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戍衛長的話,如一記重錘落在第五人敵的心上。
是我,是我害了大家!
是我,是我害了阿爹!
兩行血淚順著臉龐止不住的流淌,是我,都是我……
抱起莫狄半身血肉模糊的屍體,第五人敵一雙眼睛已失了光采,腦海中河樂的記憶一點點的打開,那曾經的歡笑還縈繞耳邊,嚴厲的目光恍若眼前。
掛滿淚珠的眼睛漲得通紅,不自覺的眨了眨回過神來,哪有什麽嚴厲,歡語,眼前的,隻有一張蒼白的滿是血汙的臉。
抱著莫狄跌跌蹌蹌的向家裏走去,記憶中一隻粗糙的大手牽著一隻稚嫩的小手,踏著斜陽斑斑點點的金黃,滿載歡笑的走回家。
“河樂,河樂……”
一個急慌忙的身影小跑著衝向第五人敵,快到身前卻被腳下的獸屍一絆,栽了個狗啃泥,滿地的血汙沾染在臉上,的但他卻不管不顧,立馬爬起來,扯著衣袖在臉上胡亂一抹,露出了一張焦急的臉。
正是昨日還堵著河樂去路的慶澤!
“嬸兒,嬸兒她,去了!”
好似一道霹靂正中第五人敵,踉蹌著腳下一絆就將滑到,慶澤一把扶住她,正要開口提醒“河樂”小心些,抬眼借著昏黃的火光卻看到了一張呆滯灰白的臉,嚅喏著卻沒有說出話來,低下頭伸出手便要接過他手裏的人。
第五人敵將身子向後退了退,盯著慶澤,空洞的瞳孔稍稍收了收,有了些許光亮。
“你,剛才說什麽?”
慶澤抬頭望著他,蠕動著嘴唇,“嬸兒,走了。”
走了。
似乎為聽真切這幾個字,第五人敵用盡了渾身的力氣,當慶澤的話傳進他耳朵時,眼前一片漆黑,全身沒了一絲氣力,如同軟泥一般癱倒在地,對於身邊急促的呼喊半分也聽不見。
再次醒來,已是第三日了,努力睜開眼,身上已換了一套幹爽的衣服,床邊正坐著一個少女。
白衣嫋嫋,溫婉清秀的臉上始終噙著淺笑,給人以冬日裏陽光般的溫暖。
“醒了?比我料想的晚些。”
“你是誰?”第五人敵猝然坐起身,環顧四周,一切都很陌生,“這是哪兒?”
“我叫奴念嬌,這裏是南山戍衛營。”
聲音糯糯的,就像三月裏的微風在耳邊拂過。
“南山戍衛營?我怎麽會在這兒?”
“等一下,我去將你的湯藥取來。”
少女起身,出了屋,等她端著湯藥再進來時,第五人敵已起身端坐在床前。
少女將湯藥遞過去,“都是些安神益氣的藥根子。你前日憂傷過度,昏了過去。四師兄探你傷勢時,卻發現你已然有著練氣圓滿的修為,而以你的年紀,這在村落裏是極少有的,又探了你的靈根,竟然隻是七靈根,覺著詫異,就
把你帶了回來。”
第五人敵接過湯藥,從棕褐色的湯藥裏看到了一張陌生消瘦而又憔悴的臉,突然,他仰起頭,前日發生的事再次襲上心頭,騰然起身。
“妹妹!還有妹妹,我要回村子去。”
“是叫茯苓嗎?”
第五人敵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你怎麽知道?”
奴念嬌別過發絲在耳後,“她是個不錯的孩子,很乖巧,有著五品中靈根資質,四師兄說讓她去青陽本家,那裏會讓她獲得更好的修煉資源。”
第五人敵下意識的緊促雙眉,自己切身經曆,讓他對大家族並不信任,甚至,抱有淡淡的仇視。
第五人敵表情的細微轉變,奴念嬌盡收眼底。
“是在擔心茯苓去了青陽本家會受到欺負嗎?”
第五人敵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答非所問道:“你是青陽本家人嗎?”
奴念嬌哂然一笑,“是啊,怎麽,你以為大族的子弟都應該飛橫跋扈,蠻不講理嗎?”
“大家族子弟的脾性不都是這樣嗎?”腦海中浮現了三飯家的紅衣女孩,隨口補充道:“刁蠻任性,隨心所欲。”
奴念嬌單手掩麵,莞爾一笑“咳,嗬嗬嗬……”
一雙亮若星辰的眼眸定定的看著第五人敵,“那麽,阿嬌在河樂眼裏也是醬紫嗎?”
