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雞鳴
這連日征戰,花果山的局勢乃是定數,而那求救之訊,眾妖王又怎的不來呢?
北俱蘆洲之困尚可理解,時天罡三十六殿,其十二困殺花果山,而剩餘二十四,則是按兵與落幕等人較上了勁。
但妖族另兩路,齊天楊戩和混天嵐風等人卻在這時,也遇上分身乏術之圍。其兇險,亦不亞於花果山!
這一局,先來說說齊天楊戩遭遇。
自離蘆洲境,楊戩身負齊天妖王之名,協同蜈龍、常昊、楊顯三怪飛身神州,前往當年西行路上,猴子擊殺白骨夫人之地——白虎嶺。
而在這做山嶺之前,楊戩等人也是察覺到了一絲人類活動的軌跡。這便按下雲頭,落在了一座人族關卡之前。
那蜈龍三怪雖是梅山兄弟之魂,但由於借屍還魂,所攜記憶盡喪。還好楊戩已用妖旗之力將其納入麾下,否則,這三人聽令與否就不得而知了。
楊戩見這三怪身處半妖,便道:「此處見有人跡,我等以半妖之體行事多有不便,且隨我幻化人身前行吧。」
那三怪應了一聲,與楊戩化作了幾個行商走客之貌慢慢靠近了那作關卡。
說來也怪,此處天際陰陽分明,以那關卡為界,關內清朗太平,有綠蔭黃土、碧水青山。
而那關外之地卻是覆蓋著厚雲烏頂,周遭見不得植被。徒留峭壁山石,枯枝涸澤。
再者,這處關卡也並非是尋常城門高牆阻隔,乃是一處泥牆、兩扇荊門,高不過丈二。關卡門頭雖高,然歷經年久,磚瓦破損、暴露著天光搖在上頭。
四下里房屋無數,卻不見這守關之人,反而是一隻只雄昂大紅冠雞在這屋舍之間穿行。
只見那泥牆荊門上,挂面了張張黑符,以赤血列著個個鎮字。又有妙筆丹青,在那門外石碑畫著鍾馗惡面,旁側寫著「雞鳴關」三個大字!
門外懸崖無底,由一座弔橋連接著那端的險峰。
「妖王,這是……」蜈龍問道。
楊戩道:「人間有得天術之人,善制符籙辟邪消災。說那黃符驅邪、紫符鎮鬼,這黑符,乃是擋煞之用……」
正此時,一旁陋屋的門忽的打開,從裡面走出了一位老叟。
這老叟看似年過耄耋,頂上露了禿癍,下掛的眼皮看不清眼中之物。
他披著一口破鍾佝僂著身子,正拿著一隻簸箕往外撒著些糙米。
楊戩幾人相視,他走上前去道:「老先生,我等是從城裡來的走腳商人,敢問這裡是何地界啊?」
那老叟似沒聽見,一點點往前蹭著,兀自撒他的糙米。一旁那些紅冠公雞漸漸圍在了他的身邊咕咕叫著。
「老先生.……」楊戩再次上前詢問。
那老叟撒完簸箕中的糙米將其扔在地上,他轉身抬頭瞥了一眼楊戩幾人,慢騰騰道:「城裡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些雞我可得餵飽嘍,若是那些白骨進了這門,那這天下,可就得遭殃嘍……」
白骨?楊戩心中一凜:「老先生,還請你與我們幾個說的細了,您口中的白骨,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這偌大個雞鳴關,為何就只剩您和這些紅冠公雞了?」
「將士征戰,終成白骨。那唐王竟還想著讓血肉去對抗白骨……呵呵、妙啊.……」那老叟扶著門頭坐在了門檻上。
楊戩看著這老叟,他那埋在眼皮下的眼睛似透著微光,耐人尋味。
楊戩伸手,從背後憑空一抓,便扯出了一隻四尺麻袋,他將這口麻袋放在那老叟面前打開,方見裡面裝的滿滿當當一代精米。
「老先生,我們城裡來的人,可最喜歡聽這山野詭事了。這袋子精米,算是我給您的見面禮,還請你,與我們講講這白骨一事.……」楊戩道。
那老叟見這袋子精米,兩眼略有動容。他伸手進袋,抓起一把精米在手間摩挲著.……
「此處喚作雞鳴關,五百年前卻是沒有這個名字。可自從那唐皇御弟攜他那三個徒弟來了之後,這一切都變了……」老叟抬頭,望著門那頭陰鬱的天空。
楊戩不解:「您說的,可是白骨夫人的事?
