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咋了呢?
“我媽生病了?”謝東趕緊問道。魏霞沒有回答,隻是默默的看著他。
“生的啥病?挺嚴重嗎?”他不禁有點著急了,連聲追問道。魏霞還是沒吭聲,隻是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一種不祥之感猛然籠罩了謝東,他低著頭,思索了片刻,最後用顫抖的聲音問道:“是不是我媽……”
“東子,老太太已經走了十多天了。怕你在裏麵著急上火,所以一直沒告訴你,實話說吧,我也沒趕上送老人家最後一程,真是非常遺憾。”魏霞打斷了他,說完,眼圈一紅,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沉默了,沒有嚎啕大哭,甚至連眼淚都沒掉,隻是看著車窗外出神,心裏空蕩蕩的,沒有埋怨,沒有悲傷,什麽都沒有。
“所有的事,都是曉梅帶著你的幾個徒弟操辦的,你的幾個舅舅都到場了,在北方醫院重症監護室住了四天,腦幹大麵積出血,導致腦死亡,最後是你大舅做主,簽字放棄治療,拔管之後,半個小時,老太太就走了,很安詳,就跟睡著了似的。”魏霞低聲說道。
謝東茫然的點了點頭,一句話也沒說。
“搶救的費用是秦楓委托張力維送來了十萬塊錢,賬已經結完了,還剩下不到兩萬多塊錢吧,我本來想把錢還給秦楓,可曉梅說,還是等你回來了,由你自己拿主意吧,畢竟你和秦楓之間有那麽多恩恩怨怨,秦楓也說了,老太太活著的時候,對他也非常不錯的。”
謝東仍舊不說話,還是微微點了下頭。
“辦喪事的時候,我正在雲山等你的消息,所以也沒趕上,都是曉梅張羅的,老太太走得挺風光,連秦嶺都親自來了,在靈前給你媽磕了三個響頭。”魏霞說完,抬頭看著謝東,柔聲說道:“你不會怪我吧?那個時候,我所有的心思都在你身上,什麽也顧不上了,就是我爹死了,恐怕也不能回的。”
謝東點了點頭,隨即馬上又搖了搖頭。
魏霞被他的沉默搞慌神兒了,輕輕的握住謝東的手,柔聲安慰道:“東子,你別這樣好嗎,要是難過,你就哭幾聲,哭出來心裏就好受了。”
謝東哭了,但沒有聲音,隻是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湧了出來,魏霞趕緊將他摟在懷裏,一邊輕聲安慰著,一邊溫柔的撫摸著他的頭發。
這種撫摸讓他產生一種錯覺,就像小時候躺在母親溫暖的懷抱裏一樣,於是再也無法控製自己,嚎啕大哭起來,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泣不成聲。
魏霞也哭了,一邊哭一邊示意司機停車。後麵的車不知道怎麽回事,也紛紛停了下來,常曉梅最先走過來,往車廂裏看了一眼,便知道發生了什麽,於是趕緊示意其他人不要過來打擾,最後大家商量了一下,隻留下青林和小薑,剩下的車都繼續趕路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謝東漸漸平靜下來,魏霞還是摟著他,輕聲說道:“你哭累了,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吧,我們繼續趕路。”
謝東沒有拒絕,事實上,他也確實感覺頭暈目眩的,於是微微點了點頭。也許真是哭累了,他竟然在魏霞的懷裏睡著了。
他做夢了,夢到牽著母親的手,走在家鄉的小路上,遠處是蒼茫的群山,身邊是潺潺的溪流,母親溫柔的撫摸著他,口中還喃喃的哼著一首好聽的歌兒。隻是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似的,顯得空靈而悠揚。
“媽,我長大了,也娶你當媳婦兒。”他說。
母親咯咯的笑著,伸手在他臉上輕輕掐了一把。
“傻小子,不是娶媽當媳婦兒,是娶個和媽一樣的媳婦兒。”
“我不,我就要娶你當媳婦兒。”他撅著嘴道。
可是,身邊忽然冒出了一團團的白霧,在濃濃的霧氣之中,母親身影漸漸消失了,隻有那歌聲還在耳邊縈繞。
“媽!”他大喊了一聲,隨即驚醒。
車輛正行駛在高速公路上,魏霞還是緊緊的握著他的手,可他的耳邊,似乎還能聽見母親那熟悉的歌聲,隻是歌聲漸漸被汽車發動機的噪音所替代,越來越小,最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睡了一會兒,感覺好點了嗎?”魏霞柔聲問道。
他深深吸一口氣,擦了下眼角溢出的淚水,默默的點了點頭。
“我沒事。”他道:“媽的骨灰現在什麽地方?”
