽真正的妖女就還存在，所以武帝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
穎妃定定望著賢國公夫人，看她要如何說這一切，難道她要將這幾天所動的手腳都說出來？把所有人都暴露出來，來解救馮玉櫻嗎？她轉頭望著忘惠大師，就算是梁氏一人將所有的罪過都頂了，還不是要帶出忘惠大師，到時候這個和尚被抓了，會不會將所有人都抖出來？
穎妃心裏不斷的盤算著，既希望有人能將今天這樁事頂過去，又害怕被此事牽連，纖弱的肩膀因為矛盾而微微顫抖。
馮老太君看著梁氏，眼底深處有一抹憐憫，這抹憐憫讓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而且如今陛下已經開口問話了，她不可能在插嘴說出其他，以免被說要參與此事的嫌疑。
就在眾人的注目之中，梁氏雖然臉色煞白，但是還是很堅定的，口齒清晰道：“是的，陛下是臣婦動的手腳，今日得知忘惠大師到了府中之後，臣婦知道大師德高望重，陛下一定會讓大師測運程，便偷聽到了大師所測的簽語，然，臣婦聽字麵上的意思鳳穿牡丹龍飛天，似是有貴人相助陛下，臣婦目光短淺，隻想著若是能讓玉櫻成為這簽語中的貴人，就讓人背著玉櫻，在她的裙子上灑上了金粉，隻有伴隨著舞姿，才能看到那條巨龍，這樣就會讓陛下知道……”她悵然淚下，“誰知道，竟然弄巧成拙，最後陛下的佛簽中解出來，才知道原是禍國妖女一說，臣婦嚇得差點就不敢說出來，可是玉櫻是無辜的，這一切都是臣婦所為，她根本就不知道……”
四皇子聽著賢國公夫人的話，這個小姨的確很聰明，她將所有的罪都背到了自己身上，並沒有將事情全部揭露出來，就是忘惠大師也被摘得個幹幹淨淨，沒有半點牽扯，這樣的話，不管是證據還是證人，都比拉扯出一大串的事情來要幹淨利索的多了，也能讓父皇信服的多。一旦拉扯其他的人，就會有越多的意外不受控製。
母愛絕對是這世界上最偉大的愛，梁氏說出這麽一段話後，穎妃的淚水便不住地流出來，她知道母親這麽說的原因，這樣一來，自己和玉櫻都保存了，也不會因為揭露忘惠大師而牽扯出其他的人，可是這樣一來，母親就會有欺君之罪，陛下能饒了馮玉櫻，在如此的狀況下，也絕對不會輕易饒恕賢國公夫人的。
賢國公乍聽到梁氏的話，幾乎是同一時間反駁：“夫人，你怎麽會做這樣的事情，你怎麽能如此胡為啊！”
他本想著妻子能有辦法救下女兒，誰知道妻子的辦法則是將所有的罪過都往自己的身上扣，便是遲鈍如賢國公，也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了，他根本就不相信以梁氏的身份，還要讓馮玉櫻去做皇帝的貴人，立即喊道：“夫人，你根本不需要這樣做，我們賢國公府，梁國公府已經蒙聖恩隆重了，你不會這樣做的！”
馮玉櫻沒想到自己的父親竟然會如此說，生怕母親聽了以後就後悔，不幫她頂罪了，掙紮的哭喊道：“娘，娘，你為什麽要害女兒，為什麽要害女兒啊啊……”
這幾句哭喊將梁氏的心緒拉了回來，雖然梁氏要強，但是和賢國公的感情算不錯，聽著丈夫的話，一時心內有些酸痛，今日這罪若是攬了下來，就會要和丈夫分開了。
可是女兒呢？
女兒還這麽年輕，就要到天牢去受那些非人的折磨，而且看馮玉櫻的模樣，隻怕不要到天牢門口，就會將所有的事情都暴露了出來，到時候牽扯的不僅僅是一個人，而是一大片人。
傷一個，還是傷一片，這不是明擺的答案嗎？
“沒有，就是我做的，雖然玉櫻是國公的嫡女，可是你知道的，她心心念念喜歡的都是靖王世子，可是靖王世子從未將目光停在玉櫻身上，我看她日日夜夜為了靖王世子傷心，難過，我這個做母親的心裏亦是同樣的感受，若是能讓玉櫻做了陛下的貴人，那請旨嫁給靖王世子，就不會是問題了！”賢國公夫人不舍地看了眼賢國公，然後轉頭非常鎮定地對著武帝道：“陛下，是臣婦愚昧，是臣婦目光短淺，隻想著兒女的私情，可是並不知道原來佛簽的解釋是這樣，佛簽講究一切自然以順天意，這人為的一切理當不算，陛下，你就饒了玉櫻吧！”
她說完，對著武帝狠狠地磕頭，額頭碰在堅硬的花崗石階梯上，聽那咚咚的悶響便知道每一下都是用夠了力氣，慢慢的階梯上就沁出了血跡。
這樣為了女兒著想的母親，將周圍的夫人小姐都感動了，便是慕氏也有些動容，隻有慕雲徵的目光始終都是平靜裏帶著冷漠，她不會覺得有多感動，就算賢國公夫人是為了馮玉櫻求情，難道這一切，她又能撇的開關係？若不是她發現的早，警覺性高，如今被關入天牢的隻會是她，而跪在前麵的那一片人，隻會不遺餘力的落井下石，屆時替她傷心的，又有幾人呢。
