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分族
就在這時,忽然外麵傳來了一陣騷動,慕府的管事六子捆了一個丫鬟進來,丟在了地上,她一見到雲徽,就嚇得全身發抖,拚命搖頭道:“大小姐,你的臉,你的臉……”
雲徽看著那個丫鬟,這是在她院子裏的一個三等丫鬟,叫做柳葉的,她不解的望著六子,紅吟在前頭開口問道:“柳葉,你不是請假說要回家探親麽,怎麽在這裏出現了?”
六子惡狠狠的對著那柳葉踢了一腳,“快點說,你前天鬼鬼祟祟的在茶水房做什麽?”
柳葉被這麽一踢,渾身發顫,抖抖索索的道:“大小姐,大小姐,你原諒奴婢吧,奴婢不知道那藥粉是天花病毒啊,不然奴婢怎麽也不敢下毒的啊!”
“什麽,是你下的毒?!”紅吟大聲責問道。
“奴婢是收了銀子,可是奴婢怎麽也沒想到,那就是天花病毒啊!求大小姐饒恕奴婢,饒恕奴婢!”柳葉弓著身子,不斷的將頭磕在地上。
可是雲徽沒有半點動容,她望著那個丫鬟,眼底都是冷意,“你告訴我,是誰指使你的?”
慕誌突然插口道:“這奴婢可以等下再審問,你如今滿身都是天花病毒,還不趕緊去隔離了起來,免得傳染給大家!”
“要傳染早傳染了,再急也不急這麽一會!”這一次,是慕氏毫不留情的說出硬氣的話來,她兩眼瞪著柳葉,衝上去對著她就是一巴掌抽了下去,“說,究竟是誰指使你的!”
柳葉隻拚命的磕頭,滿口求饒。
慕氏看著她額頭上的血,心卻一點都不心疼,她看著站在兩米遠處的女兒,那滿臉的紅色疹子,忽然對著柳葉冷笑一聲,“你不說是吧,我記得你是家生子,好,既然你不說,來人,將柳葉和其家人,全部發賣出去!賣得越賤越好!”
賣得越賤越好的意思,便是送到最下等的窯子裏去,窯子不是青樓,青樓還是有講究的,而窯子則是最下等的人去的地方,姑娘從白天到黑夜不停的接客,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據說去了那裏的,不到三四年,就會力竭而死!
而主子點名要賣的賤的,待遇更差,男人則是送去煤窯裏挖煤,隨時會被活埋在底下,是最殘酷的發賣方式!
柳葉聽後,睜大眼看著慕氏,搖頭道:“夫人,你怎麽能這麽殘忍……”
“殘忍?你將我的雲徽害成這樣,你可知殘忍了!”慕氏眼中沒有一絲兒的憐憫,揮手道:“既然你不說出來幕後主使者,那麽就是這個下場了!來人啊……”
一聽慕氏發話,再沒有回轉的機會,柳葉立即磕頭道:“夫人,夫人我說,我說,是慕誌慕大公子給了奴婢一包藥粉讓奴婢下到……”
突然一腳從半空中踢出,慕誌將柳葉踢得一下撞到了門上,咳出幾口血來,他厲聲斥道:“一個奴婢的話,你們也相信,在這裏拖延時間!慕雲徽,你是想要將天花傳染給大家!來人,趕緊把她給我拖出去,送到隔離所去!慕家的生意,由族中全部接手!”
幾個男子手上戴著早就準備好的手套,開始蠻橫的衝上前去,慕氏在前阻攔,還被推到了地上,雲徽哭著大喊道:“爹啊……你若是活著,就看看,看看他們是怎麽對付我們的……”
“你不要喊了,再喊也沒用,你那爹,早就死了,隻有你們母女才傻乎乎的等著他回來!”眼看勝利就在眼前,慕誌肆無忌憚的大笑了起來。
就在此時,隻聽一聲大吼道:“你們給我住手!”
