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6.第696章 早產（一）

  六月三十這天上午，尹家小樓的上空突然傳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在書房處理文件的尹志濤一下子被驚的奪門而出，他聽出來這慘叫是他那個不省心的孫女尹秀秀髮出來的。 

  「怎麼了？怎麼了？」尹志濤心急慌忙的朝著尹秀秀的房間跑去，見到一個傭人神色慌張的從裡面跑出來，也顧不得其他張口就問。 

  「珍珍好像要生了……」那人衝出來腳步沒停，直接朝樓下跑去，「我去通知接生大夫……」話剛說完，人已經跑到看不見了。 

  尹志濤也沒時間去管她，開著門的房間里不斷地傳來尹秀秀痛苦的尖叫，甚至無意識的在嚷著『不要生了』之類的喪氣話。 

  「小姐，你忍耐一下，生孩子都這樣的……大夫馬上就要來了……」一個年長些的傭人拿著巾帕替滿頭大汗的尹秀秀拭汗，並安慰著痛苦害怕到面色發白的她。 

  尹志濤站在門口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雖然已經年過六十是當了祖父的人了，這確是他第一次目睹女人生孩子，原來這麼的瘋癲痛苦。 

  看到尹秀秀浮黃的臉色因疼痛扭曲，漸漸透出灰白和汗珠，一下子嚇住了他的腳步，心頭沉沉的，不安而壓抑。 

  「珍珍……」尹志濤情不自禁的慌亂喊了一聲。 

  「老爺……」那傭人回頭看了一眼，又快速回頭照顧安慰痛的不能自已的尹秀秀。 

  生孩子的陣痛是一陣一陣的，尹秀秀的陣痛已經很密集了，疼過一陣有了喘息的時間稍微好一些，意識也就清醒一些。 

  聽到尹志濤的聲音，頓時轉頭看過去，脆弱無助的大哭，「祖父，祖父……快救我，我不要生孩子了，我要死了……」 

  「珍珍，快別喊了，留著力氣生孩子要緊……」那傭人安慰著，又回頭對著旁邊的人喊著，「珍珍要吃些東西接力，黍飯好了沒？人蔘雞湯快端來……」一定要趁著陣痛的間歇，把積蓄體力的食物吃進肚子里。 

  尹志濤心疼的看著尹秀秀滿是眼淚汗水，飽受折磨的臉，上前握住她的手，「珍珍……昨天大夫來檢查不是說還有段時間嗎？離預產期還有整整一個月，怎麼就突然要生了？」 

  尹志濤很惶恐，怕出什麼意外，可憐他尹家只剩珍珍一個孩子了…… 

  「珍珍早上起來摔了一跤，她起先怕大家擔心，也覺得不是很嚴重，就憋著沒告訴大家。可是漸漸的感覺肚子越來越痛，羊水也破了，她這才害怕……」那傭人也是一腦門子的汗。 

  「胡鬧……」尹志濤只覺得荒謬，想要呵斥尹秀秀不懂事，看看著她現在躺著，瘦的驚人，痛苦不堪，呵斥出口的話也變得那麼無力。 

  「啊……祖父救我……」又一陣陣痛來了，尹秀秀瞪大雙眼，氣息紊亂急促的尖叫起來。 

  尹志濤一顆心揪著，可偏偏無能為力，「接生大夫呢？怎麼還沒來？」 

  「已經去請了……」 

  「人蔘雞湯來了，來了……」 

  「黍飯……」 

  「試試溫度，等珍珍緩過一陣陣痛喂她吃下去……」 

  「紅糖雞蛋……」 

  「趕緊剝殼，這樣子你讓小姐怎麼吃……」 

  房間里來來回回的人奔跑，一片混亂，混雜著尹秀秀尖銳凄厲的慘叫，尹志濤只感覺眼前一片眩暈。 

  「老爺，我看珍珍的胎位不是很好，昨天大夫也說胎位不正，只是還有時間調整所以沒有太在意，誰成想今天就生了……我怕待會兒會有危險……」那年長的女傭姓黃，珍珍從小由她照顧，一貫以黃媽稱呼，這會兒也是真的擔心珍珍。 

  「那怎麼辦？」尹志濤握著尹秀秀的手掌倏然收緊用力，眼神卻越發的茫然。 

  「我看……還是先差人通知暗尊，讓她身邊那位醫術高明的墨桑姑娘過來一趟。有她在，關鍵時刻也好保大人孩子一個平安。」這個念頭一直在黃媽心頭想了許久了，眼下珍珍看著生產並不順利的樣子，尹志濤這個祖父是男人，什麼都不懂，她也只有提前替她設想打算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再去請人趕不及。 

  「對，你說得對，我這就命人去請暗尊和墨桑……」尹志濤茫然的眼神總算恢復些許清醒，忙站起身，他一個男人留在這裡也不頂用。 

  尹秀秀一陣劇烈的撕痛熬過去，又恢復幾分理智，嘶吼喊叫了一陣之後嗓子也啞了，看到床邊不見了祖父的身影，只有不斷勸她進食的傭人，心中越發害怕煩躁。 

  「黃媽，祖父呢？」尹秀秀味同嚼蠟的咽下兩口人蔘雞湯，聲音沙啞無助的詢問。 

  「珍珍你現在什麼都不要擔心和瞎想，趁著不痛趕緊吃了東西補充元氣，你祖父已經去差人找暗尊和墨桑姑娘了，你一定會沒事的，會順順利利的生下孩子的。」黃媽蹲下身子，伸手愛憐的捋了一下尹秀秀被汗打濕的頭髮安慰。 

  尹秀秀眼神空洞，她不知道原來一個人孕育孩子到生下來是這麼一件絕望而痛苦的事情，她高估了自己的勇氣和決心，臨了才知道，她一個人根本做不到。「黃媽，我好害怕，我不要生……啊……」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又一陣撕心裂肺的撕裂陣痛來襲，她張口就尖叫出聲，尖尖的指甲用力的掐著黃媽的手臂，一顆顆血珠頓時迸了出來。 

  黃媽露出吃痛的表情，卻沒有甩開尹秀秀，只越發柔和慈愛的安慰她，「珍珍不要害怕……乖孩子，事到如今，孩子都要出來了，你再堅持一下，過了這個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想想孩子，想想孩子的父親……以後一定會特別幸福的……」 

  黃媽說著，露出心酸的表情，自尹秀秀懷上孩子一來，這一路到底都多麼艱辛她都看在眼裡，她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實屬不易。 

  尹秀秀已經痛的沒有了意識，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盯著天花板的某一點，整個人像是下一刻就會被痛的炸開，根本聽不清周圍的聲音。 

  眼神放空，痛到極致的時候，身體繃緊僵直，大腦一片空白。 

  她為什麼這麼固執，非要生這個孩子？ 

  寂文樓…… 

  對，是為了寂文樓！ 

  可是當初的毫無怨言和滿心勇氣呢？去了哪裡？ 

  寂文樓呢？ 

  去了哪裡？ 

  痛到再也忍不住的時候，尹秀秀翻著眼皮無意識的大聲尖叫，「寂文樓！」 

  振聾發聵的聲音衝破雲霄，層層擴散出去，驚的遠在死亡三角海的寂文樓霎時心臟一陣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