一泓秋水惹人憐。
心跳沒來由的快了幾分,第五人敵慌忙移開視線,蒼白的臉上一抹緋紅竄上了耳尖,喏喏的沒有半分言語,而在沉靜中,一股淡淡的好似百合花一般的清香從奴念嬌身上散發,而這股清香,讓第五人敵的心頭,好似有一頭小鹿,砰砰亂撞。一時間,讓他覺得房間裏的氣息充滿了燥熱,燥得他兩唇發幹,行立難安。
“咳,嗬嗬嗬嗬……”
奴念嬌再度掩麵輕笑,“手裏的湯藥都快涼了呢,還不喝麽?”
“呃,咳,哈哈”第五人敵尷尬一笑,引頸將碗裏的湯藥往嘴裏一灌。
“噗”
沒忍住,又苦又澀的,嗆著了。
“咳,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
第五人敵的囧樣讓奴念嬌再次掩麵,發出了銀鈴般清脆甜美的笑聲。
第五人敵頓時看呆了。
她笑起來真好看,就像春天的花兒一樣,把自己所有的憂愁,所有的煩惱,統統都吹散。
半響,奴念嬌收住了笑,發現第五人敵正癡癡地盯著自己,小臉一紅。
“看什麽呢,呆子。”
下意識的回答:“你真……”
猛然回過神,第五人敵尷尬的偏過頭,同時將藥碗遞回去。
“你真是青陽本家的?”
奴念嬌也不點破他的囧樣,戲謔道:“是啊,我就是你口中刁蠻任性,隨心所欲的大家族子弟。”
第五人
敵尷尬一笑,歉聲道:“你和他們不一樣。”
奴念嬌狡黠的問道:“我也是青陽本家的人,哪裏不一樣了?”
“你溫柔,像河畔搖曳的翠柳;善良,像親吻寒冬的陽光。”
奴念嬌一怔,略感新奇,從來沒有人,像他這般詩意的稱讚自己。
神色一肅,這才細細的打量起身邊這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古銅膚色,輪廓分明的五官還略顯稚嫩,濃密的眉毛稍稍叛逆地向上揚起,長而微卷的睫毛下,有著一雙像朝露一樣清澈的眼睛。
奴念嬌再次露出恬靜的笑容,將手中的碗放在了小桌上,示意第五人敵坐下,自己也尋了坐處施施然落座。
“你說得不錯。確實有些大家族子弟飛揚跋扈,為所欲為,但是,對於大多數子弟而言,對自己都有著很嚴苛的自律。他們有自己的理想和信念,會為了父輩或自己所定下的目標而不懈奮鬥。”
“對於你妹妹,其實你不用太擔心。茯苓去到青陽,會和大多數青陽子弟一樣進入同知院修習文法通識,四年屆滿後再進入雛鳳閣修行,若她在雛鳳閣三年後的會比中表現出眾,即可被遴選到潛龍府進行深造,潛龍府三年深造後,正巧參加青陽大比,對於青陽大比中表現優異者,便可在炎部七大主城中任選一城再度修行。主城中有著更為高深的功法,火尊每年也會在主城中講道,若能入得火尊法眼,成為至尊門徒,前途便是無可限量了。”
對於奴念嬌所言,第五人敵內心是嗤之以鼻的。青陽氏本家子弟何其眾多,況且他們還有父輩、祖輩的蔭護,茯苓要想在青陽嶄露頭角,何其艱難。
而對於流民的生活,經曆了那麽多,第五人敵是看淡了。雖然不確定茯苓前往青陽後過得好還是不好,但是,至少她還著係統學習的機會,這一點,比她留在村落強多了,有著係統學習的機會,進入主城學習和生活的希望總歸還是要大些。
“怎麽,對於你妹妹去青陽,你還是不放心?”
奴念嬌見第五人敵擰著眉,久久不語,柔聲道。
“茯苓去青陽,雖然我確實不太放心,畢竟她還小,在青陽也無親無故,但是這個決定我是支持的,留在青陽的確比她留在村落要好。不過在此之前,我要見見她。”
“她現在也在戍衛營呢,既然你也醒過來了,我去帶她來見你吧。”
“有勞了。”
奴念嬌嫣然一笑,“你會一直這麽拘束而又守禮麽?”
不知道為何有此一問,第五人敵一愣,“大概吧。”
“那如果我們以後朝夕相處呢?”
奴念嬌說完,俏皮的盯著第五人敵,看得他略顯黝黑的臉漲得通紅。
“咳,嗬嗬嗬嗬……”
兀自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奴念嬌掩著唇笑著出了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