眾人皆被這飽含了中氣和怒意的嗓音震得停下了手,隻見人群之中,一名穿著灰色長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白麵鳳眸,看起來斯文儒雅,可此時臉上卻全部都是寒冰沉浸。
慕氏看著突然出現的中年男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睛一眨都不眨的望著他,生怕一個眨眼眼前的一切就會變成幻象消失。
而安嬤嬤在激動之後,猛的大叫了一句,“老爺,你可回來了!你看看,他們這些人,是要強行奪了慕家的家業啊!”
族長和慕誌望著慕榮,一樣的說不出話來,這麽久不見,他們都以為慕榮死了,誰知竟然會在今日出現!他們安排在門口的人呢,怎麽沒有守住,竟然讓慕榮進了府中了,看樣子,剛才的一切他都聽到了!
慕榮先不理會他們,而是走上去將慕氏扶了起來,慕氏這才反應過來,淚水如泉湧,“老爺,老爺,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麵對愛妻的眼淚,慕榮心裏發酸,可此時顯然不是訴衷情的時候,他點點頭,然後轉頭望著一竿子突然靜下來的人道:“今兒個倒真是讓我開了眼界了。”
他沒有發怒,而是平平穩穩的這麽一說,反而讓族長和幾位長老有幾分意外,還是族長臉皮厚,反應快,立即道:“你回來了,你回來了就好,既然你回來了,這慕家的一切也算是有交待了!”
慕誌顯然道行也很深,看到慕榮來,立即做出了哥倆好的神態,做出十分開心的樣子,“你總算是回來了,這些天,我可是擔心死了!”
“擔心我死不了吧,倒是讓你們失望了!”慕榮冷冷的睨了他一眼,腦海裏回憶他們剛才逼迫雲徽和慕氏時那副嘴臉,手指緊緊的握成拳。
雲徽站在後麵,看著慕榮的動作,好,好,爹回來了,爹終於回來了。
她長呼了一聲,“爹,女兒苦等了將近一個半月,你終於回來了,如今女兒得了天花,也不能在家傳染給了他人!”
她說著,走上前跪在慕榮和慕氏的麵前,眼底含著淚花,淒楚道:“爹,女兒得了天花,也不可能在家了,去了隔離所,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隻能給你和娘磕上三個頭了!”
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抬起那張臉,慕榮心裏就如同一把刀子在割著,他如花似玉,如珠如寶的女兒啊,竟然被這幫子畜生用這種方法陷害,他忍不住的伸出手要去摸雲徽,可雲徽見此卻連忙往後退了幾步,臉上都是淚水,一個退步不穩,便坐在了地上,“爹,別碰,女兒有了天花,會傳染給你的……”
慕榮他前進一步,雲徽就往後爬一步,看著女兒眼眸裏明明想要和他親近,卻因為天花而不敢的眼神,慕榮的淚水當即就流了出來。
外麵傳來熙熙攘攘的大叫聲,一個婆子被推得摔了進來,口中嚷道:“老爺,有官府的人來抓小姐了,說有人舉報,小姐得了天花,要送去隔離所。”
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戴著口罩,手中戴著厚厚的棉手套,衝進來便看到跌坐在地上的雲徽,粗魯的將她扯了起來,“方才有人去衙門舉報,說貴府小姐得了天花,按照大梁的律例,得了傳染病的一律關閉在城外隔離所!”
他們例行公事的說完,拉著雲徽往外拖,慕氏和慕榮都跟了上去,慕氏傷痛欲絕的哭喊道:“不,不,雲徽啊……雲徽……”一個步子不穩,慕氏就撲倒在了門檻前,紅絡和襲人兩人上去,怎麽也拉不起悲痛欲絕的慕氏。
看著在一旁哼哼唧唧的柳葉,慕氏劈頭蓋臉的就打了下去,完全沒有平日裏一點溫婉的模樣,她實在是氣的太狠了。
安嬤嬤怕她把柳葉打死,等會沒得人作證,趕緊阻止了她,慕氏口中喃喃的罵道,又想起是慕誌指使的,便由紅絡和襲人扶了她起來,走到慕誌麵前,厲聲道:“你這惡毒的,黑心肝的,是你去衙門舉報的是吧,隻有你知道雲徽得了天花,才會速度這麽快的叫了官差來!竟然給我女兒下天花病毒,慕府的財產你就如此覬覦嗎?我家雲徽一個女兒家的撐起整個府容易嗎?為何你們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她過不去啊,如今她去了隔離所,那就是九死一生啊……”
慕氏罵著罵著將所有的痛苦都說了出來,她指著族長,指著長老道:“你們一個個趁著老爺出事之時,想要謀奪我慕家的財產,謀奪不成便暗地裏使壞,你們算長輩嗎?算族中的長老嗎?你們這幫子人簡直是狼心狗肺,豬狗不如,老天打雷怎麽會霹死你們這些壞人啊……”
族長和長老被慕氏罵得臉如豬肝一般漲紅,族長首先頂不住的罵道:“慕氏,你像什麽話,你知道辱罵族長和長老是什麽罪嗎?光憑這一個罪名,就可以將你打死了!你若是還想做我慕氏的媳婦,就注意點!”
