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七聖路 第一百一十章 花旦
(花臉濃妝戲一場,誰人台上誰人觀)
嵐風身而為人時,也從說書人口裏聽得這兩個猴子相爭的事情,說的是那六耳妄圖替代猴子去成正果,然而最後卻被猴子一棍敲死在了雷音殿上。
如今這戲台班子演上這一幕,嵐風也想看看這些戲子有何說辭。
隻見那戲台上的兩隻猴兒抓耳撓腮,喳喳互罵,二人裝束一般模樣。一前一後打鬧著,全然不管一旁倒在地上的唐僧。
背後畫幕變換,換作了清風雲景、堂皇重樓,方知這兩猴兒鬧到了靈霄殿前。
一旁那托塔的天王又走了出來,他瞪著圓眼見這兩隻猢猻。
托塔天王左瞧一瞧,右認了認,隻見他將頭一擺喝到:“想那五百年前,這猢猻欺我天宮如同自家後院,而今來時又多了一隻,這這這、可如何是好呀…”
說罷兩手一攤,搖頭直晃著頜下須髯。
其中一隻猴子跳將過來,一把抓住托塔天王的袖口道:“托塔的老倌,你且過來看看,這是哪裏來的山地精靈,敢冒充俺老孫的名頭!”
那個猴子一聽便怒,也是上前牽住托塔天王的胡子道:“老倌兒莫要聽這野猴蠻纏,老孫不過是回自家走了個親,轉眼便見這廝敲了俺師傅的腦袋!”
這托塔天王經這一扯,頓時慌了神。挨不住兩隻猴兒吵吵,隻好道:“兩位大聖且消停下,玉帝曾賜了我一塊照妖神鏡,能見諸天十類本家形。待我支會一聲,令天兵抬來給二位大聖照上一照。”
說罷,台下那扮作天兵的幾人抬上了一麵九尺銅鏡,那兩隻猴兒你爭我搶鬧到鏡前,卻見那鏡中所現的乃是兩顆靈石。
都說這齊天大聖孫悟空是花果山巔靈石所化,今日一見果真如此,隻是那另一隻猴子卻也是照出了石胎本相。
其中一猴兒訝道:“好個二心鬼魅,竟能變化老孫的石胎本身!”
另一隻道:“休得胡言,明明是你這猢猻的瞞天計,如今真假難測,還去個勞什子西天!”
托塔天王見這二猴嚷嚷不休,如今照妖鏡也照不出個所以然,便上前道:“兩位大聖爺息怒,想你們頭頂金箍乃觀音所賜,何不去潮音洞內讓菩薩指點迷津?”
二猴聽罷道了聲好,便又在台上打鬧開來。隨即背後畫幕變幻,出現了一排排紫竹林
看到這裏,嵐風搖了搖頭道:“看來天下傳聞如出一轍,這真假猴王的戲言,先去南天照妖鏡、又到潮音聽念經,再闖幽冥諦聽言,末了,便是行到了最後的西天雷音”
海夜笙道:“戲文裏的說辭應該與真相大相徑庭,獼猴王早與齊天大聖相交,各中長短知道的是一清二楚。他離冥海,隻道是去探齊天一個究竟,可是最後我們收到的消息,也是命喪雷音殿。單就這一點,與戲文裏說的是一樣的。”
嵐風皺著眉頭,目前關於西行的戲文流傳甚少,多是由金蟬普經時談到的隻言片語匯聚,又經說書人竄詞寫成,可目前尚無一套完整的因果來曆,也不知這些事跡後世會不會有人記得。
“看來,這真假出入,便是獼猴王真正的死因了。”嵐風道,“若是戲文最後與真相是如出一轍,那麽齊天大聖為何要將獼猴王置於死地,就算是如來看破了獼猴王的真身,但是身為七妖王之一,他又豈會放過獼猴王身上的妖力?齊天一棍打死獼猴王的原因,定有問題。”
海夜笙點頭道:“確實,你這樣一說,這件事的真相可能真有蹊蹺,齊天、混天、平天,移山覆海、通風驅神,如今唯一能確定死訊的,就是獼猴王!”
嵐風道:“還有一件事,齊天、平天、混天、移山,七大妖王的肉身,如今有四位都在靈山!莫雲曾從獅王口中得知如來的滅世涅槃計劃如今看來,這個計劃定和七妖王有關!”
縱是一旁巫族百姓的歡呼聲如潮,可此時嵐風和海夜笙的額上卻開始流下冷汗。細思極恐,靈山如來手握四大妖王肉身,而靈霄卻在這個時候召回了十二金仙!
一個巨大的陰謀論在嵐風的腦海中慢慢形成,一方是聚集妖王之力,一方是聚集了信仰之力。這東西二天,難道是想開戰麽
如此想來也不是不可能,自西行之後,西天神族得到好處遠遠大於東天,且不說四妖王的力量,單是那真經渡世就分走了許多信徒的信仰。若不是目前東天還有三清天尊與十二金仙在,怕是西天憑借著收來的妖王之力便要舉兵靈霄了
海夜笙也大概猜到了嵐風所想,他道:“這對妖族而言,是好是壞?”