“還存在殯儀館裏,存放證我隨身帶著呢,今天時間也太晚了,明天一早,我陪你過去看看老人家。”魏霞說道。
他無奈的點了點頭,拿出一根煙,剛想點上,忽然想起魏霞有身孕,於是又放下了。
“想抽就抽吧,不礙事的,你兒子結實著呢。”魏霞笑著,將打火機遞了過來。
汽車駛入省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由於提前在電話裏聯係過,所以兩台車徑直開到了謝東和小玉一家人住的小區。在樓前下了車,看著熟悉的景色,忽然有恍如隔世之感,不由得感慨萬千。
進了家門,客廳裏坐滿了人,見他進來了,紛紛站了起來,小玉也趕緊走過來,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接過脫下來外套,又把拖鞋擺在了腳邊兒。
常曉梅迎了上來,微笑著說道:“跑了這麽遠把你接回來,到現在才有機會跟你幾句話,沒辦法,實在是怕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啊。”
謝東沒有笑,他現實後退了半步,朝常曉梅深深鞠了一躬。然後鄭重其事的道:“常姐,謝謝你替我操辦了這麽多事,我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大恩不言謝,咱們以後事兒上見吧。”
常曉梅和他第一次見麵,就曾說過,隻要不是正式場合,可以姐弟相稱,但他很少這樣稱呼,一般都是喊常局長,今天特意叫了聲常姐,實在是發自內心,感覺常曉梅確實夠意思。
“這話我愛聽。”常曉梅麵帶笑容的道:“東子,老人走了,我也很難過,但是咱們還得往前看,你要振作起來,隻有幹出一番事業,才是對老人在天之靈的最大安慰。”
謝東用力的點了點頭。短短一年多,師傅、父親、母親相繼離開了他,這三個人都是他一生之中最重要的,都曾經在他身上寄托了無限的希望,我不能讓他們在另一個世界還是感到失望,他默默的想道。
“正好,我的工作也落實下來了,本來組織上讓我繼續留在局裏,但我還是決定下基層,現在,我已經是市中醫研究院的副院長了,雖然級別降了,但更便於我們做事兒了。”常曉梅說著,眼睛裏似乎有一團火,幾乎快把謝東點燃了。
“這兩天你先安排老人的事,馬上就要燒五七了,還有魏霞可能還沒告訴你吧,案子延期了,張律師向法庭提出了申請,延期兩個月,這樣我們還有充足的時間準備,這次絕對不能再給張力維任何機會。”常曉梅接著道。
這就是常曉梅的作風,總會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謝東幾乎立刻就感受到了來自她的壓力,於是隻好淡淡的笑了下,扭頭看了一眼客廳裏站著的人,感覺大家的眼神都充滿了期待和焦慮,心裏不禁微微一沉。
將心比心吧,誰也不願意被疾病奪走自己的親人,就如同自己不想失去母親一樣。於是歎了口氣道:“謝謝大家去那麽遠的地方接我,無以為報,就隻能用我這點本事了,不過有言在先,用針灸和氣功治療癌症,我還處在摸索階段,無法保證療效,不知道你們能否接受呢?”
俗話說,死馬當作活馬醫,得了癌症,尤其是到了中晚期,患者對任何治療手段都沒什麽信心,隻是抱著賭一把的心態,所以,謝東的話音剛落,兩個患者以及家屬便紛紛表態,一切都屬自願,至於治好治壞,那就全憑運氣了。
“也不能說全憑運氣。”他道:“我得糾正你們這個觀念,現代西醫不過才一百年的曆史,而中醫已經傳承了幾千年,尤其是氣功和針灸,甚至在中醫理論形成之前,就已經為我們的祖先解除病痛了,功效一定是有的,如果是騙人的把戲,比如跳大神之類的,早就被曆史淘汰了。所以說,我盡全力治,你們也要最大限度的配合我,起碼在心理上要樹立戰勝疾病的信心,否則,效果就打折扣了。”
一番話說得眾人連連點頭,看那眼神,就像真的遇到起死回生的神醫了似的。其實,他心裏卻沒什麽譜,給小玉母親治病的針法,是師傅和玄真道長通過多封書信,反複研究才製定的方案,隻是碰巧和小玉媽的病情一致,所以才能收到很好的效果,而現在這兩位患者,他還沒來得及問到底是那種癌症,如此瞎貓撞死耗子的治療,能管用嗎?
不過轉念一想,所謂萬變不離其中,固本扶正總是沒錯的,就算治不好,起碼也能提高生存質量吧。於是暗暗下了決心,先治療一次再說,也不枉人家千裏相迎啊。
“小玉,把我的針包拿過來。”他喊了一句,卻發現沒有回音。抬頭一瞧,小玉正呆呆的站在父母的身邊,不知道在想什麽,見女兒沒動靜,小玉媽趕緊捅了她一下,小玉這才反應過來。轉身朝樓上跑去。
這丫頭怎麽了,咋好像有心事呢?他想。
“東子,你今天這麽累,要不然明天再說?”魏霞走過來,貼在他的耳邊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