慕榮看著眼前的這一切,若不是他經商這麽多年,見過不少風浪,此時他真的是悲痛欲絕,一句話都說不出了,女兒被衙役就這麽拖走,生死難料,妻子所說句句屬實,淚滴如血,他隻覺得昏天暗地,看著那幫子平日裏靠著他吃飯的族人,突然覺得憤怒得很悲哀。
眼見到了這個時候,族長竟然還在指責慕氏,沒有一點自責,他滿腔的憤怒和悲涼,終究化為了一個動作,走上前將哭泣的慕氏摟在懷中,拉著臉對著族長一揮手道:“下個月十五,我慕榮一支,分出慕氏宗族,從此以後和你們再無關係!”
旁邊所有慕氏族人頓時都驚呆了,如今慕氏宗族的大部分人都是依賴著慕榮而活,若是慕榮分了出去,那族中的一切不都是會跟隨著消失嗎?
大長老首先站出來勸道:“慕榮,此事絕對不可啊,我們慕氏一族數百年大族了,怎可你這樣分出一支去,若讓人知道了,對族裏,對你的名聲那都是有損害的!”
損害?
慕榮譏諷的一笑,“你們在逼迫我妻兒的時候有想到名聲嗎?你們在給我女兒下天花病毒的時候,有想到名聲嗎?我慕榮別的不說,這麽多年對族裏一直都沒有虧待,說什麽名聲有損,哪個大族最後都不有分支的,既然你們不曾真正將我視為族人,那麽我也不必再念著族宗的一切!以後咱們各分各宗,各管各事!”
這下不止大長老,二長老也急了,知道今日是將慕榮徹底給惹瘋了,任誰看到女兒被官府拖走去了隔離所都沒辦法忍得下的,麵帶焦急的勸道:“慕榮,你別急,此事雖有不妥,但是族中也是為了你好……”
“欺負孤兒寡母是為了我好?真是天大的笑話!你們以為我慕榮是好拿捏的嗎?那劫匪殺光全家,還對你說,是對你好,你相信嗎?!”慕榮雖然模樣斯文,可骨子裏並不是個好說話的人,否則也不能將慕家的生意越做越大。
大長老二長老到底臉皮薄,一下接不上話來,族長卻氣的胡子直吹,瞪眼道:“好你個慕榮,你還有理了……”
方才的一切,慕榮都看到了,最可惡的就是族長和慕誌,眸中染著怒焰,道:“我當然有理,今日站在這裏的慕氏族人,你們個個捫心自問,這些年,我慕榮對你們可否不好了,你們需要的,我能出的便出,你們若是要人脈,我也動用自己的一切,你們說族中祭祀缺錢,我也毫不猶豫的出錢,可是你們如今所做的是什麽!在我失蹤的日子裏,你們不但不扶持,而且還落井下石,這就是你們的理嗎?若是如此,那我慕榮還與你們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了!”
一番話說的那些族人都懺愧了起來,他們是被一時的貪念蒙了心,想起平日裏慕榮所做的,也的確挑不出什麽錯處來!
“你還在這裏強詞奪理……”族長厚顏,還在指責。
慕榮目光掠過他的臉色,冷笑了一聲,“我唯一做錯的就是沒有散盡萬貫家財,把錢全部送給你們!”