嵐風搖頭道:“好事!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麽可以確定目前神族是沒有心思來理妖族的,我們便可以從中爭取更多的時間來準備。而且,說不定我們可以在東西二天的戰爭中坐收漁翁之利”
海夜笙嘴角一咧:“二虎相爭必有一傷。”
嵐風又道:“現在,我們應該把重心回到尋找通風妖旗的繼承人身上”
話鋒至此,二人目光再聚台上,一猴倒地套上了六隻耳朵,一猴舉棍直直敲在了六耳頭上!
霎時間,戲台上煙塵四起,各路人退場隻見一道紅綾從那煙塵裏飄落。煙塵散盡,台上空空如也,隻有那條紅綾躺在戲台上。
嵐風道:“海大哥,你可曾知道獼猴王的軀體在哪?”
海夜笙一愣,對啊!當日他們隻得到了獼猴王的死訊,可這軀體
“有意思”嵐風眯著眼睛。
眾人本以為這台戲到這就結束了,可那戲台上卻突的傳來了一陣琵琶聲!
隨著曲子靈動,那抹紅色的身影又出現在了眾人眼前。隻是這次,那女子臉上卻畫著花旦妝。
玲瓏玉麵,鳳冠霞佩。雙目胭脂靨、柳尖提眉梢,芊芊蔥根指、牡丹束蛇腰。
赤羅衫裹著婀娜體,金光線纏著鬢上絲。水袖一舞流光動,驚鴻一轉起紅綾!
這俏花旦隨著琵琶聲將地上的紅綾撿起,在那台上舞動,妙曼的身姿引來在場百姓的叫好。
嵐風道:“那紅綾,可是剛剛獼猴王留下的?”
海夜笙點頭道:“是的。”
“獼猴王的紅綾,被一個女子撿了”嵐風若有所思,“這場戲在百姓看來,是完全不同的兩台戲,可是在我看來,這花旦所演的戲子,定和獼猴王有什麽關係。”
話音剛落,隻見那花旦跌跌撞撞倒在了台上,他雙手捧起那條紅綾,竟開始啜泣起來。一旁畫幕閃動,畫出了一方孤塚,畫幕裏下著鵝毛雪,那女子將紅綾遮住自己的身體,隻一閃,便換了一身白裝,臉上的紅暈也換成了淚妝!
“嘶”
在場的人和嵐風一臉驚訝,不過呼吸之間,這花旦竟換了一身裝束。
“看清了麽?”嵐風問道。
海夜笙搖頭道:“這麽快的速度,若是說沒動用身法,我是不信的”
嵐風暗中撤下一根羽絲變成了飛蟲落在戲台旁,他閉上眼睛用飛蟲的視角觀察著這花旦。
那花旦啜泣一會兒,突的又喜從悲來,開始“咯咯咯”的笑著她將頭一甩,又用笑臉譜替了哭臉兒!
嵐風此時回過神來,他顧不得一旁喝彩的百姓悄聲對海夜笙道:“海大哥,這花旦,沒有用一絲身法!”
海夜笙一驚,他一雙鷹眼閃動掃視著台上戲子:“那些戲子也沒有出手相助”
“等等!”嵐風此時一身冷汗嗖的從背後冒了出來,他慌忙起手在海夜笙眼前一劃讓他共享了飛蟲的視角。
“你快看!”嵐風低聲喝道。
海夜笙從那飛蟲視角看去時,也是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大腿。
隻見那花旦換臉的一瞬間,一個熟悉的麵孔出現在了二人眼中!鼻梁猩紅、從臉頰到嘴角左右分別畫著六條青白紋路。
嵐風收了飛蟲,顫抖著從懷裏掏出了那枚畫著鬼臉的石頭,他小聲道:“海大哥,你可看清楚了?”
海爺生咽了一口唾沫:“是的,不會錯。雖然這花旦的臉麵比這石頭上畫的鬼臉好看良多,但是這獨特的花紋紋理,卻是一般無二”
嵐風此時心中波瀾起伏,他恨不得立馬跳上台去問個究竟,但是四周巫族百姓頗多,在這裏施展身法還是不現實的。
此番想來,嵐風幾人隻得按捺住心頭的激動坐在位置上繼續看著戲,那台上的花旦不時換著臉譜,引動著下方看客的情緒。
那花旦笑罷,繼續起舞,隻是紅綾掛在了墳頭,一拂袖揚長而去。
幾個轉步,來到了台中,此時臉譜又換做了一開始的美人樣貌。一旁戲子也從台下搬上了石台與花酒。
花旦點著腳下繡花鞋,捏著手裏夜光杯,將那花酒落盞、手枕石台,舉杯被邀約、台下千人對飲!
眾人見是如此,也是以禮相回,端起了手中酒碗一飲而盡。
推杯換盞,來回起落,眾人皆上醉意,在台下相互傾言。
這一場,直演到了黃昏、星月降。水袖起落終歸盡,卻又聽得,笙簫起、戲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