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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女人

  老魏家包子鋪後院。


  魏小二端著一個小壇子正往前麵走去。


  正百無聊賴的十三郎拉住了他:“那個愛吃醋芹的山東人又來了?”


  “可不是,那人說話瘋瘋癲癲的,吃法也瘋瘋癲癲的,這都第三天了,一頓就是一籠包子配這麽一壇子的醋芹。不過付錢倒是爽快,都是現銀。”


  “我去看看。”楊奇伸手接過了醋芹壇子。


  他拉開了布簾,走到店鋪裏,就看到一個書生打扮的白臉年輕人坐在那正等著。


  楊奇把醋芹壇子放在桌上。


  年輕的客人對著楊奇笑了笑,把壇子裏的醋芹取了一些出來,就著包子大口吃了起來。


  楊奇借機仔細打量著他,年齡二十出頭,頂著個山羊鼻,打扮倒是斯斯文文的,就是吃相有點難看。


  這個時代,一副斯文遊學書生打扮的,基本都是各大家族的後輩,也隻有他們,才有不事生產,專心讀書的資本。


  白麵書生感受到了楊奇的目光,他抬起頭來,對著楊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好這口醋芹。”


  或許他把楊奇當做了等著收飯錢的夥計,說完,他伸手到懷裏,想著掏些銀兩出來,可摸了兩下卻突然愣住了。


  楊奇盯著他的手,手指上的皮膚滑嫩,是正常讀書人的手。


  他不是燕軍探子。


  楊奇暗暗鬆了口氣,當下笑著說:


  “忘帶銀錢?沒事,出門在外,難免有難處,這頓我請。”


  山羊鼻白麵書生朝著楊奇拱了拱手,表示謝過,繼續埋頭吃著。


  楊奇看他左右開弓、吃得開心,哪裏還有點書生的斯文樣子,於是調笑到:


  “客官,還沒娶妻吧?有沒人說媒?該不會是你這吃相把媒婆都嚇跑了吧。”


  白麵書生伸手擦拭了下嘴邊的醬汁:“有了這口醋芹,我都可以把我自己的姓給忘了。”


  白麵書生說話口無遮擋,卻讓挑起話題的楊奇愣住了。


  這個時代,門閥世族橫立,一切都以家族為基礎,講究的是“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名流們見麵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報郡望、家門。


  就連楊奇,也是通過交好秦王,好不容易才弄了個弘農楊氏的身份。


  平日裏聽到的故事裏,為了扞衛家族姓氏尊嚴,拔劍決鬥的主角清一色都是這些從大家族裏出來的年輕人。


  不過這人看著斯文,說起話卻還真的是瘋瘋癲癲的。


  沒話找話的楊奇隻能訕笑幾聲。


  這時,門口一陣喧嘩。


  楊奇走了過去,雪地裏,一群衣衫襤褸的人正在門口擠著,有幾個人手上還拿著的破碗表明了他們的身份。


  老魏掌櫃多年來都有救濟的行為,所以他們尋上了門來。


  隻是,楊奇注意到,這些人身上所穿的衣服,竟都是新舊混合著的。


  楊奇看著他們凍青了的臉,歎了口氣,轉身正準備叫夥計把蒸好的包子籠搬出來,就看到那個白麵書生,從腰間取出一個東西,“啪”地輕拍在桌上,喊了句:

  “夥計,你這還有多少包子都拿出來,賬算我的。”


  說完,年輕人站了起來,從店門口的人群中擠了出去,走了。


  “咦,那個人不是昨天幫我們的好人嗎?”


  “是啊,就是他,昨天把身上所有的銀兩全部拿出來,給我們買吃食、買衣裳,不然我們昨夜也許就熬不過去了。”


  楊奇往遠處望去,白麵書生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風雪中。


  魏叔他們端著包子籠走了出來。


  楊奇轉向了白麵書生剛才坐的位置,突然他眼睛瞪大了。


  接著楊奇大步走了過去,從桌上抓起了白麵書生留下的那個東西。


  一麵為魚,一麵為龍,魚目和龍眼都活靈活現,正是一枚魚龍符,和之前自己得到的那枚一樣製式的黃金魚龍符。


  。。。。。。。


  昏暗的地牢裏。


  一旁的士兵拿著火把往朱四雄臉前湊去。


  朱四雄滿臉胡渣,手上腳上還帶著鐐銬。


  跪坐在地上的朱四雄一下子難以適應,他眯著眼睛本能地避讓著光線,卻被人架住拖了出去。


  坐在上首,文官打扮的人冷冷地說道:“都這麽多天了,朱統領,別再浪費時間了。你趕緊都招了吧。”