他頓了一頓,冷著臉對著他們道:“你們還不走是嗎?”轉頭便吩咐道:“叫護院和婆子全部過來,一刻鍾內,要是還見到有慕氏宗族的人留在府內,全部用亂棒打出去!打出一個,老爺我重重有賞!”
他的話一出,那些護院和婆子紛紛找來了趁手的東西,刷子,掃把,反正是能拿就拿,隻等著一刻鍾過去,若是還有人留在裏麵,就上去死揍!
他們不僅是為了銀子,也覺得這些人實在是太過討厭!
眼看今日再沒有回轉的餘地,其他族人灰溜溜的走了,大長老二長老也跟著走了,而就在慕誌也要轉身走出去的時候,慕榮卻叫來了人,直接攔住了他,將他捆綁了,和柳葉一起送進了衙門,慕榮特意吩咐林逐到帳房支了一封厚厚的銀子,讓衙門的人好好‘招待’他們。
接著又吩咐了趙思拿著銀子,趕緊去給隔離所的看守官送銀子,讓他好好的照顧雲徽,然後再請青州所有有名望的大夫,看誰願意去看診,出診費一百兩起價,看好雲徽後,慕家還有重謝!
慕家一事不到半日便在城中傳的沸沸揚揚,慕榮回來的消息也讓所有商家不由的一震,那些在這一個多月內動了手腳的,更是夾緊了尾巴,隻想著怎樣才能不惹怒慕榮,而當聽到慕榮要自立宗祠時,便知道是一個好機會。
於是接下來,慕家族長,大長老,二長老所開的店鋪,開始出現毀滅性的生意調零,每日裏的進賬幾乎為零,因為青州的商人都知道,若是以後要和慕榮打好交道,那就絕不能再和慕氏的族長他們關係好了。
在失去了慕榮銀錢支撐,和名望支撐的慕氏宗族,一日比一日的敗落,自此以後,漸漸沒落,而慕榮這一支分支,漸漸成了青州慕氏的主要支幹。
此乃後話,暫且不表。
當這事傳到了蕭元璟耳中的時候,已經過了兩天了,他剛從青州周圍的其他城鎮巡回回城,便聽到這麽一條消息,驚得幾乎臉色都變了,素日裏那輕佻肆意的模樣瞬間從他臉上消失,一把跳上了馬後,快馬加鞭的往城外的隔離所方向而去。
雲徽,雲徽,怎麽會得了天花呢?!
慕氏宗族的人實在是太可惡了,太可惡了!竟然給她下這種十人中會有八人喪生的病毒!
他隻覺得心裏有一隻長著利爪的獸,在他的髒腑裏翻騰,將他的心弄的七上八下,節奏全亂,他腦海裏都是郭麒所傳來的消息。
雲徽被衙門的人拖去了隔離所!
隔離所!
蕭元璟眼中隻有這麽一個目標,手中的馬鞭一下緊接一下,風刮過他的耳邊,都不能刮掉他的牽掛。
一看到郊外,那孤零零,黑乎乎的簡陋屋子,他連下馬的時間都不能等,就在馬兒疾馳之時,一個輕功踮腳飄落了下來,嚇得隔離所的看守差點沒驚倒。
“兩日前被送來的慕家小姐在哪?”蕭元璟兩手緊緊的握住看守的肩膀,著急的問道。
被他急切的模樣所嚇到,看守指著左手邊的一處小屋子道:“在,在左手第三間屋子。”
話音才落,便見一陣白色的風瞬間刮進了屋內,蕭元璟一腳踢開了門,看到屋中的女子……
金色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灑在少女的臉上,雲徽坐在向陽的小桌前,手裏拿著一盒東西,正在對著鏡子梳妝。
隻聽門口一聲大響,屋外白影如光的闖了進來,還未待她看清眼前之人時,身子就已經緊緊的被人抱住了。
淡淡的檀香香味縈繞在鼻尖。
雲徽在一瞬間的忪怔後,立即是反應過來了,這個香味,她並不陌生,是蕭元璟,不過,他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是為了什麽?
被緊緊的一抱之後,蕭元璟又鬆開將雲徽身子推在他麵前,視線死死的扣在她麵上的紅點上,“你……你怎麽會得了天花的?”