而賢國公顯然還是覺得梁氏不可能為了這樣的理由隨便做出如此事情，還要高聲辯駁的時候，馮老太君重重開口道：“茅兒，不許在禦前無禮！”
茅兒是賢國公的小名，他被馮老太君宛若含了百斤重量的言語壓得閉了嘴，抬頭去看馮老太君，隻見那雙已帶著斑駁眼紋的雙眸裏有著深深的勸阻，他阿了阿嘴，最後什麽也沒說，跪在地上，身形一下就委頓了下來。
武帝望著在自己腳邊磕頭的賢國公夫人，直到她磕得地上的血跡流到了下一個階梯，才目光陰冷，聲音冷沉的問道：“忘惠大師，這簽是否還分人為和不是人為的？”
這時，人們才注意到，一直坐在武帝身後素齋席上的忘惠大師，他白胖的圓臉上有著一粒粒的水珠，長長的白胡子顯得濕淋淋的，在他身後站著兩名侍衛，鐵甲佩刀，麵無表情，從事情一發生起，便守在了這方，如同每一個在場的人都被控製起來。
此時聽到武帝終於點到了他的名字，這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期間還稍微軟了一下腿，因為袈裟寬大，沒有被其他人發現。
他努力平和著自己的表情，垂著雙眸走上前來，目光在望到梁氏磕頭之處，麵皮顫抖了一陣。
而梁國公此時表情已經非常淡定了，麵色穩定看不出任何的端倪，賢國公夫人不愧是他的女兒，反應機敏，將事情攬在了自己的身上，再用蕭元璟的事情為馮玉櫻做借口，實在是恰當不過，至於忘惠大師，他心內冷笑，他一點都不在乎忘惠大師會怎麽說。
因為忘惠如果不想死的話，就知道接下來的話要怎麽說！
“如這位夫人所言，一切簽語皆要自然而生，方能顯出是誰而為，爾預先知道先機，經過人手特意鋪設，便失去了本來的意義。”忘惠淡淡將話語說出，眼眸依舊半垂，像是在入定一般。
武帝終於收回了目光，盯著已經接近昏厥過去的梁氏，目光森冷道：“放了馮玉櫻。”
侍衛聽了旨令，鬆開了手，馮玉櫻渾身上下都濕透了，仿若剛從水裏出來一般，雙腿一軟，差點倒在地上，幸好安氏在後麵扶著她，才讓她不至於跪坐在地上。
梁氏從心底鬆了一口氣，放了玉櫻就等於陛下已經相信了她的話，可是接下來，迎接她的又是什麽呢，磕破額頭的疼痛已經讓她說不出話來，眼前又有血液的紅色，讓她覺得心裏有著濃濃的怨憤。
本來這一切，都該是慕雲徵受著的，梁氏轉頭往慕雲徵所坐的席麵望了過去，眼底射出了冰冷惡毒的光線，那表情，讓慕氏在一群人中的注意力生生吸引了過去，渾身打了個寒顫，卻立即擋在前麵，不讓那視線落在慕雲徵身上。
母愛，不止你梁氏有的，她也有，雖然慕氏不明白，為什麽梁氏無緣無故的突然以這種恐怖的眼神望著慕雲徵，但是保護女兒，是她的第一個反應。
梁國公看了一眼梁氏，突然站了起來，對著梁氏就是一腳踹了下去，口中如含著刀一般，憤恨道：“我怎麽就養了你這麽一個女兒！就算你為了自己女兒的婚事茶飯不思，為了她而心痛心傷，你怎麽可以做出這樣的舉動，你這是欺瞞聖上啊，我們梁家滿門上下都對陛下忠心耿耿，你就為了兒女私情，為了你那點慈母之心，做出此等大不逆的事情，你真是讓為父太失望了！”
梁氏被父親踢的一腳翻在地上，發髻散亂，形容狼狽，卻瞬間明白了梁國公的意思，捂著被踢的腿上，振聲道：“父親，是我傻，是我丟了梁家的臉麵，不該讓梁氏的名聲上加上這麽一筆汙點，可是玉櫻苦苦喜歡靖王世子，我這個為娘的，哪裏能不操心啊……”
她的眼淚嘩啦啦的留下來，滴落在地上，幾乎是泣不成聲道：“母親，我對不起你，不該在你的壽宴上如此作為，是兒媳不孝啊……”
慕雲徵望著梁國公和賢國公夫人的舉動，嘴角抑不住的冷笑，長長的睫毛半垂下來，將無比明亮的眸子遮掩的明明暗暗。梁國公如此做，不過是想要武帝知道，賢國公夫人做這一切的目的都是愛女心切，才會衝動了一次，更讓武帝知道，梁氏是他的女兒，他做出這樣教訓的樣子，能讓武帝心頭氣憤稍許消解。
而梁氏也很聰明，她除了說出自己的目的單純之外，還強調了今日是馮老太君的壽宴，既然武帝能來替馮老太君祝壽，那就要顧忌今日是個喜慶的日子，在這日子裏見血，實在是對馮老太君的極端不尊重。
不得不說，梁國公對武帝的心思把握的還是比較到位的，他如此訓斥下去，拖延時間，武帝的怒意從開始爆棚慢慢的減少了下來，而且在提到馮老太君的時候，他的眼眸稍微動了動，這證明他已經鬆動了。
若是繼續下去，隻怕武帝會將這件事以比較輕巧的手法處理下去。
一直在一旁看著事情始末的三皇子，此時卻是站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