  “呸。”朱四雄朝一旁吐了口唾沫,冷笑了一聲:

  “我最後再說一次,軍師遇刺身亡,我是有責任。


  不過那是我身為侍衛統領保護不力。


  你們別想把什麽髒水都往我身上潑。”


  那個文官明顯習慣了朱四雄的不配合,當下就隻能例行公事地說:

  “朱統領,那麻煩你再回答一次以下的問題。”


  朱四雄知道,他們反複地問問題,就是要從自己的回答裏尋找破綻,如果這些回答裏,哪怕隻有一點和前麵不一樣,他們就可以以此為突破口。


  那文官的聲音毫無感情:


  “那日,在並州悅來樓,你說你看到軍師行為反常,在那樣危險情況下,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按約定往馬車躲避,反而是往悅來樓去。


  朱統領,你怎麽看這個情況?”


  “還有,朱統領,在悅來樓外,你說刺客識破了侍衛隊的標記,乘亂混入了侍衛隊中。


  而你隻識破了一個刺客,實際上卻是有兩個刺客。


  可那些侍衛都是你精心挑選的,又怎麽會出現這情況?”


  軍師身上唯一的傷口,同時也是致命傷就在胸口,那軍師當日所穿長袍上胸口的位置為何會完好無損?


  另外,按你所說,那時天色昏暗,刺客又是如何能在那麽暗的馬車裏,一擊得手?”


  朱四雄懶得再回答,那個刀筆吏的口氣開始氣惱起來,稱呼也隨之改變:

  “還有,朱四雄,一個多月前,你明明已經在並州城外農舍把那刺客圍住,重重包圍之下為何會被他逃脫?


  你又是如何知道他會在那裏出現?這些事情裏,朱四雄,你究竟隱瞞了什麽?”


  狹小幽暗的地牢裏,文官的聲音在回蕩,朱四雄借著光在那看著牆上的苔蘚,苔蘚盤根錯節,往四周蔓延著,毫無空隙,令人窒息。


  。。。。。。。。。。。。


  “王爺,這個朱四雄可是個人才,眼下正是用人之際…”


  “你也知道,黑衣軍師和國修軍師名為師徒,兩人關係實際更勝父子。


  黑衣軍師的死,我們總要給國修軍師一個交代。


  何況眼下是計劃的緊要關頭,我們還需要接管了並州事務的國修軍師的支持。


  張統領,眼光要放長遠一點。”


  力王行宮外。


  破陣營張翼走了出來,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


  幽暗的地牢裏。


  “開門。”一個豪邁的聲音響起。


  “可是,張統領……”獄卒麵露為難。


  “還要我說第二遍嗎!”聲音明顯不耐煩了。


  “不敢,不敢。小的這就開門,這就開門。”獄卒連忙拿了鑰匙開鎖。


  “老張,大老遠就聞到了,有酒,有肉,趕緊擺起來。”朱四雄對著跨進牢門的張翼說到。


  張翼把懷裏的酒壇子放了下來,用手使勁拍了拍,撕開封泥,倒在碗裏:“嘿,這酒我藏了好幾年,今日便宜你了。”


  朱四雄舉起酒碗和張翼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門外的獄卒躡手躡腳地偷聽。


  朱四雄和張翼兩個人卻沒有再說話,隻是重複著倒酒、碰杯、喝酒。


  酒壇子見底了,張翼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帶著酒勁朝著外麵吼到:

  “怎麽、這麽暗,還不快、去取燈燭來,別誤了老子喝酒!”


  獄卒嚇得連滾帶爬。


  朱四雄開口了,語氣平淡:“日子定了。”


  “三天後,斬刑。”張翼背對著朱四雄直直立住,口齒清晰:“我能為你做什麽?”


  坐在地上的朱四雄,對著張翼舉起了手中的酒碗:

  “老張,幫我帶句話。”


  張翼側耳傾聽。


  朱四雄一口喝光碗裏的酒:

  “帶給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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