雲徽被他握住肩膀,那處傳來的大力讓她略微蹙眉,不自在的聳動了一下,想要將施力的手鬆開,可是蕭元璟握得那樣的緊,好似生怕一鬆手,雲徽就會消失在麵前一般。
被人這樣控製了動作的感覺十分不好,雲徽不悅道:“世子,你的手捏痛我了。”
蕭元璟這才意識到無意識中他手使上了多大力氣,略微放鬆了些,卻沒有將手從纖細的肩膀上移開,狹長的鳳眸中帶著閃爍不明的光芒,“你的臉,有沒有請大夫來看過?”
這張容色絕美的小臉上布滿了紅色點點,看起來很是恐怖,蕭元璟看著卻覺得心疼,他伸出手就要去撫雲徽的臉。
雲徽被他禁錮的不能閃身,見他手過來,迅速的轉開臉,咬牙道:“世子殿下,天花是傳染的,你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我不怕,大不了我也得了!”蕭元璟此時心疼的不行,就幾天沒有關注她,她就惹了一身天花回來了,這些該死的慕氏族人,你們給我等著!
“世子殿下就不要和民女開這等玩笑了!”到底由於不能轉身,動作有了限製,蕭元璟溫涼的指腹還是擦過了她的臉頰,蕭元璟抬頭欲要開口,望著雲徽臉上劃出來的一道紅痕,狹眸中掠過一道暗光,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也有一點嫣紅落在上麵!
他微眯了眸子,咬牙將雙手從肩部改為扶住她的頭,“要得咱們就一起得!”
他突然把臉對著雲徽的麵上靠了過來,放大的俊顏猛然的侵襲,蕭元璟將自己的臉狠狠的在雲徽的臉上貼著用力的摩擦,“我不怕傳染,要是傳染了,我就跟你一起住在這裏做個伴好了!”
突然而來的舉動,將雲徽嚇了一跳,男子滑膩富有彈性的臉頰死死的和她的臉頰貼在一起,那溫熱的氣息從一個人的毛孔透出傳到她的毛孔之上,如此親密,讓她不由的一呆,心跳都有些亂了頻率,不知如何。她不知道蕭元璟怎麽發瘋了做這個動作,直到他將臉在她左右兩邊貼了個夠,終於分離開,而現出兩邊變得通紅的臉頰時,雲徽才知道,他果然還是發現了。
蕭元璟的手指不由的收緊,望著雲徽那雙清透的眼,狹長的鳳眸中透出複雜的光芒,“你要如何說?”
“我沒有什麽要說的。”雲徽垂眸,轉過身,望著小桌上水銀鏡子裏女子滿臉的殘粉,拿起一塊絲帕將臉上的殘餘擦拭掉。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蕭元璟的嗓音裏有著輕微的顫抖,他在聽到雲徽得了天花後,第一時間便趕了過來,甚至讓郭麒立即給聞老太爺傳信,讓他立即將能診治天花的方子傳過來,當他帶著火急火燎的心情來時,看到的是什麽?
她的臉上,全部是用粉凃上去的‘疹子’印記,這一切都是假的!她根本就沒有中天花的病毒!
透過鏡子,雲徽看到近處的是自己花掉的容顏,而在她的背後,是男人好看到讓人窒息的臉,卻同樣殘粉斑駁,那雙素日裏瀲灩流波的鳳眸,此時卻夾雜了複雜的情緒,仿若一條清澈的溪流,在半途撞到了一處莫名的物品,無法再徐徐流下,積成了一汪深潭。
“沒有原因,我就是願意這麽做。你現在看到了真實的情況,若是要告訴其他人,就快點去吧。”雲徽似漫不經心的點了花水,擦著臉頰。
這一句話,似乎將蕭元璟給惹怒了,他一下子將鏡妝前的女子拉起來,“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是故意裝作中了天花,惹怒你父親,逼著他從宗族裏分出一支,對不對?!”
