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看熱鬧
蒸餅鋪,後院裏。
席子上,楊奇手抱腦後,仰天躺著,看著滿天星辰。
後麵隻有兩間屋子,本來是老魏掌櫃和夥計各住一屋。
老魏掌櫃非要把屋子騰出來,讓楊奇他們住進去。
但楊奇怎麽肯讓老魏掌櫃睡在院中,於是堅決不肯,又是讓老魏掌櫃感動了半天。
自己身為客人,打擾了主人。
主人想好好招待客人,把床讓給客人。
可客人卻堅持不肯住主人的屋子、睡主人的床,結果主人反而因此產生感激之情。
繞口令一般的事情,楊奇想了半天,總算想明白這個邏輯:“老魏掌櫃是把自己當做低人一等的地位,麵對著比自己地位高的楊府公子,他因為感受到楊奇的善意,從而產生了感激之情。”
楊奇暗自感慨:
“難怪小時候看《三國演義》,那些武將被劉備親自鬆綁,又問候一番,動不動納頭就拜的,我還不相信。
現在想來,一位皇叔,又是三分天下的大佬,親自對人噓寒問暖的,在這古時候,還真沒有什麽收服不了的人心啊。
哎,封建社會,等級製度太可怕了!”
分配住宿的最後結果是,讓年紀大的老周掌櫃和老魏掌櫃住一屋。
何逢昌因為帶著何香兒,讓他們兄妹倆住一屋。
何逢昌前麵不肯,結果三郎冷哼了一聲,就乖乖地去了。
穿越來隋朝之後,這一天的經曆,楊奇的感觸挺多的,加上這下麵墊著幹草的席子又不舒服,他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一旁臥如弓的三郎見楊奇心事重重,就輕聲安慰道:“公子放心,明日我就去探查,定要把那個‘東家’給找出來。”
楊奇隨口問到:“三郎,我之前是否得罪過人?特別是並州四大商戶的人。”
三郎沒有言語。
楊奇扭頭看了一眼,三郎麵容古怪,他就問到:“三郎,你可是心裏已經有了嫌疑的人?”
三郎:“不是。我隻是在想,公子剛才問我的事。真要說起來,在四大商戶裏,上至管事的各家各房,下至門徒奴仆,那公子之前得罪過的人,那可多了去了。”
原來不但是個敗家子,還是個招人厭的惹禍精。
“.……”楊奇打了個哈哈,翻過身去,果斷地結束了聊天:“不早了,趕緊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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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比較晚睡,但一早楊奇就起來了。
這讓早起練功的三郎感到意外:“公子,您平日裏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起來的。”
穿越之前,早已經習慣通宵趕提案的楊奇隻是打著哈欠,走向廊下的水缸,去取水洗漱:“這不著急著去見我那大美人未婚妻嘛。”
剛好打開房門、正在伸懶腰的老周管家看著楊奇從麵前走過,伸懶腰的動作卡在那,他一臉的不可思議,伸出手指指了指楊奇,又指著自己,意思是自己在做夢嗎?
三郎笑了笑,轉身揮拳,虎虎生威。
老周管家看著楊奇的背影,也露出了笑容:“好兆頭啊,浪子回頭金不換!”
接著,他連忙喊著追了上去:“公子,等等,我幫您梳理梳理。”
。。。。。。。。。。
大街上,楊奇邊走邊和一旁的老周管家說著話。
“何謂禮,紀綱是也。這是公子第一次以姑爺的身份上門,更應當注意……”老周管家在叮囑著上門後要注意的事項。
楊奇本來就對這個時代的習俗不懂,當下也是認真地聽著,還時不時地插嘴詢問幾句。
三郎雙手拎著兩大盒禮物跟在一旁,那還是老魏掌櫃一大早幫忙采購的。
楊奇心思一動:“老周管家,我懂了,就是所謂‘不卑不亢’。對吧?”
老周管家一琢磨:“不卑不亢?”