我也曾聽聞這等詭事,可那齊天大聖,不是三棍將那白骨夫人打死了么?」
「呵呵.……」那老叟笑道:「那三棍,怕只是替那白骨夫人打走了骨上的枷鎖吧……」
「此話怎講?」楊戩問。
老叟道:「你可知,那白骨夫人生前乃是個苦命女子,這苦就苦在,她是極陰之體,此等身骨,八字里找不到一處陽性。
在她十六那年,她在的村鎮災荒不斷,而這極陰之體便被是看成了禍害。
村裡一干人等,將她推上了懸崖,就連她的父母,也視她為不詳。
這一跳,喪了她的性命,也凝集了她心頭怨恨,就在她頭七還魂之際,趁著陰風屠殺了整個村子,包括她的父母。
至此,陰魂則成了陰煞,一念生則萬惡作。
短短几日之內,這白骨夫人的煞氣便將一村人的魂魄盡數吸收,而那些亡骨則成了供她驅使的奴役。」
「鬼差沒有來收她么?」楊戩道。
「收?哼哼.……」老叟笑了,「極陰極煞,就算那四大鬼差來了,又能奈何,這種惡物,只能天收!」
楊戩聽到這裡大概明白了些許,正所謂天道不容便是如此。古往今來,也有幾處陰煞誕生,但其皆是怨氣凝結,所能存世時日,上限且為三千年。
所以,只要它不入世霍亂他人,眾神是不會管的。
楊戩道:「天道不容之事,我尚且清楚,可齊天大聖打掉骨鎖是何道理?」
老叟道:「世人不知,這白骨夫人與齊天大聖早已結識,本是取經之途,這白骨夫人也無意打擾。
而那時白骨夫人幻化為村婦前去與取經五人見面,也不是找三藏,而是找齊天。為的是救一個女孩兒……」
「哦?這白骨夫人本就是怨氣凝結,為何還要救助他人?敢問這女孩兒是.……」楊戩道。
「一個和她命途一樣的人.……」老叟道。
天光漸斜,楊戩看著眼前的老叟。這荒山野嶺,偏有這一人領著一群大紅冠雞駐守。
而他口中所談論的事情,怕是這世上鮮有人知。
「老先生,且莫說經年往事,這雞鳴關的事情,您還未與我們細說。」楊戩道。
老叟望著關外那頭道:「取經人走後,那白虎便聚集了一批陰雲,不知何時起,常有白骨襲擊村名的事情發生。
那駐守將士便領命保護一方百姓,可.……血肉之軀怎敵亡骨?那些白骨每殺一人,都會將其變成他們的一份子。
十年、百年,那白骨大軍已過數十萬計,可他們只在夜幕時分出行,一逢五更雞鳴,便是熙攘退卻。
他們行軍有術,進退有章,不像是無主之人。要說還有誰能統領這數萬白骨將士,老身能想到的,便是那白骨夫人了.……」
「老先生,你究竟是何人?」楊戩道。
那老叟道:「我不過,是一個算卦的,早年間做了些孽事,兀自前來提天下百姓擋一擋這白骨罷了.……」
楊戩道:「不瞞老先生,我這幾人正是要去那白虎嶺。既然您說您是算卦的,不妨替我們算算,此去的吉凶如何?」
這老叟聽罷擺了擺手苦笑道:「不算了不算了,漏了天機,哪能安生?世人都以為洞悉了命運,便可避災減貨,殊不知,不管你怎樣選擇,到最後,都會走向命運既定的結果。
既來之,則安之.……」
楊戩見他不願多言,也不勉強。他起身道:「既如此,老先生,我們就此別過吧,多謝您的故事。」
那老叟道:「且慢,此去兇險,來斗米之恩,其實一段故事能夠報答的。來來來……」
說著,這老叟伸手入懷掏出了一張白紙遞到楊戩面前,他道:「你我皆非平庸之人,此平安福,後生你且收下,說不定能救你一命.……」
楊戩拿著這張白紙,正反皆空,笑道:「老先生莫不是拿錯了,這不過是一張白紙而已。」
老叟笑道:「黑為白父,空為有父。入暗深處,方知光之可貴。」
楊戩若有所思,這句話不過是這老叟對這張符的說明,但在楊戩看來,這句話不僅如此,還暗含著自己如今正在走的道路。
天為神,地為妖,中為人。善惡卻是人定。
而人定神善為白,妖惡為黑。可事實上呢?光遮住了眼睛,是為暗。暗處苟活者盼望光。
哪有什麼善惡黑白,不過是人的一面之詞。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多謝老先生指點迷津.……」楊戩道,「敢問老先生尊名?」
老叟起身,一邊拖著那口米袋往屋裡走去一邊喃喃道:「貞觀年間,為助漁夫果腹,妄自教其垂釣金鯉之法……
龍王惱怒改了雲雨、丟了性命。我本意為救人,卻因此傷了龍命,一命換一命。
可我,又有何權利去斷他人生死呢..呵呵……」
說罷,那老叟回身將房門合上。
楊戩愣在原地,這老叟口中鑿鑿之詞,已然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他便是那五百年前,以一記神卦斷送涇河龍王性命的術士,袁守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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