雲徽望著麵前男子帶著薄怒的麵容,卻又像是心疼的表情,很確定的點頭,“世子果然聰明。”
當初慕誌帶著一群人和家中婆子推搡的時候她便覺得不對了,再到後來慕誌突然態度轉好,要喝茶以示友好,她心中便存了芥蒂,雖然當時並不知道杯子上抹的是天花病毒,可她生了戒心,根本就沒有用手接觸杯子,而是用衣袖包住,倒在了袖口裏。
事後她讓人將柳葉關了起來,再一審問,便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又查出那在杯中的是混雜了天花病毒的粉末,心中便生了一計。
當然,慕榮的出現是一個意外因素,本來她隻打算徹底將族人關在慕府的門外,慕榮的出現,讓她將中了天花這個事堅持的扮了下去。
她知道,要讓慕榮脫離宗族,之前發生的事還不夠,隻有在眼前給他的衝擊還可以,而她這個女兒被官府拖走的一幕,絕對能讓愛女如命的慕榮重重的一擊。
對於她的讚譽,蕭元璟沒有半點欣喜,反而更加生氣,他指著隔離所周圍的物品和東西,“你這樣的確是可以達到目的,可是這隔離所住過的都是有傳染病的人,你有沒有想過來這裏,也許真的會被傳染。”
“這裏上上下下都消毒了,我住的地方是重點讓人打理過了的。”這些根本就永不著雲徽操心,慕榮早就將隔離所的所長和看守用銀子打點好了,她住在這裏,除了條件差點,沒有人伺候,並沒有什麽大的區別。
望著雲徽臉上根本就不在意的表情,那一種雲淡風輕般的語調讓蕭元璟深深的無力了,他該如何跟她說,她不在乎,不在意,可是他在乎,他在意。
“你以後不要再如此費心機了,這裏雖然是消毒過,可始終是不安全的,你若是想脫離族宗,告訴我便是,我有的是辦法讓他們答應。”
他的聲音有些暗啞,在平日的慵懶磁性之中又夾雜了一種淡淡的愁緒,雲徽抬頭望著他,鳳眸裏浮起了一抹笑容,“世子殿下,你身份尊貴,想要做的事情,都可以憑借著天生的尊貴而做到,而雲徽隻是一介商女,一個民女罷了,我所要做的每件事情,都必須經過反複的想,反複的算計,也就是你所說的心機,才可以做到,若是讓我以後都不用心機,也許雲徽早就死在這裏了,今日也不能在這裏和你說話了。”
重生以來,她所遭遇的事情,若不是她連消帶打的,如今她不知已經是什麽身份了,是被齊夫人陷害成淫婦?還是被柳氏下藥成為繼室?或者是被賊人賣去做了青樓妓子?再或者,中了天花如今就等著老天爺決定生死?
她隻知道,心機這種東西,這一輩子也許都會圍繞著她,永遠都不會散去。
她的神色很冷,眼底黑的如同沉沉的暗夜,蕭元璟聽著她的聲音,在柔軟的嗓音裏透著一股深藏的悲涼,他一直都覺得她很聰明,還有些女子的狡黠可愛,如今他才發現,在她的外表下,心內似乎藏了一個很深很深的秘密,她不願意告訴任何人,也不願意對人開放心扉。
這個任何人,也包括了他。
“我不是那個意思……”望著雲徽那挺直的腰背,冷靜倔強的表情,和那雙明明如同烈焰在燃燒卻偏偏帶著生人勿進氣息的雙眸,蕭元璟隻覺得喉嚨有些幹澀,說起話來遠沒有開始那樣利索,雲徽的心裏,究竟藏著什麽,她才十四歲,又有什麽深不可見光的東西藏在心底呢。
“世子的意思如何並不重要,隻是如同世子所言,隔離所裏都是傳染病人居住過的,還請世子早點出去,以免染上病毒,屆時連累雲徽!”她冷淡的抬起眼眸,輕輕的聲音將蕭元璟的怒火徹底的點了起來,他一把將雲徽拉到了麵前,狹眸裏的光芒幾乎要從他的眸中折射到雲徽的臉上。
“慕雲徽,你究竟知道不知道我為何要來這裏,你不要告訴我,這麽久,你連一點兒我對你的心意都感覺不到!一點也感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