隨即,他點著頭:“嗯,這個詞意好。”
這個詞的最早出處楊奇是不知道,但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最早看到這個詞,是在《小學生日常行為規範》裏。
當下,楊奇微微一笑:“我現在這打扮,這發髻有盤正吧。”
老周管家:“放心吧,公子。我可是伺候過咱楊家三代家主的老人了。”
楊奇解釋到:
“老周管家,不是懷疑你。
既然這是我第一次以未來女婿的身份登門,就應該重視細節。這人與人打交道,第一印象非常重要。
再說,這打扮好了呢,我娶那高家小姐的事,不就更容易成了嘛。”
一說到公子娶親的事,老周管家就來了精神,他點著頭:“公子說得對,這樣高家一看公子氣宇軒昂,那嫁妝就會多給了。”
楊奇隻是一笑。
這個老周管家,什麽都能往錢方麵扯。
老周管家又說:“一早,我已經差蒸餅鋪的夥計到高府遞過帖子了,告訴他們今日我們會上門,現在我們按時到就行。”
三人正在大街上走著。
這時,就聽見一個叫聲:“哎呦。”
他們停下了腳步。
原來前麵有一個人先是搖搖晃晃地走路,接著便撞到了一個穿著破舊道袍的路人身上。
那個穿著道袍、全身邋遢的中年男人連忙扶住他:“小郎君,你沒事吧。”
那人擺擺手:“沒事沒事。”
就是走路不小心撞了下而已,用得著這麽大呼小叫嗎?楊奇心裏吐槽了一句,就說到:“我們走吧。”
三郎笑道:“公子,我們且看一出好戲。”
楊奇再次停下了腳步。
三郎輕笑道:“公子,那撞人的喚做張大,是這街上的潑皮無賴,之前時不時在老魏掌櫃的蒸餅鋪晃蕩,後來被我出手教訓後,才沒有再來。”
老周管家:“這位先生隻怕有麻煩咯。”
“先生?”楊奇隨即反應過來,這個聽起來很現代的詞,原來在古代老祖宗早就用上了。
老周管家左右看了看,手指著道旁用來壓店招幡旗的幾塊青石:“公子,我們都站這上麵,不然一會人一圍,就被擋住看不見了。”
說完,他就彎腰去挪石頭。
楊奇啞然失笑:“老周管家,所言有理!”
於是三人就並肩擠在青石上,很愉快地看著熱鬧。
“哎呀,我的玉佩!”張大舉止誇張地從地上撿起塊東西,“我這可是祖上傳下來的西域白雪。”
邋遢道士瞥了一眼,語氣無奈地說:“小郎君,你就不要再拿老道逗樂子了。”
“怎麽!你這老道,撞了人,還想不認賬!”張大故意拉長了聲音,大呼小叫:“各位街坊鄰居,都給我評評理,這老道撞壞了我的祖傳玉佩,還想耍賴。”
“喲,就你石頭的這成色,還價值連城了!”邋遢道士沒有發怒,反而樂了:“小郎君,那你說怎麽辦吧。”
那個無賴張大嫌棄地說:“看你這一身還在往外爬的跳蚤,你也是個一窮二白的。這樣,你跪下來,給大爺我認個錯,這事就這麽算了。”
楊奇問到:“這張大碰瓷,究竟是想要訛錢,還是故意捉弄人?”
老周管家不屑地哼了一聲:“他這是能訛到錢就訛,訛不到就當給自己找樂子。”
三郎接口道:“不這樣鬧騰,他這一整天的日子怎麽過啊。”
楊奇點了點頭:“也是。”
在這種沒有電子產品玩的日子裏,總要自己給自己找樂子不是。
這時人越圍越多。
果然,愛看熱鬧的基因一直隱藏在我們的血脈裏,幾千年不變。
晚來的人,因為看不到就在那蹦蹦跳跳著。
楊奇伸出手指給老周管家點了個讚:“看熱鬧,還是老周管家有經驗啊。”
老周管家得意地晃了晃腦袋,看著周圍,砸吧了下嘴,嘚瑟地說:“瞧瞧,這人圍的,還有這大日頭曬的,可還看不見。對了,日頭,日頭!”
