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與君同宴
次日,慕雲徵去尋父親,得來消息,慕容被陛下傳去與君王同宴。
按理來說,慕容隻是商賈,是不能與君王同宴的,可是朱帝君心同悅,讓人請了他來,慕容連忙換了一身得體的衣裳,跟著來請的宮人入了宴席。
帝王在上,臣列兩排,慕容被賜在了左邊一排的最後一個位置,他並沒有任何不滿的情緒,隻要抬頭一看,便可見到,能在席的都是清州數得上名號的官員,他能在席,已經是莫大的榮耀了。
待他行禮坐在位置上之後,下方便繼續開始了之前打斷的話題。
清州布政使起立出列稟奏道:“回陛下的話,昨日清州上屬州縣有傳訊到微臣手中,益州幹旱引起的蝗災開始大麵積的往南而來,自去年以來,江北一帶雨水甚少,沿河地區暫且未顯出稻田幹旱的情況,但是山區一帶,有農戶出現稻穀減產,無產的情況,蝗災過後,更是顆粒難收。”
此話一出,不少官員附議,說北方已經鬧了嚴重的蝗災,若是百姓因為蝗災無穀可食,民心必然會大亂。
種種聲音不斷地從坐下傳來,朱帝高坐在上,聽著下麵傳來的混亂之聲,終於在聲音達到最亂之時開了他的尊口,“情況朕已經了解,各位愛卿可有好的解決方法?”
朱帝一句話出,立即有官員道:“為今之計,控製蝗災乃解決根本方法的問題,可是首先,必須先要安撫各地百姓,朝廷應該撥款賑糧,先讓百姓免於饑餓之苦,以免人心亂,而引發出各種各樣的狀況。”
“是啊,蝗災引發嚴重的經濟損失以致因糧食短缺而發生饑荒,但相比之下,饑荒事小,百姓以食為天,若是長期不能填飽肚皮,會導致民心渙散,愚民一旦如此,北方糧食大量卻少,南方需調撥大量糧食救援。”
……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基本的話題就是,如今朝廷必須要撥款調糧,安撫民心,否則的話,將會引起暴動,也會讓天威受損。
朱帝滿臉肅色,皺緊眉頭,將頭略偏,往下下方一人,問道:“元愛卿,你看此事如何?”
元清衡如今升做了戶部侍郎一官,這撥款調糧的問題,他最可以發表意見,大雍朝國庫裏的存糧和金銀數目,他最清楚。
聽到朱帝點他的名字,元清衡出列躬身回道。
“回陛下的話,北方蝗災持續有一年之久,您在今年下過三次聖旨,吩咐戶部撥款調糧,救助北方。而北方顆粒無收,賦稅自然沒有,還要賑災救民,如今國庫已到儲存值最低限度。前線戰火不斷,小戰不停,北荻雖退兵,仍野心不改,若要再撥款調糧,一旦北荻再次猛烈發兵,我軍便有軍餉軍姿供應不暇的危險,微臣鬥膽,請陛下三思再次救災一事。”
此番話等於明白的告訴朱帝,國庫沒多少銀子,咱們不能再去救百姓了,再救的話,到時候打仗就沒錢沒糧食了,這可是很危險的事情。
朱帝聞言,麵色無波,眼眸卻微微一凝,手臂搭在紫檀鑲寶石的高座上,右手食指和拇指相互搓動,那一下下越搓越費力,似乎在考慮元清衡所說的話。
半晌之後,他抬起頭,眼眸似有意無意地從慕容所在的位置上掠過。
朱帝帶著一抹淺淺的,但是卻極為銳利的光芒,恍若方才才想起來一般,道:“慕商也在這裏,朕和諸位愛卿討論事務一下太過入神了。”
慕容自進來後,眼珠便定定地望著前方,既不去窺視龍顏,也不看其他的官員。
今日這一趟來的本來就蹊蹺,他心裏有些忐忑,如今朱帝既然點了他的名,自然是一臉恭敬地走出來,答道:“陛下日理萬機,即便出遊也如此繁忙,草民一介商賈,豈能耽誤陛下的大事。”
朱帝似乎心情不錯,嘴角有著笑,隻是眉頭還有剛才政事所留下的愁容。
“你不必如此自謙,雖然商人不如官員在朝堂之事上幫助輔佐朕,但是這大祈的繁榮昌盛,也離不開你們商人的幫助,有了你們,才有南北貨物貿易的通順,才能讓銀錢流通,讓百姓生活便利,享受更好的生活,你們比朕好啊,所賺的銀錢,不必為前線戰事而煩擾啊!”
慕容跪在冰涼的地板上,膝蓋固然發涼,可是朱帝話中的意思,更讓他發涼。
自進來後,他便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如此場合,為何邀了他來,待他坐下來後,朱帝又肆無忌憚地在他一個草民麵前討論起政事要事,隨著談話的內容展開,他心裏漸漸有了朦朧的頭緒,而此刻,在朱帝帶著說笑一般的輕鬆語調裏,他聽出裏麵最深層的意思。
朱帝缺錢!
