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108章 露了痕迹
待到杜子衿將一日之事處理的差不多之際，忽聞外頭牧漁脆生生喊了一聲「國公爺」，抬起頭來不由眸光一閃。
正欲擱下手中的筆，就已從開著窗戶處見杜淳風撩袍大步走進院子，滿院的燈籠襯得那白色的身影越發清雋挺拔。
「小姐還未歇息？」杜淳風徑自朝著正房的方向走去。
「還沒……」牧漁一愣，忙追了上前。
杜子衿起身，上前兩步，杜淳風已經推門而進。
「小姐，爺找……」因未做到事先通傳，牧漁總覺得像是做錯了事一般底氣不足。
「爹爹來了。」杜子衿笑著優雅俯身行禮，又對局促的牧漁和顏吩咐，「你去跟雪鳶準備爹爹喜歡的茶點。」
杜淳風並未出聲，只等著牧漁出去將門合上，這才目光調轉到杜子衿身後的那略顯凌亂的桌案上堆著的賬冊，如玉潤澤的臉上忽的展開一抹感慨的笑容。「昔日你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的模樣還在眼前，一晃都已經長成亭亭玉立了。幼時你倔強，穿不好衣衫寧可凍著也不要奶娘丫頭幫忙，我跟你娘親不知道多頭疼……如今見你這般懂事能幹，竟是可以幫著你娘分擔府中事物主持中饋，爹爹亦開始害怕你就要離開……」
杜子衿一愣，隨即笑開，脂粉未施的臉在溫暖的燭火中益發清麗純凈。「爹爹今日怎地如此感慨？這麼晚來找阿滿可是有要事？」
杜子衿心知肚明，爹爹雖對外明說是為了審問在府內揪出的眼線，實則是與娘親冷戰逃避在外。這兩日未曾到內院，突然又出現來到她的子樂閣，且一來就先感慨，這古怪的態度不得不惹人猜疑。
這時雪鳶的聲音在外頭響起，「爺，小姐，奴婢們送茶點過來。」
杜淳風微微側身，隨即揚聲道，「進來。」
門被推開，雪鳶和牧漁領著兩個小丫頭將茶具茶葉熱水並四碟精緻的點心送了進來，並屏息悄聲的將東西一一擺放在羅漢床的橫案上，又領著人一起退出去。
杜淳風便適時走到羅漢床一頭坐下，杜子衿隨即上前，動作嫻雅的沏茶。「爹爹嘗嘗阿滿的茶藝……」
杜淳風看著青花瓷白玉小杯中的綠芽浮浮沉沉，嗅著熱氣熏騰而上散發的清香，心裡積聚的憋悶和憂慮一散而空。
其實還有什麼好介意的，最後陪伴在她身邊的就是他而已，且還有阿滿這麼美麗聰慧，乖巧懂事的女兒，此生還有何不滿？
眉目舒展，唇角微揚，顯得溫潤俊美的容顏越發賞心悅目。杜淳風柔和的目光從茶杯白霧上移到杜子衿遞過來的雲片糕上，笑意一點一點隱去，看著那酥香甜軟的糕點卻並未去接。
杜子衿心中的疑惑漸濃，想要放下筷子，卻聞耳邊傳來杜淳風淡然無波的詢問。「那夜，你見到那人了？」
啪嗒，哐啷
杜子衿驚愕的倒退兩步，雲片糕掉在橫案上，筷子卻摔進碟子里。
而坐著的杜淳風一動不動，依舊是雲淡風輕的表情，眸光寵愛柔和，就這麼靜靜的望著她。
杜子衿心頭狂跳，她雖然知曉了父母的秘密，卻不想輕易就被戳穿，更是不知爹爹如今來找自己是何意？
「很驚訝我是如何得知？」杜淳風微微一笑，抬手拉住杜子衿微涼的手。這雙手不再是兒時軟軟胖胖的模樣，而是修長纖細蔥白如玉，是一雙異常美麗的少女的手，是一雙長大了的手。
「你一向純孝，先前你娘親受傷你表現的那樣擔憂驚慌。卻不過一晚就變得的那般平靜如無事人一般，這個種的緣由……」
「凡事過猶不及。」杜子衿驀地出聲，「我裝的太過若無其事，反而顯得刻意了，便露了痕迹是嗎？」
杜淳風含笑點頭，「我的阿滿如此聰慧，只是還缺了些經驗，是以有些事情瞞不過你娘親的雙眼。」
「那爹爹今晚來找阿滿……」不會是事情比她想像的還要嚴重，父母怕她接受不了所以先來知會她一聲，讓她心有準備吧？
「無甚。」杜淳風淡淡一笑，「其實不過是早年前的一樁舊事了，聽聞你娘親受傷，又怕引起各方猜忌，適才夜深了悄悄來探望。誰知被你撞上，你娘親從你這兩日的平靜沉默看出端倪，因怕你憂心多慮，也怕你誤解責怪她，這才讓為父過來與你說清楚。」
「真的只是阿滿多想了嗎？既是探病，為何趁著夜深爹爹不在時前往？又為何偷偷摸摸從後院離開？」既然已經挑明了，那杜子衿便也不客氣的將疑點一一攤開。
杜淳風臉色不變，溫和解釋道，「阿滿你不知，原本爹爹才是那個後來介入之人，你娘親先是不識天子身份，后又不願入宮與眾多女子分享同一個男子。深宮步步殺機，后又被人陷害，這才無奈選擇了爹爹。你不知，後來的這些時光，還有你……都是爹爹生命里額外的幸福，每一天都偷來的……」
杜子衿心下澀然並震撼，上一世她與傾慕的男子失之交臂，曾經無數次的午夜夢回埋怨、懊惱、遺憾……她明白那種小心翼翼珍藏的情懷，只是她的爹爹比她幸運，可他仍然這樣的感恩和害怕。
感恩上蒼的眷顧，亦害怕幸福會隨時被收回。
杜子衿低頭看著那一雙握住自己的溫暖大掌，許久，終於平靜下來，溫聲道。「爹爹不必擔心，阿滿知曉了。」
「你能明白就好，曾經……你娘親有過很長的一段痛苦糾結的日子，好在一切已經過去。你娘親打定主意要與我好好過日子，阿滿也不要再去揪著過去的那些事情，不要再讓你娘難過，好嗎？」
杜子衿點點頭，卻是沉默了許多。
杜淳風點到為止，沒有再繼續深究，隨後又轉移話題道。「那日金夫人的話你也聽到了，你娘親決定就在這幾日差使宋嬤嬤上門去退還庚帖，此事阿滿可有其他主張？」
杜子衿眼皮一跳，直覺的，告訴自己，這一刻終於來了。
「沒有。」許久，杜子衿緩緩抬起頭來，目光堅定，聲音平靜道，「一切但憑父母做主。」