突然,老周管家想起什麽,連忙催促著:“糟了,公子,距離我們和高家約的時間快到了,為了省錢,我們可沒雇馬車,現在我們該走了。”
熱鬧沒看夠的楊奇,意猶未盡地點了點頭,就準備離去。
既然那張大隻是捉弄人,自己也沒必要去強出頭。而且,前世的經驗告訴自己,遠離垃圾人。
邋遢道士不想和張大胡攪蠻纏,直接轉身就想要離開,卻被張大一把揪住他的後領。
結果那麽一扯,邋遢道士身上掉下了一本書。
邋遢道士正準備彎腰去撿。
張大手腳麻利地搶先拿在手上,他瞟了一眼邋遢道士,就看著書封上的字讀了出來:“孫子.……”
他隻勉強認得前麵兩個字,支支吾吾地卡在那。
邋遢道士直接伸手去奪:“你把書還給我。”
張大久在街麵胡混,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不小,這時候又怎麽會看不出邋遢道士對這書的重視。
此刻,周圍看熱鬧的人已經聚集了不少,但因為都是街坊鄰居,都知道張大的德行,如果出手相幫,回頭少不了被他找麻煩,一時間竟沒有人敢站出來。
而張大一眼瞥到自己垂涎已久的那賣豆腐的小寡婦也在人群中,心想總算引得她的注意,當下就更來勁了。
他把書舉得高高的:“今日,你要麽跪下來磕頭,喊我一聲阿耶;要麽,我就把這擦腚都嫌硬的破書給撕了!”
一聽張大說要撕書,邋遢道士臉色都變了。
他伸出手,顫聲說著:“好,好,好,我跪,我跪!隻要你不撕書!隻要你不撕書!”
楊奇本來不想管閑事,但此刻,見那張大過分,就停下了腳步。
老周管家伸手一攔:“公子,您一向告誡我們不要管閑事,要多看熱鬧。”
遠離垃圾人,他的公子講得有理。
但現在我才是楊奇!
楊奇把老周管家的手輕按了下來:“沒事,有三郎在呢。”
三郎嘴角一翹:“公子,就交給我吧。”
楊奇輕搖了搖頭:“還是讓我來吧。”
接著,他大喊了一聲:“怎麽了!”就擠開人群走了進去。
張大認出楊奇身旁的戴麵具的三郎,因為之前被三郎收拾過,當下支支吾吾地不敢說話。
倒是那個中年邋遢道士,大大方方地指著張大說:“這位小郎君說我方才撞壞了他的祖傳玉佩,要我“”賠。”
楊奇伸出手:“拿來看看。”
張大低著頭,瞥了眼三郎,不敢動。
三郎就上去從他懷裏把那兩個玉佩碎片搶了過來。
楊奇隨便那麽一看,就看出這兩個玉佩斷口處,痕跡明顯不是新的。
他往四周看了看,各位吃瓜群眾都在看著自己。
一瞬間,楊奇感覺自己就像回到那次站在省體育館的台上,對著現場五萬人講解那場活動的宣傳方案時的情景。
不,周圍的吃瓜群眾比那會台下觀眾的表情更殷切、更期待!
他們是在期待自己來主持公道。
楊奇在心裏對自己輕聲說了一句:那麽,請開始你的表演吧!
於是,在周圍吃瓜群眾的注視下,楊奇微微一笑,舉起了手上的玉佩,大聲宣布:“這玉佩起碼價值……三千兩!”
周圍吃瓜群眾齊齊一怔。
邋遢道士表情愕然。
連三郎也愣了一下,顯然他也沒有想到楊奇會這麽說。
“自古的規矩,弄壞了別人的東西,該賠就要賠。不賠?”楊奇轉向邋遢道士,用手指對著地上,提高了音量,顯得歇斯底裏:
“你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