國庫的錢太少了,不能救助北方蝗災,那麽你們這些商人,有錢又沒地方花,朕給你們找個地方花花!
作為慕家的當家之人,慕容腦海中明了了上麵那位九五之尊的想法,不管心裏怎麽想,他都必須自覺自動自發的,毫不猶豫地磕頭道:“草民雖身家微薄,但願以微薄之力,替陛下解憂!”
朱帝聞言,麵上一愣,眸中卻露出欣賞的表情。
這個慕容能將生意做這麽大,果然是個明白人,口中卻一點也不客氣道:“好,既然你有這份心思,那麽朕也希望你們能為國出力,也算是為祖上增光榮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朱帝的心情自然是好了起來,再發表了幾句慷慨之言後,便拿起筷子,開始與眾用膳,待用完膳後,眾臣和慕容皆散去。
朱帝回到他在曉春院所入住的閣院中所開辟出來的書房之中,望著隨後跟進來的蕭元璟道:“元璟,這主意你出的不錯。”
朱帝顯然是心情很好,眉宇舒展,麵容上帶著些許愉悅的表情。
蕭元璟笑道:“這也多虧了四皇子,若不是他不小心發現了這等子秘密,臣也想不到這等好辦法。”
說到四皇子,朱帝的目光微微一移,落到了站在蕭元璟身旁的蕭元恪身上,麵上露出一絲讚許,眼底的光芒卻看不透徹這位九五之尊的帝王,究竟在想些什麽。
“老四也不錯,在慕府逛一逛竟然意外發現這等事情了。朕來清州之時,曾聽說過,這次駐蹕之處的慕家也算是富甲江北了,倒是未曾想到,他府中祠堂竟然是銀磚所砌,真是富貴滔天啊。”
他的話聲輕飄飄的,似感歎,似讚揚,卻又帶著一種身為帝王,卻要為了國事煩擾,而慕家一介商人,竟然如此富足的一種不悅。
蕭元璟敏感感覺到朱帝這一絲情緒,心中有不好的念頭,若是讓帝王太過惦記一家的財富,那一家遲早都要倒黴的,於是似乎很漫不經心道:“慕家在清州的確算的上不錯,但若說起富甲不富甲這話,陛下可應該去西北錢莊的李家走一走,見過那裏,對慕家也就沒啥興趣了。”
他說話的樣子隨意,朱帝已經習慣,再者九歲蕭元璟就進京,也算是在朱帝膝下長大,對於他,若不涉及皇權利益之事,也比別人放的鬆些。
此時朱帝看到他說起慕家那不屑的樣子,有幾分興趣地問道:“怎的,慕家還入不了你的眼了?”
聞言,那雙流光瀲灩的狹眸裏射過一道精光,朱帝還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試探的機會,這隨意的一句問話,裏麵包藏的內容卻是極為不簡單。
不管是說入得了眼,還是入不了眼,這天下都是朱帝的,他再尊貴,也隻是靖王世子。
蕭元璟斜眼一勾,聲音慵懶中帶著笑意,道:“世間景物都是用來欣賞的,大概是在天越呆久了,臣對江北這種太過精細的東西,總覺得看不習慣,沒有京都的那種恢弘大氣,雕琢之氣太濃,倒是那西北錢莊也在北方,建築更加宏偉,也更符合臣的審美,所以看的也順眼多了。”
朱帝雙眉微微一揚,像是讚同蕭元璟的話,心內卻想到這幾天下麵暗探的回報。
蕭元璟的確是對江北景致興趣不大,也不怎麽出門遊玩,可能是去年曾來過清州,看過了,也覺得不新鮮了,便有幾分乏味的意思。
蕭元璟性格這等散漫不經意,他非常喜歡,九弟靖王鎮守平州,雖離當初先帝時,鎮定四王之亂已有數十年,可是靖王在軍中的威望仍在,再來一個出類拔萃的又太過認真的世子,他的確不放心。
如此,心內一寬,他倒也能聽進蕭元璟的話了,這兩日看到的曉春院景色的確如蕭元璟所說,精致是精致,可顯得小家子氣了。
再者,若不是他南巡,也不曾聽到慕家的名稱,想來慕家也算不得富名天下,他也不會過多的和一個商賈多計較,這一次,慕家要是拿出賑災的銀子,家底也得少上一半,身為帝王,民心還是要守的,慕府既然已經接了聖駕,便不好再拿來做刀充盈國庫了,免得中口悠悠,為小失大。
帝王一個念頭千百轉,慕家也已經在刀口滾了幾個圈,最終從刀下逃脫,暫時逃過了危險。
“這事既然是你說起的,那便由你主導吧,老四與你一起將這賑災之銀收上,屆時入繳國庫以作賑災之用。”
朱帝雙眸中泛出攝人的精光,在蕭元恪身上微微做了一瞬間的停留。
蕭元恪接觸到那道熟悉的眼芒時,牙根緊咬,低頭接下指令,隨著蕭元璟兩人退出了書房。
待走到了一條九曲長廊之時,蕭元恪忽然開口道:“你何時將慕府祠堂之事告訴父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